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掙紮 怎麽能這樣？ ！

剛被小廝擡到偏房, 承志就醒了過來。他背後痛得厲害，強忍著不讓自己發出。

小廝幫他掀開後背的服，驚得倒了一口涼氣。

眼前的一幕實在太目驚心。

承志背上覆蓋著一道又一道的痕, 有的地方甚至已皮開綻, 模糊。

看來老爺盛怒之下，使的力氣不小。

許家一直制藥賣藥, 治療外傷的金瘡藥更是一絕。

“承志爺，你忍一忍, 這就給你上藥。”

小廝幫忙用幹淨的帕子蘸著清水, 拭掉承志背上的污後, 倒上金瘡藥, 又用細白的麻布裹纏住傷。

從始至終，承志牙關咬, 一聲不吭。

直到小廝收手，說一句：“好了”，承志才勉強沖其笑笑, 說一句：“多謝。”

而這個時候，他額頭的汗珠已經落到了下。

小廝嘆一口氣, 義憤填膺：“第一次見老爺發這麽大火, 老爺也太過分了。怎麽能把人往死裏打呢？”

“不怪義父, 是我不好。”承志聲音微微有些發。

他是這麽說的, 也是這般想的。

畢竟是他違背承諾在先, 又害得義父在衆人面前出醜, 只是挨一頓打而已, 他得住。

小廝話一出口，就有點後悔。主子再怎麽不對，也不是他們這些做下人的能議論的。他胡轉了話題：“唉, 只希老爺不要打大小姐才好，怎麽說也是個姑娘家，細皮的……”

承志聞言一驚：“你說什麽？什麽打大小姐？”

他顧不得上的疼痛，立時站起來。

“就……承志爺你昏迷了，老爺讓人去把大小姐過來了，就在正廳說話呢。”小廝不甚確定，“應，應該不會對大小姐手吧？我就這麽隨便一說……”

他隨便一說，承志卻不能隨便一聽。

義父還在氣頭上，教訓他時，毫不手。長安是個姑娘，又怎麽能得住鞭笞？

他不是把事自己一力承擔下來了嗎？義父又過去做什麽？

“不行，我得去看看。”承志胡套上衫，起就走。

小廝忙不疊阻攔：“承志爺，萬萬不可啊。你上的傷還沒好呢。”

承志哪裏還能待得住？他只說一句“不礙事的”就匆忙往正廳而去。

小廝心下猶豫，待追上去，又不太敢，一晃神的功夫，就只看見承志爺的背影了。

定了定心神，小廝幹脆先收拾這盆水和帕子。

剛到廳堂，還沒進去，承志就聽到了長安的聲音：“爹，你不同意這婚事也行啊，那我不娶他就是。反正我也不喜歡他，只是為了讓他放棄嗣而已……”

承志本來頭腦有些發熱，聽聞這話，心神一震，仿佛有一盆冰水兜頭澆了下來，使得他整個人都被凍住。

說，不喜歡他，只是為了讓他放棄嗣……

不喜歡。

為了讓他放棄嗣。

其實類似于這樣的話，他并不是第一次聽到。那天在青松園，他也曾親耳聽對表妹說。

他當時沖之下，還質問，卻被強吻。他意迷，自然也就無心再深究。他在這段裏，時常患得患失，覺得對自己不太像對心上人，可他總下意識地找理由。

可這會兒居然再次聽到了這種話語。

前段時日，他一直在兩難選擇中痛苦掙紮，為此幾乎整宿整宿地睡不著。在安城陳家時，他最終決定背叛義父，義無反顧地和在一起，為此把所有責任攬在自己上，心甘願承擔義父的責打。

而告訴父親，不喜歡他，只是為了讓他放棄嗣許家而已。

承志覺前一陣窒悶，心痛如絞。他耳朵嗡嗡嗡直響，仿佛有無數人拿著銅鑼在他耳邊狠命地敲，吵得他腦袋發疼。

他一時竟分不清，口和後背，哪裏更疼一些。

過了好一會兒，承志才扶著牆站好，耳朵裏那巨大的轟鳴漸漸散去，廳堂裏的對話還在繼續。

他聽到他的意中人倔強地說：“父親再過繼，那我就再阻止，直到你決定不再過繼為止。反正同族裏那些人，應該都出五服了。”

承志思緒飛速地轉，不由自主地輕：阻止？怎麽阻止呢？都出五服了，是什麽意思？

是……像阻止他那樣嗎？

也說喜歡嗎？

承志知道他不該想的，可他此時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

他心髒跳得厲害，眼前陣陣眩暈。廳堂裏對話斷斷續續，可他不敢再聽下去，更沒有上前的勇氣，只想快點逃離這裏，當自己并沒有來過正廳。

承志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外走，沒有目的，不問路徑，不知不覺竟到了門外。

門口的小廝見他神有異，喊了他一聲，他也沒有回答，仿佛本不曾聽見一般。

小廝了眼睛，承志已了人群中。

正廳裏，許敬業險些氣暈，喝了兒遞過來的茶水後，心倒是稍微平靜了一些。只是看著不知怎麽，竟像是多了一些老態。

許久之後，他才說了一句：“你就那麽不想讓我過繼？為了不讓我有嗣子，你什麽事兒都做的出來？”

許長安見父親被氣得不輕，也有意放低了姿態。畢竟氣他不是目的。把他氣這樣，更不是的本意。

點了一支安神香，半蹲在父親前，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敘起了舊：“爹，你以前一直很疼我的啊。吳富貴還時常說羨慕我，說我們父慈子孝。我記得你說我晚上去書房看書辛苦，就特意讓人把青松園裏，三間房屋打通了給我用，留一間做書房，比你住的還氣派……”

父母之間不睦，但在份暴之前，父親對還是很不錯的。

許敬業雙目微闔，聽兒提起舊事，他也不由地心緒複雜。

是啊，他曾對這個“兒子”寄予厚，他覺得自己做人做事都失敗，唯一功的地方就是有了個遠勝于他的好兒子。雖說他希承志給他做嗣子，可他更希長安就是兒子。

這是他唯一的親生骨，也是他看著一點一點長大的。

可怎麽能這樣？！

“爹爹疼我，我對爹爹也是一向敬重孺慕啊，否則那天在藥王廟我不會連自己命都不顧，就怕爹你傷……可爹你對我的態度，你知道我有多失嗎？我那時候差點沒命啊！”許長安眼眶通紅，“是，我不該跟我娘一起瞞你，可就因為我是兒，過去十五年的分就一點都沒有了嗎？爹，濃于水，我才是你最親的人啊。”

許敬業眼神微，藥王廟的事倏地浮上腦海。

兒子舍命護他，他當時的確也的。可那和擔憂很快就被憤怒所取代了。

許長安心裏暗嘆一聲，曉之以後，就是之以理了：“你既然看重承志，那我招他為夫婿，過得兩三年，生下孩子，開口學說話就你祖父。你說金藥堂傳子不傳是祖輩的規矩，可你還好好活著呢，哪就需要傳給誰了？我不過是幫著打理罷了。等過個一二十年，你孫子長大，祖父直接傳給孫子，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知道了，也不會說半個不字啊。”

其實這道理，之前就試圖同父親講過。只是那時他們劍拔弩張，說不上幾句就爭吵起來。

也就是今天父親被氣得有氣無力，連句話都不想說了，才能安靜聽著。

還不知能聽進去多。

“你不管過繼誰家的孩子，人家都有親生父母，怎麽可能一點私心都沒有？我也有私心，可我的私心都為著許家，為著金藥堂……我就不明白了，你為什麽就不同意讓我招贅，而非要過繼不可呢？我難道真的就比兒子差了嗎？”

許敬業擡眼看了看兒，半晌終是一聲哂笑：“你說來說去，還不是為著這點家業？”

父倆這廂正說著話，忽有一個小廝在廳堂外探頭探腦。

許長安一眼看見，皺眉問：“有什麽事嗎？”

小廝小心翼翼問：“承志爺不在麽？”

他這麽一問，許長安才心下一驚，猛然想起來，父親方才對承志了家法。

許長安反問：“他應該在這兒嗎？”

“就……就方才承志爺說一定要過來看看，然後，然後就沒回去。”

許敬業雙眉皺：“他不是昏迷了嗎？他來這兒幹什麽？”

許長安下意識看了父親一眼，打得昏迷嗎？

“回老爺話，承志爺醒了啊，他擔心你和小姐，所以過來看看。然後，就沒回去。”

小廝當然不敢說“你打小姐”，巧妙地換了一個字。

許敬業皺眉：“沒見他過來啊。他上有傷，不好好歇著，還跑什麽？快去找找！”

這會兒冷靜下來，他也發覺下手太重了一些。細想下來也知道，這事兒其實是長安主導。

承志一向聽話，又怎會有那種心思？

但這事也不能怪自己，他衆目睽睽之下被狠狠折了面子，氣瘋了，才會下手沒個輕重。

承志不見了。

從偏房到廳堂距離并不遠，這時間都夠三四個來回了，可就是不見他影。

還是看門的小廝說，恍惚看見承志爺失魂落魄出去了，他也沒答應。

許敬業雙手負後，眉心顯現出清晰的褶痕：“真是的，一個兩個，都不讓人省心！傷這樣還到跑，幹脆死在外頭算了！趕去找！”

許家滿打滿算也不過一二十個下人，此時能出門的小廝基本都出去找了。

平時也就罷了，如今承志上有傷，難免讓人放心不下。

許長安微一思量，心裏忽的閃過一個猜測：來了正廳卻沒進來，隨後失魂落魄出門，總不會是聽見了和爹的對話吧？

當時在氣頭上，說了很多難聽話。

不過很快，就轉念想到：應該不至于這麽巧吧？可能是有別的緣故呢？

但不知為什麽，心裏竟約約有那麽一點兒不安。

此時承志漫無目的在外面走著，頭頂太火辣辣的。他後背劇痛，頭腦卻一片空白。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慢慢緩過勁兒來。

這幾個月的點點滴滴一一在心頭浮現。

承志深吸了一口氣，對自己說，或許那番話也沒什麽，可能只是在跟父親置氣呢？或許就像那次說的，姑娘家臉皮薄，也面子。

再說，就算真如自己所說，另有目的，那他也可以先假做不知道。等以後了親，好好待。天長日久，也總能明白他的好。反正男雙方總有一個人要更深一些，那個人是他也未嘗不可。

他這般躲起來不敢面對算什麽呢？至也得給一個解釋的機會啊。

想通了此中關節，承志又重新恢複了神。他拭一下額頭的汗，轉往回走。

他剛行數步，右肩就被人輕拍了一下。

承志下意識回頭，看見一張陌生的面孔。

那人一臉激：“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