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雨下得更大了，風差一點把馬車頂上的油布都掀開，馬車停下後，我下了馬車，素素急忙撐了一把傘舉到我的頭頂，風已經卷著雨就將我大半個子都淋溼了。

我擡起頭來，看向前方。

而這一眼，讓我整個人都僵在了雨中。

在那高如雲天的臺階上，我看到了家主宅的廓，在雨幕中仍舊顯得那麼的巍峨，卻也著一肅然的神氣，而讓我到窒息的，是我看到雨幕中，有無數的白幡在晃。

怎麼了？怎麼回事？

爲什麼會有這個？

難道，難道有人死了？

誰？誰死了？誰的死亡，可以讓家擺出這麼大的架勢，那巨大的白幡在風雨中抖著，好像也在慟哭。

輕寒和裴元灝都走下了馬車，擡頭看到這一幕的時候，他們兩個人也都驚呆了。

素素的臉都變了，再開口我的時候，聲音都在發抖：“大小姐……”

我聽不到了。

我只聽到風聲和雨聲，聽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除此之外，周圍的一切，都是一片虛無。

我寧肯他們都是假的。

可是，我卻偏偏看到了一個悉的影從上面走了下來，走近了，纔看到是一臉蒼白的紅姨，憔悴得幾乎了形，在看到我的一瞬間，整個人就跪了下來，跪在我的腳下，泣不聲。

我低頭看著。

好像在哭著說著什麼，可我也聽不到了，甚至不等說完，我就擡腳往上走。

素素跟不及，雨水很快就打在了臉上，將我一頭一淋了個，冰冷的雨水彷彿無數的刀槍劍，擊打在我的上，每一步，我都耗費了極大的力氣，卻一直咬牙強撐著，一直走上了最後一級臺階。

眼前，晃過了一道白。

我趔趄了一下，差一點就仰面栽倒下去，是輕寒一個箭步衝上來護住了我，他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一臉凝重，甚至有些痛苦的擡頭看向前方。

白幡，黑紗。

香燭，輓聯。

我看到了一個靈堂，看到了許多披麻戴孝的僕人跪在那裡哭靈，我看到了唐家的人，安家的人，還有都所有的大家族的人全都到了，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淚，當看到我的時候，那沉痛的表更深了幾分。

有幾個人走過來，跪在了我的面前。

“大小姐！”

“大小姐你可回來了！”

“家主，家主他——”

嗚嗚的哭聲在周圍響了一片。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看到前方那個巨大的靈位，看到白幡後面那個高大的棺槨，一個沙啞得連自己都覺得陌生的聲音從嚨裡發了出來。

“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

這個時候，紅姨已經走到了我的後，全溼了，臉上的淚水和雨水混了一片，哭著說道：“大小姐，家主已經走了兩天了！”

“……”

我僵的，慢慢的回過頭看著：“爲什麼會這樣？”

“……”

“他爲什麼……？”

紅姨哭道：“其實，在大小姐走後，家主就已經病倒了，他只是一直不讓我們傳消息給大小姐。他說，他只想讓大小姐開心，放心，但不想讓大小姐傷心。”

“……”

“要難，就在靈堂上，難這一次就夠了。”

我的眼淚一顆一顆的往下掉，到後來，已經完全控制不住，滿面的淚水燙得我整個人都在哆嗦，我問道：“那他，他是什麼時候，走的？”

“就在前天晚上，大小姐讓人送東西回來。”

“……”

“家主很高興，可是那天晚上，他就——”

說到這裡，紅姨哭得再也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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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想到，這麼短的時間，我會接連失去兩個親人。

母親和輕塵，是我在西川剩下的最後兩個親人，他們全都離我而去，這種打擊對我來說實在太大，在守靈的當天晚上，我就病倒了。

或者說，不是病倒，只是支撐不住了。

輕寒抱著我從靈堂回到房間的時候，天空還在飄雨，冰冷的雨掉到臉上，竟然也不覺得冷，只是口，痛得慌。

回到房間，他將我放回到牀上，轉去拿了架子上的巾，正要回頭來給我臉的時候，就看見我又從牀上站了起來，跌跌撞撞的往門外走，他急忙走上前來一把拉住了我：“你幹什麼？”

我倉惶無措的回過頭，兩眼含淚的看著他。

一看到我這幅樣子，輕寒就好像被人猛地在口紮了一刀似得，那種痛楚的表在昏暗的燈下也顯得格外的沉重。

他拉著我的手，走到我面前：“你想幹什麼？”

“我……”

我呆呆的看著他，過了好久，才說道：“輕寒。”

“嗯？”

“我難。”

“……”

“我不知道該幹什麼，可是我難。”

“……”

“我好難。”

“……”

“我想出去吹吹風，我——不然，我的頭要掉了。”

看著我痛苦的抱著頭的樣子，他眉頭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上前來抱了我一下，然後說道：“我陪你。”

他真的沒有阻止我，而是陪著我走出去，晚上的風不大，可是雨更冷了，他跟我就這樣走在院子裡，淅淅瀝瀝的冰雨不一會兒就把我們兩個人都淋溼了，那種冰冷刺骨的覺，連心跳都變得有些沉重了起來。

可是，這樣的冷雨，卻真的讓我好多了。

屋檐下的燈照在他的臉上，能看到他呵出的白氣，他轉頭看著我，問道：“好一點了沒有？”

我沒有說話，臉上全都是冰冷的雨水，還有滾燙的淚。

他看了我一會兒，嘆了口氣，說道：“你如果還很難過，可以說出來。”

“……”

“說什麼都好。”

“……”

“我會聽著。”

雖然他這麼說，我卻沒有開口，只是繞著這個庭院走了很久，一直走到腳都酸了，才走回到屋檐下，坐在臺階上，他拉著我後退了一步，頭頂的屋檐正好遮住了大部分的雨。

我的脣翕著，過了很久，才啞聲道：“我小時候，其實不是一開始就怕他，我小時候很喜歡他。他生下來的時候我已經長大了，又不懂家裡的事，只覺得有了一個弟弟，實在太好了。”

“……”

“而他，他也親我。”

“……”

“他剛生下來的時候，誰抱都哭，只有我抱著他的時候，他纔會笑。”

“……”

“那個時候，我是真的很喜歡他。”

輕寒沒有說話，只用一隻手攬著我，在我的肩膀上微微的用力，示意我繼續說下去。

我哽咽著道：“可是後來，我們就離開了家。”

“……”

“那個時候，他纔剛會走，我走的時候，他一直抱著我哭，哭得嗓子都啞了，他會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姐姐。”

說到這裡，我才意識到，這個稱呼，將來，不會有人再在我耳邊輕喚了。

眼淚又一次奪眶而出，滴滴滴噠噠的混著雨滴落在地上，輕寒看著我，也沒有說什麼，只更的將我擁在懷裡。

我繼續說道：“我們住在西山腳下，其實他也來看過我，可是他太小了，來也來不了幾次，加上那個時候，我們的生活也不太順利，我就不願意理他，可他還是一直掛著我，直到後來，我進了紅樓。”

“……”

“在那段時間，他爲了的進來看我，好幾次都被他母親打傷，養好了又再來，他好像不知道疼——”

“……”

“所以這麼多年來，我真的有一種錯覺，我以爲，他是不知道疼的。”

“……”

“可是，不是的。”

“……”

“一個人怎麼會不知道疼？他一個人守著這麼大的家業，怎麼會不知道累？他一個人看著別的人都家立業，邊有人陪著，他又怎麼不會覺得孤單呢？”

“……”

“可是我，我一直都沒有想過。”

“……”

“輕寒……我——”

說到這裡，我再也說不下去，倒在他懷裡哭了起來。

輕寒並沒有勸我，只是一直抱著我，這個時候手輕輕的著我的頭髮，過了很久，他才輕聲說道：“你的弟弟，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

“西川所有的人都會這麼說，而且，很多年以後，也一定會這麼說。他這樣的年輕，就能擔起這麼大的家業，甚至能深謀遠慮，能在最關鍵的時候爲西川掌舵，這樣的人——老百姓一定會記得他。”

我哭著道：“我，我寧肯他什麼都不做，我只想他能留下。”

輕寒沉默了一會兒，才苦笑著道：“其實，他的命運，可能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經刻下了。”

我擡頭著他，輕寒慢慢的說道：“當年我在西川的時候，老師就曾經談起過他，說他天縱英才，大概就是因爲太聰明瞭，所以老天才會奪去他的一雙，若他還有那雙，也許現在，天下的局勢又是另一樣。”

“……”

“老師還說，說他太聰明瞭。”

“……”

“聰明太過，以至，天不假年。”

他說著，低頭看著我，道：“也許，他是應運而生的，爲的就是在最關鍵的時候，爲西川掌舵，選擇正確的方向，做完了這一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