第五百八十七章但為君故

有資格到大長老居所赴宴為客的，自然也是合歡宗頂級高層，秦無夜直接坐而論道，雖然在這個環境下略顯突兀，卻也不奇怪。

到了一定的層麵，“道”就是最高追求。合歡宗的人恣意儘歡，部分是已經沉淪奢靡，部分也是因為他們也在尋道。

奢華是歡，縱是歡，窮奢極便是最高追求。

在某種程度上和薛牧確實真是有點吻合的，也是凡俗世人都會喜歡的東西，金錢，，權勢，乃至細化到酒飲食居住環境等等等等……**是人類進步的力，合歡宗教義基於此，追求到極致便是道。

讓薛牧去總結的話，可以歸結為四個字：樂主義。

“儘歡是道。”靳流雲認真回答：“為師曆來便教你，世人所求無非各種歡愉，由茹飲到燴不厭細，豈不正是基於此？便是歡好的姿勢也有怎樣更舒適，此乃人之天，亦是天道所趨。如藺無涯者，活著有什麼滋味？就算他劍斷天下，也不過活了一把劍，本不是人。”

“我們是人麼？”秦無夜麵無表：“我有時候覺得怎麼如同野呢？強者領袖群倫，擁有一切異，擁有一切資源，此也，非人。”

“隻有本能，而無追求。它們不知道怎樣更歡愉，而我們知道，故而天道依此前行。”

秦無夜角微挑，似是有些諷意：“知道有什麼用？天天躺在塌之上，執迷慾海之中，何曾為了自己之歡而努力做過什麼事？”

靳流雲道：“故而你我修武，居於人上，資源儘有，便是你我之歡。而勞作者賜予佈施歡愉，他們也得儘歡，便是大同。”

其實秦無夜也是這麼認為的，這是自洗腦的道，合歡宗全宗上下都這麼認為。當初秦無夜也曾經對薛牧說過類似的意思，薛牧啞然失笑，連辯都不知道怎麼去辯。

這一刻的秦無夜同樣無法理清什麼是大同，歸結底們的思維對於天下人間冇什麼思考，考慮得更多的隻不過是自己儘歡，所謂天下大同不過是用來扯一個大旗而已。人宗之時宣講的也隻是前半句——居於人上，儘你我之歡。

世人碌碌，誰特麼管天下大同？

秦無夜知道自己在這個角度從來無法和薛牧討論，薛牧雖然也冇什麼大同理想，但他的視角一直都很高，高到讓姬無憂夏侯荻都很難完全看明白的地步，彆提們這樣的邪教妖了。有一種“我雖然不做，但我知道怎麼做”的意思在其中，越是在他邊久了，就越覺得他心裡還有很多東西冇倒出來。

秦無夜已經意識到自的洗腦是不靠譜的了，難怪薛牧嗤笑。也冇繼續往這個方向去爭辯，隻是出於自的本源，換了一個角度道：“師父之言有理，但無夜依然覺得這不夠儘歡。”

靳流雲愣了一愣：“怎麼？”

秦無夜隨腳踢了踢跪伏左右的男人，笑道：“這是高高在上之歡，是淩放縱之歡，師父習武至今，可曾過天倫之歡？可曾有過被保護被關懷之歡？可曾有過……有人為你流淚的心神馳？”

靳流雲道：“世事難兩全，相權而取之。若有天倫、有男、有孝悌，則有退讓，有犧牲，有付出，有掛礙，或許樂得一時，而終不得歡，或許永世皆苦，亦未可知。故本宗尚無道。”

秦無夜又踢了一腳男人：“然則無之歡不過歡，師父心歡樂否？”

靳流雲愣了一下，一時冇有回答。

“你空虛嗎？師父？所以日日笙歌，縱竹酒，壑永遠難填，無休無止，不得踏實。”

靳流雲厲聲道：“無夜，你已歧途！因而歡，此乾坤星月和合之道，非我宗之道！便是星月宗，都摒棄此道已久，你為本宗聖，卻去拾星月故技？”

“歧途？”秦無夜悠悠道：“本座隻是在想，我確實不得歡。既然堂堂聖不得歡，門談何儘歡？師父也不得歡，心中想要徒弟承歡膝下，暗裡卻是你怕我為權除患，終日惶惶，著實有趣。”

眾人神都極為凝重。

這是真正的道爭！不是開玩笑的。

什麼自然門分裂問劍宗易主七玄穀事變，其中所謂的“道爭”隻是遮布，歸結底都是權爭或利爭。而合歡宗這回不是，秦無夜已經是最高權力者，掀起此議，不是權爭不是利爭，是真正無法調和的道爭！

“你們以為本座是來道爭的？不，本座不是來爭的。”秦無夜歎了口氣：“本座是來解的，諸位都是無夜師長，你們告訴我，心無而縱軀之歡，真歡樂否？”

不是來爭的，眾人神好看了點，卻沉默著很難回答秦無夜的問題。

歡樂否，因人而異的事。

也許有人放縱之後便是空虛，也許有人心中惶惶冇有安全，那又如何呢？

誰不想紙醉金迷，啪就啪，就算是薛牧心中也有這種夢想，這真的是天。尤其是已經這麼做了很久很久，忽然說這不對？誰願反省，又誰願放棄？

再說了，采補修行多快啊，啪啪練功又爽又不累，何樂而不為？一旦習慣了，管什麼駁雜呢……就像毒癮一樣，想改都難。

並非人人都是秦無夜，發現不對勁，便勇於反省勇於質疑。

所以纔是合歡宗數百年來唯一的虛。

秦無夜又道：“本座在回來路上，一直在想，為什麼本宗從來冇有合道者？”

靳流雲立刻道：“誰說冇有？祖師便是！”

“祖師本不是。”秦無夜冷笑道：“魔門三宗四道，隻有星月祖師是合道者，其他全是給自己臉上金，否則早該割據一方，豈能東躲西藏，千載不見天日？彆提合道者了，便是虛者，本宗千年來出過幾個？所以本宗之道有問題，一定有問題！”

有人忍不住道：“聖怕是了！”

秦無夜瞇著眼睛，想要反駁，想了一想，卻冇說話。

自己一直覺得自己不可能，可眼下看來，或許真被說到了點子上。

這裡全是練了一輩子合歡功法的人，心中門兒清。為己道找了再多大道理也隻是口頭的理由，真正的原因隻有心中了，纔會開始質疑無道，質疑千載傳承有冇有問題。

說是任他明月能相照，斂儘芳心不向人。可明月悠悠，那朵收斂花瓣的合歡花似乎也微微張了開來，出裡麵約約的花蕊。放著至高權力不去，卻多疑慮多思緒紛至遝來，萬裡西行而歸，隻為找一個答案。

但為君故，沉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