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提攜你的,是老二媳婦。”陳老夫人喝了口松子泡茶,淡淡地道,“你且先歇息幾個月,讓副管事跟著老三媳婦做事吧!我再罰你兩個月的月例,你回去後好好想想!”
劉管事更是汗如雨下,他從原先一個小廝做到如今的一房管事,其中艱苦怎足道出?陳老夫人輕輕一句話,就能耗損他多年的努力……看著原先還真是看錯了眼!
他不敢多說話,領了罰就退下了。
長鎖扭頭找自己的母親,出著胖胖的藕臂,小臉淚痕未乾。
顧錦朝對秦氏歉意地笑笑:“這孩子還有些怕生呢!”手把長鎖抱了回去。長鎖立刻摟住母親的脖子,不住地噎,委屈得很。再也不要別人抱他過去了。
陳老夫人輕聲道:“錦朝,我看孩子也有些了,你先抱他回去吧。”又對王氏、葛氏等人說,“你們也先退下去,我想休息一會兒。”
秦氏臉冷冰冰的,背脊得很直。
衆人很快就退出去了。
陳老夫人就道:“老二媳婦,你知道我爲什麼把你留下來嗎?”
秦氏笑了笑:“該是因爲劉管事吧……這事也怪我!沒有事先想到,跟劉管事說清楚。”
陳老夫人搖了搖頭,語氣依舊淡淡的:“你可別看我老了,就當我是個老糊塗了。你調教出來的人,會這麼不懂事?老三媳婦固然有做得不足的地方。但年輕經驗不足,那你呢?你就沒有存心算計了……我告訴你,我這次先殺儆猴了。以後再讓我發現了,可就不止這麼簡單的罰了。”
秦氏心裡冷笑。和顧錦朝都有錯,就只警告嗎?
面上卻嘆道:“是我糊塗了,以後斷不會再有了。”
陳老夫人點了點頭。閉上眼睛躺在藏藍百吉紋杭綢迎枕上,臉無般蒼白。
秦氏默默地看著,心想陳老夫人倒是越來越差了……
……
辦過百日宴。長鎖的大名也確定下來。顧錦朝把想去紀家一趟的事給陳三爺說了,陳三爺贊同了:“你帶著長鎖去陪老人家幾日……”他頓了頓筆。又細細地叮囑,“路上一定要帶著護衛,每日不要太累了,夜裡不能長時間看書,也不準做針黹。長鎖要是吵你,就讓他跟孃睡,記得嗎?”
顧錦朝嫌他管得多:“我就是去住幾天……您說這麼多做什麼。”
他放下筆摟住的腰,笑道:“好不容易養了這麼多出來。你要是再瘦回去了,我可不準!”低頭親了親的面頰,輕聲說,“我還讓陳義跟著你,如何?”
顧錦朝搖搖頭:“陳義要守著您,我不要。”
陳三爺見不願意,就找了另一個護衛隊長跟著回通州寶坻。
顧錦朝和陳老夫人說了,第二天一早就套馬,帶著長鎖一起去寶坻了。
通州寶坻路途遙遠,到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紀吳氏早就得了信。派了管事在道上等。等接了回到紀家,大舅母、二舅母和兩個嫂嫂都等著,顧錦朝把自己帶的禮和糕點等分了。陪著紀吳氏在紀家後院散步。
從小在這兒長大,自然無比悉。
紀吳氏抱著長鎖就不放手了,長鎖攬著曾外祖母的脖子,也打量著周圍陌生的景。他喜歡別人親他,紀吳氏親了親他的鼻子,他就咯咯笑了好久,也很願意讓曾外祖母抱著。
紀吳氏一一指給顧錦朝看小時候玩的地方。
在那棵歪脖子樹上騎過馬,在白石拱橋上釣過魚,在那間耳房裡和小丫頭躲貓貓……
顧錦朝僅僅是笑。看紀吳氏換了手抱長鎖,手想把孩子接過來:“還是我抱吧!您抱這麼久。手也該酸了。他又長得重……”
紀吳氏卻不要顧錦朝接過去,笑道:“沒事沒事。他纔多重點!”親了親長鎖的面頰,問他,“你說是不是啊,你孃親還嫌你重呢!”長鎖覺得親得很,咯咯地笑。
走了一會兒,顧錦朝跟著紀吳氏回了東院。
東院外面的幾株棗樹長得好,掛滿了紅通通的棗子。紀吳氏讓婆子拿桿打了許多下來,洗好後裝著青瓷碟裡端上來。笑著讓顧錦朝嚐嚐:“你小時候最喜歡吃……還非要爬到樹上自己摘,結果額頭都摔破了。把伺候你的嬤嬤嚇得不得了。幸好你大舅母拿膏藥給你,沒留下疤。”
顧錦朝下意識了傷的地方,早就潔如新了。
撿了顆棗子吃,長鎖看到母親拿了棗子,自己也想要。著小手就去抓,反正他也沒長牙齒……顧錦朝拿了顆讓他玩,他努力著手把棗子往里塞,啃得到都是口水。
紀吳氏聲音低了些:“這次讓你過來,也不是想見見孩子。我還有一件事要跟你說……上次你讓我幫你看著永昌商號,現在我手底下的管事有點發現。”
和永昌商號有關……
顧錦朝立刻起了慎重:“您儘管說就是。”
紀吳氏卻先屏退了左右,才繼續說,“我早說過他背後有人撐著,卻沒想到來頭這麼大。永昌商號的主人膽子也大,他們最重要的貨就是紵、羅、絹等,比別的商號能便宜兩……你可知道這些綢是怎麼來的嗎?”
顧錦朝想起上次羅永平也說過這件事。
紀吳氏笑了笑:“你知不知道朝廷的織染局?”
顧錦朝點頭,這個自然是知道的。有朝廷局,一個在南京,一個在京城,都歸工部。除此之外在浙江、南直隸等八省直各府州還設有二十二地方局。各地方織染局歲造段匹的原料,爲本府州民間納的稅;經費多出自裡甲丁田稅銀。而供役工匠,則是通過匠籍制度強制徵發而來,並編各地織染局的。
“您說永昌商號的事……和織染局有什麼關係?”顧錦朝有些不解。
紀吳氏喝了口茶,才慢慢地說:“永昌商號賣的綢,就是織染局做出來的東西。”
顧錦朝並不瞭解其中的幕,卻也知道這很不可能做到。不由皺眉:“織染局做的東西,怎麼會出現在這種商號裡?”
紀吳氏就嘆道:“織染局一貫都是搜刮民脂民膏的……除了必須要上供的歲緞,還還額外加量。有些人歪心思,就勾結了織染局的織造太監,低價買了稅,用織染局裡頭服役的匠人來做綢。再賣到外面,所得的利潤高得驚人!但是一般商賈是不可能搭上織造太監的。織造太監一般都是司禮監直接派人下來,尋常的員都只能對這些閹人畢恭畢敬的。”
難怪永昌商號的綢,總是比別的商號便宜……
顧錦朝總算是明白了其中的貓膩!
永昌商號的背後是陳家,陳四爺在管這份家業。難道是陳四爺勾結了司禮監的太監,用稅和服役的匠人來制綢?這樣的確能得到巨大的收益……但是織染局本就是搜刮民脂民膏的所在,這樣的商勾結,對當地百姓來說無疑是災難。要是傳出去讓別人知道了……陳家的聲譽恐怕也完了。
紀吳氏又說:“難怪紀家怎麼都對付不了永昌商號,裡面的水實在是太深了。站在永昌商號背後的人,恐怕不下朝廷三品大員,不然也搭不上司禮監太監了。”
顧錦朝深吸了口氣,低聲說:“永昌商號……其實是陳家的。”
自然是信任外祖母的,說給聽也無妨。
紀吳氏聽後有些驚訝:“陳家書香門第,百年傳承。可不像是能做這種事的……”
顧錦朝也知道,需要好好想想。
單單憑藉陳四爺,是不可能和司禮監的人勾結的。陳三爺也不可能授意陳四爺做這種事,這實在是個太大的把柄了。他爲人謹慎,不會讓別人抓到他這樣的錯的。
司禮監秉筆太監馮程山是張居廉的人……
顧錦朝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臉就有些發白了。
陳三爺不會讓陳四爺做這種事,但是張居廉呢?張居廉迫不及待要把陳三爺掌握住,但是陳彥允爲人謹慎,從不行差踏錯,也沒有讓他到過弱點。既然沒有錯,那他就要製造一個錯出來。
從陳四爺手合合理。要是陳四爺勾結司禮監、搜刮百姓的事傳出去了,誰會相信這件事和陳三爺無關呢?這件事握在張居廉手中,他就可以隨時威脅陳彥允了……
紀吳氏看臉不好,也明白這件事的重要,就說:“你也別急,回頭跟陳三爺說說。這種事總要收斂一些……紀家能看出來,肯定也有別人能看出來。要是此事最後被人出來了,恐怕就麻煩了。”
顧錦朝點點頭:“我知道……外祖母,恐怕我這次不能多呆,後天就要走了。”
這件事一定要給陳三爺說才行。要是讓張居廉佔了先機,那後果就嚴重了!
紀吳氏有些失,本來還盼著多住些時候的,卻也很理解。
了宋媽媽進來,吩咐準備晚膳。
雨點打得她頭頂上的蕉葉叮咚作響,甚是好聽,胖貓蹲她肩膀上瞇著眼聽。 雨滴順著蕉葉淌入她的衣袖…… 她仰頭看向陸繹移到自己頭頂的青竹油布傘, 心中不禁有點感動,這位錦衣衛大人總算有點人情味了。 “這貓怕水,淋了雨,怪招人心疼的。” 陸繹淡淡道。 胖貓哀怨地將陸繹望著,深以為然。 “……” 今夏訕訕把貓抱下來,用衣袖替它抹了抹尾巴尖上的水珠子, 把貓放他懷中去,忍不住憋屈道, “大人,您就不覺得我也挺招人心疼的麼?” 他沒理她,接著往前行去。 傘仍遮著她,而他自己半邊衣衫卻被雨點打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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