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瀾希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瞥了楊嘉然一眼，似乎嫌多管閑事。

最後又上下打量了宋初宜一遍，像是確認了什麼似的，語氣重新變得公事公辦卻疏離無比：

“行了，宋記者要采訪調研請自便吧。不過我提醒你，這里況復雜，采訪最好按規定來，

別給自己惹麻煩，也別給我們工作添。我還有會，失陪了。”

說完，轉昂著頭離開，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清脆而傲慢，仿佛在一步步踩碎某種不切實際的幻想。

楊嘉然對著的背影做了個鬼臉，然後用力了宋初宜的手：

“別理！酸一只！仗著家里有點權勢在這耀武揚威，好像誰不知道怎麼進這個缺似的。”

宋初宜搖了搖頭，勉強笑了笑：

“我沒事，嘉然，謝謝你。我們繼續工作吧。”

只是心里明白，蔣瀾希的話雖然難聽，卻再一次地提醒了和謝懷洲之間的現實。

那個鮮亮麗、家世相當的世界，確實融不進去。

將注意力強行拉回到采訪本上，試圖用工作淹沒心底翻涌的意。

下午的采訪工作強度不小，宋初宜強迫自己集中神，記錄、詢問、觀察，用專業態度掩蓋心的波瀾。

楊嘉然也識趣地不再提早上的話題，只是默默陪著，偶爾幫擋開一些過于激或不懷好意的訪者。

直到傍晚，兩人才結束工作。

楊嘉然本想拉宋初宜去喝一杯“去去晦氣”，但宋初宜以整理素材為由婉拒了。

回到公寓，臥室還殘留著一若有似無的、屬于謝懷洲的冷冽氣息。

宋初宜甩甩頭，將自己埋進床里，疲憊如水般涌來。

本想小憩片刻，卻在極度的心疲憊中沉沉睡去。

夢境紛而來，像褪的舊電影幀幀閃過。

夢見了仄的筒子樓，空氣中永遠彌漫著劣質煙草和飯菜餿掉混合的氣味。

父親扭曲猙獰的臉，嘶吼著“翻本，一定能翻本！”，然後便是母親抑的啜泣和劇烈的咳嗽聲。

在角落的小床上，用被子蒙住頭，害怕催債的敲門聲會在下一秒響起。

畫面猛地一轉，是醫院消毒水刺鼻的味道。

醫生面無表地遞過診斷書，後面跟著一長串令人心驚的數字，母親的手費。

著那張薄薄的紙，只覺得有千斤重，得不過氣。

窗外明，卻只覺得渾冰冷。

然後，鮮亮麗的咖啡廳。

對面坐著一位著優雅、氣質卻冰冷迫人的貴婦人，那是謝懷洲的母親。

甚至沒有一下面前的咖啡，只是用審視的目將宋初宜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眼神里沒有鄙夷，只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徹底的否定。

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字字如刀，

“宋小姐，你很優秀，也很努力，我看得出來。但你和懷洲，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的未來是規劃好的，你的存在，只會為他的負累和污點。

離開他，對你，對他，都是最好的選擇，你母親那邊我會著人理。”

夢里的，看著那位珠寶氣的長輩，手指掐進了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印。

沒有哭，也沒有鬧，只是覺得一種深骨髓的無力和屈辱。

場景再次變換，是江城校園里那棵古老的銀杏樹下，金黃的葉子落了一地。

鼓起了生平最大的勇氣，攔住了正要離開的謝懷洲。

夕給他的側臉鍍上了一層溫暖的暈，心跳如擂鼓，臉頰燙得快要燒起來。

“謝懷洲！”

聲音有些發，眼睛卻亮得驚人，

“我……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

記得謝懷洲當時愣了一下，深邃的眼眸看著，里面似乎有驚訝，有探究，

然後，一點點漫上真切的笑意和某種當時看不懂的濃烈緒。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向前一步，抬手，微涼的指尖輕輕拂過滾燙的臉頰。

然後，他低下頭，吻了。

那個吻，綿長而悸，充滿了年輕時的純粹、和足以焚毀一切的激。

夢里齒纏的溫熱還未散去，與現實中被謝懷洲啃咬親吻脖頸的刺痛麻織在一起，形一種混而令人心慌的對比。

“呃.……”

宋初宜猛地從夢中驚醒，心臟砰砰直跳，額角滲出了細的汗珠。

窗外天已經暗沉，房間里一片昏暗寂。

過床頭的手機，屏幕亮起，顯示時間已是晚上八點多，還有幾條楊嘉然發來問怎麼樣的微信。

正想回復，電話鈴聲驟然閃爍起來，打破了滿室的沉寂。

是謝懷洲。

宋初宜的心跳了一拍。

遲疑著接起電話。

“喂？”

電話那頭背景音嘈雜，約能聽到酒杯撞和模糊的笑語聲，

但很快，一個低沉而略帶沙啞，明顯帶著醉意的男聲穿嘈雜傳來，直接烙進耳：

“宋初宜。”

他的聲音比平時更沉，黏連著酒浸泡後的慵懶和一不容錯辨的強勢。

宋初宜握了手機，聲音盡量保持平靜：

“謝總，有事？”

那聲疏離的“謝總”讓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隨即傳來他一聲極輕的哼笑，帶著點自嘲，又像是某種不滿。

“來接我。”

他命令道，語氣理所當然，甚至有些蠻橫。

宋初宜簡直要氣笑了，他憑什麼？

憑前幾次的糾纏？

還是憑他高高在上的份？

“謝總，你喝多了。讓你的司機或者朋友送你回去。”

試圖保持最後一禮貌和距離。

他邊那麼多人，眾星捧月他這個太子爺，隨便找一個人都能送他回家。

“不要他們。”

謝懷洲的聲音沉了下去，帶著醉鬼特有的固執和難纏，

“就要你來，觀瀾，702包廂。”

“我沒空，也不合適。”

宋初宜冷地拒絕，想起蔣瀾希白天的話，心頭更是泛起一陣意。

他的世界，不想再涉足。

“宋初宜。”

他的聲音陡然低，威脅的意味如同實質般過電流傳來，帶著冰冷的迫，

“你不來，明天我就讓書通知電視臺，財經訪談取消。”

宋初宜呼吸一窒。

他準地住了的七寸。

氣得聲音都有些發：

“謝懷洲，你怎麼能這樣！你講點道理好不好？”

“不好。”

他回答得又快又穩，即使醉著，也帶著商人骨子里的算計和冷酷，或者說，是對勢在必得的拿，

“我給你二十分鐘，看不到你，我說到做到。”

電話被干脆利落地掛斷，只剩下一串忙音。

宋初宜握著手機，口劇烈起伏。

深吸了幾口氣，最終還是認命地掀開被子下床。

賭不起，那個專訪對他們部門太重要。

宋初宜匆匆換好服，抓起手提包正準備出門，手機又響了一聲。

是楊嘉然的微信。

【宜寶，你沒事吧？一直沒回消息，我嗨完了，馬上回家。】

宋初宜心里一暖，回復道：

【剛睡醒，沒事，你繼續玩。我現在得出門一趟。】

消息剛發過去，楊嘉然的電話就直接打了過來：

“剛睡醒，你吃飯沒？這大晚上的要去哪兒？不會是謝懷洲又找你吧？”

連珠炮似的問道，語氣里滿是關切和警惕。

宋初宜嘆了口氣，一邊換鞋一邊簡單說道：

“嗯，他喝多了，讓我去觀瀾接他。”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隨即楊嘉然低的聲音：

“哇哦，謝大佬心思不明啊，這麼晚讓你去接他。”

宋初宜的聲音帶著一疲憊的無奈，

“有什麼辦法呢，他拿財經專訪要挾我。嘉然，這個專訪對我、對部門都很重要，我賭不起。”

楊嘉然在那頭恨恨地罵了句臟話：

“這些可惡的資本家就知道用這招。”

頓了一下，似乎在做心理鬥爭，然後語氣忽然變得果斷，

“你等等我，我陪你一起去，那種地方，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

“不用了嘉然。”

宋初宜連忙拒絕，

“你累了一天了，好好休息，我把他送上車就回來，沒事的。”

“你真不用我陪？”

楊嘉然確認道。

“真不用，放心吧。”

“那行吧。”

楊嘉然妥協了，但接著，的語氣變得有些古怪，帶著點調侃和認真織的味道，

“那你等等我啊，就五分鐘！我馬上到樓下了。”

“啊？真的不用……”

宋初宜話還沒說完，楊嘉然已經掛了電話。

宋初宜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依言在公寓樓下等。

果然，沒過幾分鐘，一輛跑車疾馳而來，在面前剎停。

車窗降下，出楊嘉然笑嘻嘻的臉。

沒下車，只是飛快地塞了一個小盒子到宋初宜手里。

“拿著！”

楊嘉然沖眨眨眼。

宋初宜低頭一看，臉瞬間紅，那是一盒未拆封的避孕套。

“嘉然，你、你這是干什麼！”

宋初宜像拿著燙手山芋一樣，差點把盒子扔出去。

“以防萬一啊姐妹。”

楊嘉然一副“我懂”的表，低了聲音，

“要是萬一氣氛到了，對吧？安全第一，別委屈自己，但也別弄出人命！”

“沒有萬一，我就是去接他！”

宋初宜得耳朵都紅了，急忙想把盒子塞回給楊嘉然。

楊嘉然卻迅速關上車窗，隔著玻璃對做加油的手勢，用口型說：

“拿著吧，我知道男這事吧都容易上癮，沒關系，都有需求，今晚可以不回來哦！”

楊嘉然踩下油門消失在夜中。

只留下宋初宜站在原地，手里著那盒簡直在發燙的避孕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尷尬得無以復加。

下意識想把它扔進旁邊的垃圾桶，但手指蜷了一下，最終還是咬著，

像是做什麼重大決定般，飛快地把它塞進了手提包的最層拉鏈口袋里。

做完這一切，長長吁了口氣，覺臉上的熱度還沒完全消退。

抬手攔了另一輛出租車。

“師傅，去觀瀾會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