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慧大師聽見靜，抬頭看過來，見到雪梨面容，目似有恍惚怔愣。

趙雪梨亦是頗訝異，并非是因為了慧大師樣貌丑陋，而是他有著一張過于俊俏的面容。

他的過于潔凈，臉部廓恍若刀刻，劍眉鼻，眸玉面，冷白指節扣著檀木珠子，腕骨在青灰僧袍下凸起嶙峋弧度，青煙縈繞在他側，住一分冷面，顯出幾禪意。

這實在是很不像個和尚，更不像個得道高僧。

趙雪梨躊躇著沒有開口。

了慧大師轉過幾顆佛珠，在空靈清脆的響聲中啟道：“是雪梨吧，你娘可同你說清楚了？”

趙雪梨愣愣地，“大師知道我？還知道我娘？”

了慧大師頷首，神染上幾分復雜。“你同你娘，有六分像。”

趙雪梨了然，知道大師是因為自己與娘親想像的容貌認出了。

了慧大師直主題，輕聲丟下一句話：“你娘給你相看的是一戶游商，你下個月嫁過去後，便同丈夫遠離盛京。”

趙雪梨簡直是懷疑自己耳朵生出了病，了慧大師的話每個字都聽清了，但就是不明白其中深意。

什麼.......下個月嫁過去？

了慧見這幅驚訝茫然的樣子，嘆出一口氣：“你就在侯府，你娘怎麼什麼都同你說不了？竟是被裴靖安管束得這般嚴苛嗎？”

趙雪梨含糊著晃了晃頭。

大師語氣意味深長：“你先同丈夫離京，你娘得了空，會來找你的。”

趙雪梨聽出了慧大師的意思，全輕輕抖起來，不可置信地捂著小聲問：“我娘...我娘....是要逃走嗎？”

了慧大師笑了笑，“你在盛京，你娘便走不了。”

趙雪梨徹底聽懂。

自己是淮北侯控制姜依的工，如果不是因為在盛京，依著姜依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子，又怎麼可能心甘愿被囚在金閣六年。

心里酸，眼眶紅了，連連點頭道：“我都聽娘親的，只不過....只不過侯爺會放我嫁人嗎？”

其實更擔心的是裴霽雲。

他會輕易放自己嫁人嗎？

了慧大師明顯已經考慮清楚了，“他不會放你遠嫁，但只在京城之中定然可以。”

趙雪梨張了張，心如麻，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了慧大師繼續道：“今日晚，你去護城河西南段放花燈時不慎落水，幸得紅綢畫舫上一位公子相救，眾目睽睽之下，以相許再合適不過。”

他輕輕皺眉，“只不過有損名節，你可在意？”

趙雪梨臉蛋白了白，“我不在意這個。”

若是能同娘親離了盛京，換個地方姓埋名地生活，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人都不在京城了，名節一事自然是無足輕重。

雪梨只是莫名想到了裴霽雲，心里一陣陣不安。

他可能不會輕易放過的。

第14章 紛雜

訴表兄

趙雪梨從了慧大師手中接過四道平安符，指尖仍舊微微著。轉出半掛金線佛簾，出了殿門。

裴諫之靠在門上的形緩慢直，目在眼角未散的紅痕一轉，皺眉道：“趙雪梨你搞什麼名堂？求個平安符怎麼還哭了？”

喚雲也歪著頭看，澄澈的眼中盡是擔憂。

趙雪梨抿著角，“我只是....有些憂心....”

裴諫之心下覺得不對勁，“你到底是給誰求得平安符？”

趙雪梨招架不住他的刨問底，照例含糊一句後就連忙低頭一個勁往外走。

上山下山一個來回便是一個半時辰過去了，雪梨心緒紛雜，沒有半點休憩進食的，匆匆回到馬車坐下，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袖，出道道褶皺。

裴諫之隨其後，掀開車簾在旁坐下，坐了沒多久就冷不丁地挑著眉問：“趙雪梨，東西呢？”

喚雲駕起了馬車，車碾過石板路，車微微晃，趙雪梨的心也跟著顛簸不安，像掛在崖邊的人沒個著落，聽見裴諫之的質問，心不在焉地反問：“什麼東西？”

裴諫之立馬生出諸多不快，他面沉了下來，語氣更冷上幾分：“裝瘋賣傻！我問你求來的平安符呢？到底給誰？”

他凜冽的目鎖住，不肯放過一一毫的緒起伏，像是這樣便能盯出答案。

趙雪梨的眼眸悠悠轉向他，愣住須臾，才反應過來，略有些結地道：“......你...你要嗎？我...但我..”沒給你求呀。

裴諫之不耐煩地打斷，“廢話什麼？是不是藏著掖著不愿意給？”

趙雪梨心中一陣無奈。多出的那兩道平安符是給老夫人和江翊之求的，此時見裴諫之如此說，只好頭疼地拿出其中一道遞過去。

裴諫之面上依舊不快，接過平安符，嫌棄地挑剔兩句，便看似隨意地扔進了襟中。

臨近夜，馬車才再次回到盛京。

護城河上已然飄起了一條燦爛的帶，擁擁的花燈巍巍顛在河面，悠悠流淌，畫舫雕窗里出縷縷的琵琶音，悠揚婉轉，遠遠傳來，聽迷了岸邊駐足的人。

夜風卷著家家戶戶燈火的青煙掠過長街小巷，拂過屋脊水面，又卷來糖人兒的焦甜香氣，酒肆的醇香，茶樓的清香，彌漫了滿城，街邊攤販呦呵聲混在肩踵的人群中此起彼伏，兒笑鬧聲傳出很遠很遠。

上元佳節，圣上特赦解除宵，全城明燈，可通宵達旦，徹夜游玩。

趙雪梨從馬車中探出頭，著眼前繁華盛景，沒出息地驚嘆連連。

往年不出府，沒想到盛京的上元節竟如此輝煌盛大，點燃的花燈似乎長龍般蜿蜒到了天邊，一路都是歡聲笑語和花燈小吃。

裴諫之自在盛京長大，見慣各種盛景熱鬧，并不覺得今日有何不同，他興致缺缺地靠在車壁，看著雪梨探頭探腦，到好笑，“趙雪梨！你作什麼一直掀著簾子？教人瞧見了，還以為多沒見過世面。”

趙雪梨哄哄的不安之心被這種喜氣洋洋的氛圍驅散些許，此刻被他如此兌，也并不著鬧，眼中映著滿城燈火，彎了彎眉眼道：“我本就是小地方來的，沒見過世面。”

裴諫之凝著笑開的臉，目微微一滯，沒有立馬接話。

馬車外倒是響起一道高聲呼喚，“諫之！諫之！”

趙雪梨聽見了，將簾子掀得更開，好奇地循著聲音探頭看，只見對向馬車上的一個年也掀著簾子，對這邊大聲喚。

那年生得亦是極好，劍眉星目，眸若清泉，墨發用一條黃緞帶束起，面上顯出幾分玩世不恭。

他的視線在雪梨臉上停頓片刻，才看向馬車更里面的裴諫之，“諫之兄，還真是你，我方才還以為自己看錯了眼。”

裴諫之挑眉看過去，見到那年，冷哼一聲。

年半點不惱，從自己寬敞豪奢的馬車跳下來，過人群，湊近雪梨的小車，笑著問道：“這是哪家的妹妹，怎麼從未見過？”

他這句話放在尋常時候，怕是要被當做浪的登徒子了，但今日太過喜慶，人人面上都是一張笑臉，便是不相的人也能說上兩句話，更何況他目清明，沒有毫輕浮之態，雪梨正開口，車簾子便被人從後方一把扯下。

裴諫之此刻離極近，那張冷面之上的五清晰銳利，他不耐道：“快滾！”

溫熱的氣息拂來，趙雪梨了脖子。

馬車外的年又道：“諫之，今日去長青坊尋你數次，門都道不在，原是與好妹妹外出游玩了？”

裴諫之聽見他的打趣，下意識看向雪梨，見睜著眼，沒什麼緒起伏，微微熱的心頭瞬間冷了下去，不客氣道：“瞎說什麼，這是我....”

他哽咽了下，到底不愿說出表姐二字。

心里又莫名不爽了起來，索掀開簾子，要離開，但下馬車前，他又鬼使神差回過頭。

趙雪梨眨了眨眼，不明白他在看什麼，也就沒說話。

裴諫之見如此，越發氣了，瞪一眼，摔了簾子上那年離去。

趙雪梨不甚在意，待他走遠後，又掀開簾子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喚雲駕駛著馬車往前沒走出多遠，就難以彈了。此距離護城河放花燈的口子已經不遠，趙雪梨便下了車，同喚雲走過去。

西南方向的日還沒完全散盡，河面被渡上一層金，粼粼碧波，花燈也在這種波之中，顯得不勝收。

趙雪梨帶著喚雲沿著河段走了會兒，張地挑選著落水地。

心里覺得這個法子太倉促了，但時機難得，錯過了今天，下一次不定有機會了。

從小到大，雪梨其實干過不出格的事，不過那都是私底下，暗地里，沒什麼人知道。但現在可不一樣，在人來人往的護城河落水，實在是太出格了，出格地沒有邊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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