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大公子，你能不能抱我上去？……

第九章

蘇梨連崔玨的都近不了，遑論想到勾引他的法子了。

為了和長公子有那麽一星半點兒的際，蘇梨只能親自下廚熬煮羹湯。

在外野獵，吃食大多都是就地取材的葷。烤吃進肚子上火不說，還容易膩。

好在蘇梨喜歡喝甜湯，特地帶了曬好的百合花瓣兒、幹蓮子、蜂，熬了一大鍋潤肺止咳的甜湯，再讓僕人送到徐姨娘、崔舜瑛，還有一些打過照面的郎那裏。

世家貴會不會收下蘇梨送來的吃食，并不關心，要的只是找個借口，給崔玨也獻一番殷勤。

秋桂提著食盒登門。

剛把湯碗朝前一遞，衛知言便連連擺手：“秋桂姑娘，主子不收外人送來的湯水，這是早些年留下的規矩，您請回吧！”

秋桂當著他的面，取針試毒，又說：“我們家娘子說了，在山上接連幾天吃烤，定會燥火攻心，脾胃難小事，若是淌鼻、咳嗽，到時殿前失儀便不好了。蓮子湯清心安神，最合適夏日飲用，衛侍衛還是收下吧。”

想了想，秋桂又記起蘇梨的話，小聲說：“而且、而且這是我們娘子親手熬煮的，就為了讓長公子潤潤……”

“這……”

衛知言想到近日崔玨熬夜批閱文書，的確有悶咳傳來，他不過是侍從，主子沒吩咐，他也不敢多多舌，殷勤關心長公子的。

思來想去，衛知言還是接過食盒，稟報。

崔玨淡掃衛知言一眼，如何不明白他是又被蘇氏說服了。

崔玨不喜旁人太過親昵的舉，正要拒絕，卻又想到陳恒夜裏會來找他閑談。

崔玨微微闔目，指尖輕敲一下案幾：“放著吧。”

衛知言驚訝。

他沒想到主子居然會破天荒允許小娘子送食……但他不敢多言，放下紅木食盒，匆忙離開了。

晚上，陳恒又來找崔玨閑聊。

大多數時候，崔玨都是一面審閱奏疏，一面敷衍陳恒，男人態度冷淡，惜字如金。

陳恒早知崔玨的臭脾氣，他也不在意，一腦兒說完閑話，知道崔玨聽進去便罷了。

陳恒說得口幹舌燥，正想個羊皮水囊解，轉頭卻發現一側食案置放著一碗蓮子甜湯。

就孤零零一碗蓮子湯，完全沒考慮到陳恒也會登門拜訪。

陳恒心裏有氣：“你小子吃獨食不喊我……”

崔玨漠然：“你若想，便端去喝。”

“謝了啊。”

陳恒喝一口，咂，覺得有點不大對勁。

他知道崔玨不喜甜食，就是日常蒸糕也鮮放糖，可今晚的蓮子湯滋味甜津津的，不似崔玨喜歡的口味……

他一擡頭，果真見崔玨輕扯角，冰冷眸裏，藏有一耐人尋味的神。

陳恒：“這湯哪兒來的？”

崔玨：“蘇娘子親手熬的湯品。”

崔玨之所以留下這碗湯，其實也有壞心眼在。

他故意借湯點醒陳恒——蘇梨上說自己十指不沾春水，更不會烤，實則很擅廚藝，可見滿口謊話。

然而陳恒是個軍營裏歷練出來的大老，他哪裏有崔玨那麽多彎彎繞的心思，一聽這話，頓覺心驚跳。

陳恒想：難不是崔玨喜歡這個蘇家表妹，卻在心口難開，畢竟陳恒之前還見起意，說過可以考慮娶蘇梨為妻的話……

今日，崔玨明面上請他喝湯，實則用“表妹親手為我燉湯”這件事，蓄意敲打陳恒。

他想告訴陳恒，蘇梨早已心有所屬。

崔玨在宣誓主權？

陳恒揶揄一笑：“哎呀，你把兄弟當什麽人了？兄弟是那種奪人所好的牲畜嗎？必然不是啊！你放心，往後我只將蘇娘子當親妹子，對決不會有毫非分之想！”

陳恒信誓旦旦，把膛拍得砰砰響。

崔玨淡淡看他一眼。

雖然沒明白陳恒此言何意，但到底還是達到了目的。

陳恒已知蘇梨并非表面裝出來的那樣純善無辜，也不會想迎娶蘇氏進門，只看在崔玨的面子上，將視為表妹，這便很好。

崔玨不再搭理陳恒。

男人垂首，繼續核對書簡上的外藩朝貢事宜，再沒有說過其他的話。

-

蘇梨原以為能通過吃食和崔玨打上道。

但那碗甜湯，只送出一次，後面崔玨再如何都不肯收下了。

蘇梨不免疑心，熬的湯有這麽難喝嗎？

不覺得啊。

畢竟還有其他世家貴喜歡甜湯，又拉不下臉，只敢吩咐掌事姑姑來旁敲側擊問一湯方子呢。

明明很合小娘子們的心意。

蘇梨想，興許只是崔玨沒品味。

還有兩日便要啓程回建業。

一旦回去戒備森嚴的崔家，恐怕蘇梨連邁進疏月閣的機會都沒有，又談何事？

思來想去，蘇梨只能兵行險著，觀察了幾日，知道白日崔玨會上前務公，每每夜時分便沿著林那一條山徑，策馬回營。

蘇梨一到傍晚就上林裏跑馬，妄圖偶遇崔玨。

昨夜剛下過一場山雨。

峰巒山林一片新綠，遠的峭壁盤旋著一圈圈蒼白霧靄，雨的氣夾雜其中，天地盡是意。

就連山路都被雨水沖刷，變得泥濘不堪。

蘇梨丟了一只鞋，赤著一只腳，牽著小白馬，在林中守株待兔。

震耳聾的馬蹄聲傳來，蘇梨翻上馬，急急追出去。

“大公子！”蘇梨喚他一聲。

那一襲翩翩白衫由遠及近。

男人騎馬而來，肩背拔，如松如柏，可他的目在蘇梨上停留一瞬，卻沒有半點要停的意思。

直到兇悍的馬蹄聲近前，不知為何，蘇梨.下.母.馬忽然驚。

白馬的蹄子瞬間打，陷進濘的泥裏，竟生生將蘇梨從馬背上顛了下去。

這一次，崔玨沒能及時護住，小娘子猝不及防摔進泥濘水窪裏，渾都沾滿了泥星子，狼狽不堪。

蘇梨冷不防跌跤，一下子摔懵了。

尖銳的沙石傷孩的手掌，破開皮，刺進的膝蓋，鮮泊泊湧出，腥味頃刻間彌漫。

好在駿馬并不是疾馳途中驚，蘇梨摔得并不慘烈。

只低頭一看，掌心糊滿了黑漆漆的泥土，白皙膝骨破皮滲，傷口不算可怖，可丟了鞋的那只腳踝卻痛劇烈，顯然是崴著了。

這一次，蘇梨嗓音裏的急迫變得真切。

蘇梨疼得眼眶生熱，吸了吸鼻子，聲喚：“大公子……”

怕崔玨真的丟下自己。

崔玨馬上前。

清貴公子低頭看一眼，沒有半點施以援手的意思。

蘇梨見他不肯下馬搭救，又出兩滴眼淚，我見猶憐：“大公子救我……我外出跑馬，不慎丟了一只鞋，如今還摔到腳，起不來。要是你不肯手搭救，恐怕我就得命喪于此。”

崔玨低眸，以清冷眸審視：“無人會在雨後的山林跑馬……”

他的聲音冰冷無，分明在提醒蘇梨——的謊話拙劣，百出，分明是機不純。

蘇梨啞口無言，知道崔玨聰慧，這點上不得臺面的小伎倆自然騙不到他。

不過是想激起男人的保護罷了。

可崔玨沒有半點善心，他不為所，也不會被弱無依的人吸引，當真令蘇梨到氣餒。

一陣寒風拂面，咬住下，哽咽圓謊：“大公子誤會了，我不過是因騎不，想要多加練習，這才沒有注意天降大雨……我自知累贅，不敢麻煩大公子，可四娘子常說阿兄最是古道熱腸……”

“像大公子這般懷瑾握瑜的溫潤君子，總不至于明知我傷勢嚴重，還要棄我于不顧吧？”

蘇梨為了討好崔玨，高帽子當真是一頂接一頂往他頭上戴。

崔玨下頜微垂，掠去一眼，視線轉瞬錯開。

蘇梨果真掉了一只鞋。

赤著的玉足輕擡，沒穿羅，出一截潤的腳趾。

甲蓋染了豔紅蔻丹，如同荷苞尖尖上的一點，鮮可人。

孩勝雪，姿曼妙，就連手腳都生得勻稱玲瓏……若是蘇梨沒有沾上一泥水，確實稱得上姝無雙。

崔玨猜到蘇梨的不良居心，又想著，方才的跌跤，應該是一個突如其來的意外。

心打扮，以引，卻不曾想，天不遂人願，竟落得如此狼狽境地。

崔玨收回目，他不喜如蘇梨這般滿腹心機的小娘子。

“蘇娘子謬贊，只我素來冷漠無，旁人生死，亦與我毫不相幹。”

言下之意，便是他要見死不救了。

蘇梨如遭五雷轟頂，愕然地著崔玨。

世家公子依舊端坐馬背，眼神凜若冰霜，的確沒有搭救蘇梨的意思。

蘇梨不免疑……崔玨明明待其他小娘子都謙遜有禮，為何獨獨對冷眼相待？

難道是那些小娘子家世顯赫，不好開罪，而蘇梨人微言輕，欺辱兩句也不怕家中父兄報複嗎？

蘇梨無計可施，只能垂頭喪氣地說：“既如此，我也不打擾大公子回帳了。您請吧，想來我外出太久，侍自會來尋我回營。”

見崔玨真的要走，蘇梨又加快語速，慌張地說：“只是夜裏風大，我昨晚睡還聽到林中有野狼嘹吠。像我這般細皮的小娘子，怕是剛好能喂飽狼。”

蘇梨重重嘆氣：“前有佛陀割喂鷹，後有蘇家嫡獻狼腹，都是犧牲小我，全大我，倒也算得上舍布施的善舉……”

崔玨沒有接話。

雖然他有些不明白，分明是蘇梨自食惡果，竟也能扯到佛典善舉上……倒是很會往自己臉上金。

崔玨不再理會。

既然蘇梨能設下半道上攔他的計策，定也會備好回營的後手。再者，南山獵場時有陳恒領隊巡察，不出半個時辰，陳恒便會帶兵路過，也可以解救蘇梨于水火之間。

崔玨揚鞭離開的時候，天穹倏地閃過一道虬結張揚的紫電龍。

雷聲震耳發聵，山雨來。

崔玨不喜雨水淋，愈發加快腳程。

只是不知為何，腦海忽然湧現一個畫面——方才蘇梨為了檢查傷，小心翼翼拉起一團擺，出紅腫的腳背。單薄的夏衫被漉漉的泥水浸潤，出薄皮白瓷一般的骨。

崔玨不慎垂眸。

映眼簾的，是一截孩的腳踝。

纖細，瘦弱，伶仃，猶如一青荷。

五指稍加用力，就能不費吹灰之力，折斷它。

若大雨瓢潑，蘇梨所著薄衫被雨水浸，于，附著于，那層紗不足以遮蔽的小段。

而陳恒巡視獵場，他會領著一幹獷的軍士，途徑此地。

崔玨行軍多年，深知兵私下裏諸多污言穢語……蘇梨到底是崔家遠親。

思畢，崔玨沉眉不語。

-

另一邊。

蘇梨聽著天邊雷聲陣陣，暗自懊惱時運不濟，肯定要淋落湯了。

還好的白馬沒跑，蘇梨沒那麽弱，忍一忍痛，咬牙爬上馬背，應該還能慢吞吞回到帳篷。

正當蘇梨躍躍試上馬時，一道高大的黑影隨之覆來。

蘇梨疑地轉頭。

最先看到的，是男人一雙濃黑如墨的瞳眸。

崔玨峨冠博帶，冠勝雪，悄然走來。

他來時也如鬼魅，悄無聲息，就這麽站在蘇梨的後。

蘇梨嚇了一跳。

但看到崔玨撥馬回頭，顯然是要出手相助，心中又是一陣歡喜。

蘇梨顧不上抱怨崔玨神出鬼沒，反倒是故意紅了眼眶，低聲問：“大公子是來救我的麽？”

崔玨深思道：“蘇娘子喂狼之舉，很不可取。”

蘇梨：“大公子果真宅心仁厚……”

沒等蘇梨說完，崔玨又輕聲道：“野狼脾胃不算大，一首，需分食三日才能吃完。若你有恙，法司衙門須得山林尋幾日，又無法啓程歸朝。可偏偏，山中多日雨，我不喜歡雨天……”

蘇梨疑心自己聽錯了。

崔玨是在說，惡狼理不好的，會給他添加很多查案工作，讓他在雨綿綿的南山滯留太久。因此崔玨思來想去，還是大發慈悲解救蘇梨一回？

聽完，蘇梨頭皮發麻，忽然想到崔舜瑛說過的，長公子并不像外表展現的那樣溫文爾雅，他也很擅殺人……

蘇梨瑟一會兒，不敢說話。

崔玨卻看一眼，“上馬。”

蘇梨腳傷嚴重，不必看都知道腫饅頭。

無意和崔玨作對，可他的健馬實在生得高大強壯，爬不上去……

小娘子頗為委屈，竟頂著對崔玨的畏懼，細聲細氣地問。

“大公子，我腳疼……你能不能抱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