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第一個吻

第十三章

這場盛怒，除了李慕瑤，大概無人能懂其中酸楚滋味。

李慕瑤眼睜睜看著蘇梨翻馬，堂而皇之坐到赤霞的馬背上。

赤霞不愧是萬裏挑一的寶馬，并未因為蘇梨上沾染的那點馬草而發狂，它不但忍下來，還馱著蘇梨穩穩當當走了兩圈。

耀武揚威的模樣。

李慕瑤的雙手攥拳，保養得當的指甲深深嵌進手心，幾乎見，很想當衆揚起馬鞭人，可偏偏一擡頭，迎上一雙沉肅的眉眼。

遠的崔玨正看著這邊，目冷峻無聲。

李慕瑤猜不他的想法，卻也不想在崔玨面前太過囂張跋扈。

李慕瑤看著騎馬奔跑的明豔，特別是崔玨不知在顧慮什麽，至今也沒有召回他的馬，幫出這口惡氣。

李慕瑤氣不打一來，狠狠摔下馬鞭，怒目而視：“不比了，回宴廳！”

小公主使子離開，衆人不明所以，各個抓耳撓腮。

倒是崔玨把月桿到陳恒手中，道：“公務冗繁，本先行一步，來日如有機會，再與諸君比試。”

雖然私底下設宴，世家子們都不擺威，但崔玨位高權重，誰又敢和他對著幹？自是連聲道“崔相公慢走”，又齊齊給他開路，放他離去。

只是陳恒捧著擊球的桿子，諱莫如深地看了蘇梨一眼……原想著上次蘇梨送湯可能只是個巧合，但崔玨連坐騎赤霞都願意留給蘇梨，難不他真了凡心啊？

可再怎麽，崔玨也該以大局為重。

崔玨不比陳恒，陳恒是武將出，又掌著廷宿衛，再找個門庭赫奕的妻族，皇帝夜裏該睡不著了，只能尋個小門小戶的妻子。

可崔玨不同，他本就是豪門閥閱，肩負重任，崔家顯赫近千年，早立在風口浪尖，如今也只能一進再進，後退半步都是個死字。

崔玨的婚事，代表了整個家族的興衰，也影響著吳國世家的局勢。蘇家這樣的小門小戶，就算嫁到崔家長房，也至多為妾，上不得臺面……說句難聽的實話，蘇梨配不上崔玨，正宮的位置，陳恒估著，還是得留給嫡公主，否則宣寧帝那裏不好代。

崔玨今日倒犯傻，居然明面上落李慕瑤的臉，也不知是無心之失，還是有意為之，當真不像他了。

好在，李慕瑤氣呼呼地回到花廳，便有數十只箱籠被奴僕擡進屋裏。

箱子一打開，全是金帛珠玉、翠羽明珠，李慕瑤心中原本怒火中燒，在看到那一件件華貴的首飾後，又深呼吸忍了下來。

冷聲問：“哪來的賀禮？”

常侍殷勤上前：“回殿下的話，是崔家送來的賀歲禮……崔相公特地吩咐過奴才，讓人留心搬運，不可磕。”

李慕瑤看著貴們全都圍上來觀賞寶，心中火氣全消，喝了一般的甜。

不由笑了一聲，又問：“長公子人呢？他可還在草場？”

常侍捧場地道：“崔相公見殿下不參加馬球賽後，早棄了隊伍回署辦公了……可見崔相公對殿下的用心，百忙之中空前來，只為了比試一場球賽討殿下歡心。”

常侍舌燦蓮花，說得李慕瑤心花怒放。

其他家族式微的貴也紛紛圍上來，你一眼我一語誇贊賀禮的用心。

“沒想到崔相公那樣冷淡的人，居然私下還備了這麽多禮。”

“這是赤狐皮子吧？這樣大張的皮子，也不知從哪裏買來的，制冬定是華貴非常。”

“這支喜鵲釵也不錯，栩栩如生，靈致，正合適盛夏佩戴！”

衆人殷切地向李慕瑤，等著來解釋這些禮的出。

李慕瑤得意地說：“單說這顆南海珍珠，我上回不過提了一，想要鞋上鑲一顆海珠，沒想到長公子就私下備好送來了……”

世家小娘子們豔羨不已：“崔相公待公主可真好！”

“那是自然了，我的事，長公子一向上心。”李慕瑤到底還是個娘子，被人當衆揶揄，心中既有洋洋自得，又有靦腆害。

李慕瑤的心變好了，再一想蘇梨，也覺得不過如此。

崔玨分明連一記眼神都沒給蘇梨，此不足為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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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球賽看來是比不了，草場上郎君娘子們統統跟著李慕瑤離開。

蘇梨雖然一直當啞，但行事太莽撞，為了借馬比賽，居然當衆拉崔玨下水……雖然蘇梨確實帶著點睚眥必報的心思，但事後想想，真是要被自己方才的一時意氣嚇死，後脊背都是涔涔冷汗。

蘇梨剛剛惹惱了公主，不敢在生辰宴上多待。

等崔舜瑛拉完肚子，兩個人連晚宴都沒吃，先一步坐上馬車回了崔家。

崔舜瑛抖手指，端來藥碗，喝完止瀉的湯藥。

歪在蘇梨的肩膀上，咬牙切齒地道：“定是李慕瑤害我！”

蘇梨捂住的：“四娘，小心隔牆有耳！”

崔舜瑛閉，小聲嘀咕：“蘇姐姐，要是公主嫁到我們崔家，我的好日子就到頭了……最會興風作浪，還不許阿兄幫我！”

蘇梨小聲寬：“應該不會吧？”

崔舜瑛：“唉，吾命休矣！”

說話的時候，車簾被風吹開，一道赤紅的馬影掠過。

崔舜瑛驚得趴窗遠眺，結結：“那不是阿兄的坐騎赤霞嗎？阿兄沒有騎馬回廨？”

蘇梨想著崔舜瑛早晚會知道生辰宴上發生什麽事，不如一五一十盡早代。

哪知，崔舜瑛聽完，非但沒有生氣蘇梨勾搭崔玨，還暢快大笑：“解氣！真解氣！雖說阿兄對蘇姐姐定沒有男之，可借著赤霞嗆一嗆公主，還是讓我心中舒暢。多謝阿姐幫我狠狠出了一口惡氣！”

蘇梨眨眨眼，不置可否。

好吧，其實也奇怪……赤霞怎麽會這般通人，居然肯紆尊降貴來替解圍。

總不會是崔玨的授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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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最後蘇梨才知，原是之前狩獵那次，蘇梨為了和赤霞道謝，特地取來一些曬幹的荷葉、胡瓜，放在馬廄裏當作草料。

料想赤霞早早跑回崔玨的營帳，卻不知它半路返回，飽餐了一頓才回的帳篷。

吃人。

難怪赤霞承蘇梨的，肯聽驅使一回。

蘇梨不免失笑，牽馬回暮冬閣的時候，又去竈房裏取來一個西瓜。

蘇梨記得駿馬很吃西瓜，只是不能貪多，容易腸胃不適，想到這裏，蘇梨把紅瓜瓤吃了一半，剩下瓜皮再喂給赤霞吃。

一人一馬配合愉快，吃得盡興。

等犒勞完赤霞馬兄，蘇梨牽著它來到疏月閣門前。

衛知言看到赤霞乖乖跟著蘇梨回來，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眼眶了。

蘇梨尷尬一笑：“之前遇事，不慎借了府上寶馬一用。”

衛知言和蘇梨還算相，嘀咕一聲：“倒是奇怪，赤霞居然願意跟著蘇娘子跑。當初公主殿下拿貢果來騙赤霞同行，都沒功呢……”

蘇梨沒聽清衛知言的嘟囔，本想轉頭回院，卻又覺得今日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

蘇梨又轉過，低聲：“今日好歹是從大公子手上借用了赤霞，我想當面對大公子言謝……煩請衛兄弟幫忙通傳一聲。”

衛知言之前吃了蘇梨那麽多零小食，今日不幫忙稟報一下，似乎有點不近人。

他猶豫片刻，還是冒死邁進了疏月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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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月閣的廳堂。

綠紗作帷，下墜幾片遮竹簟，垂珠搖曳，傳來落雨一般清脆的響。

崔玨端坐其中，靜謐如同一幅秀的墨畫。

崔玨如常翻閱文牘，他五敏銳，衛知言剛邁進門檻，他就聽到了靜。

“何事？”崔玨沒有擡頭，除了國政，沒有旁的事能令他分心。

衛知言單膝跪地：“主子，蘇娘子求見……說是，想同您當面道謝。”

崔玨聽到蘇梨的名字，不由神變冷。

他本不想見，又記起今日草場上的鬧劇……蘇梨膽大妄為，竟敢當衆驅使他的駒。

因莽撞之舉，招致旁人多誤會？甚至可能會毀壞崔玨與李慕瑤虛與委蛇的計劃，從而阻礙崔氏大業！

務必要敲打一回。

思及至此，崔玨擱筆，擡起眸，道：“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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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

蘇梨本來做好吃閉門羹的準備，沒想到衛知言一路小跑來喊，竟是主子發話，許。

蘇梨驚訝不已，又想到崔玨冷無比的姿態，疑心今日這場會面，說不定是鴻門宴。

膽戰心驚地進門。

第一次打量起崔玨的居所。

本以為崔家最負盛名的長公子所住之，定是金碧輝煌，不說滿屋塞滿奇珍異寶，最起碼多寶閣、博古架上也會陳列一排排琳瑯滿目的玉瓷盤。

然而，疏月閣窗明幾淨，顯得很是冷清。

院子裏植了一片瀟湘竹林，廊廡底下還擺著幾盆蘭草，其餘的案幾用，至多用料上是昂貴香木，既不鍍上金銀，也沒有鑲嵌玉瓊，極為寡素單調。

蘇梨又轉頭去看崔玨。

崔玨居家時，并沒有用玉冠束發。

他跽坐于案前，如墨流瀉的烏發僅用一條緞綁縛，鬢發廓也顯得和許多。

然而，即便崔玨沒有穿著服，他上仍有一種不可視的凜冽威，教蘇梨莫名畏懼，不過氣。

蘇梨不敢造次，挪待客的墊，安分跽坐，“蘇梨見過大公子。”

這是第一次，崔玨私下與蘇梨談話。

也是初次，崔玨要對一名十六七歲的小娘子嚴詞厲地告誡，警告日後切莫開罪皇親國戚，無人會保……崔玨甚至擔心蘇梨會被訓哭，他并不耐煩旁人在跟前慟哭。

崔玨沉聲：“為何要怒公主殿下？”

崔玨并不愚鈍，蘇梨敢當衆呼喊“赤霞”，必是起了和李慕瑤打擂臺的心思。

可不過小戶之，哪來的膽子，敢冒犯天家？難不，以為是崔家，生來便有崔玨庇護？那便太可笑了。

蘇梨也被崔玨這句話問倒了，還以為他允許，是想聽道謝，原來崔玨半點沒有人味，他是專程為李慕瑤撐腰，要對興師問罪。

蘇梨有點喪氣，也有點煩悶……這樣的崔玨，如何拿得下？要是真有什麽催.藥，能一碗喂進崔玨肚子裏，再把他強上了事就好了！

蘇梨煩歸煩，臉上卻不會流分毫。

思來想去，覺得必須兵行險著了。

于是，小娘子垂頭啜泣，楚楚可憐地道：“大公子……我之所以如此行事，難道你毫不知嗎？”

蘇梨再擡頭時，一雙杏眼被淚花覆沒，眼眶通紅，我見猶憐。孩的眼尾泛起芙蓉紅暈，貝齒咬下，下口力道很重，瓣幾滲。

蘇梨靈巧的下頜微微擡起，分明是忍淚。生怕一低頭，淚珠就會撲簌簌落下來。

如此態……

崔玨不由一怔，薄微抿：“我為何知曉？”

男人的語氣雖冷，但好歹顧忌孩家的哭腔，沒有狠戾質問。

蘇梨沒有回答。

故意屈，一點點靠近崔玨。

待蘇梨和崔玨近到能嗅聞男人上渡來的那一縷清冽的蘭草幽香，蘇梨方才冒險停下。

孩的指尖輕冰冷的地面，卑下地靠近崔玨，隨後輕輕撚住男人的角。如此親昵作，既小心翼翼，又帶著虔誠的討好。

蘇梨沒有再說什麽，語還休，只是輕輕眨了一下眼睛，就此一顆晶瑩剔的眼淚落，燙在崔玨的手背。

崔玨見狀，不由擰眉。

“大公子……”蘇梨喊他。

沒等崔玨袖離去，蘇梨忽然前傾細的腰肢，孩直起肩背，仰頭，冷不防近。

一個略帶溫熱的吻，輕地落到了崔玨突起的嶙峋結上。

崔玨微睜眸，錯愕不已，腔之中激起一陣難言的怒意。

幾乎是瞬間，男人執筆掃出，罡風凜冽。

蘇梨的脖頸一痛，輕哼出聲。

沒等反應過來，崔玨已經以筆為劍，將細長的筆桿，徑直抵在的頭。

圓潤的筆尖，就此嵌進孩雪裏，陷下一個槽.xue。

若非崔玨收力，蘇梨早已首異！

孩屏住呼吸，連吞咽都不敢。

幾乎能到寒峭殺意如湧至，眼角餘窺見崔玨繃直發的腕骨，青管埋在薄薄皮之下，輕微。

崔玨的臉冷到出奇，一雙狹長眸既含驚怒，又含鷙，如同鷹瞵鶚視，令人骨生寒。

在這一刻，蘇梨意識到……崔玨這等反應，很可能沒過人！

他對子的靠近痛深惡絕，他在這一刻湧起殺心，他是真的想將碎萬段！

蘇梨不免到懼怕，可不能承認自己親近崔玨是有所企圖，既然已經暗示了自己難自才親近崔玨，那麽就要裝到底！

思及至此，蘇梨不再躲避崔玨沉的目，的一雙剪水秋眸蓄滿眼淚，梨花帶雨，輕聲啜泣，試圖用子的眼淚化崔玨的殺心。

“大公子，我、我……”

可偏偏，崔玨不為所。

他腕骨微擰，黑筆便抵在蘇梨的咽，將的話語卡在舌。

他深諳人部位構造，也知肋命脈在何。

蘇梨瞠目結舌，不難懷疑，若崔玨手持的兇再鋒銳一點，定已命喪當場。

崔玨扣著筆桿，如持鋒銳長劍，他寒著臉將蘇梨一寸寸推遠。

這一次，是蘇梨主後退，的眼淚掛在臉上，連哭都不敢哭一聲。

崔玨的材高大如松，行走時，黑影覆沒，迫滅頂。

蘇梨竟開始發抖。

惡鬼一般的男人，凝蘇梨泣的臉，吐出毒蛇一般冷的話——

“蘇梨，你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