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山足足被晾夠了三個鐘頭，東道主才姍姍來遲。

雨落得大，助理利落收傘，水珠順著石板蜿蜒滴下。線昏昧，將男人頎長影拉長。

“抱歉，有事耽擱了。”

聞鶴之落座，語調很淡，雖是抱歉，卻沒有半分想要道歉的意思。

這可是個活閻王，隨便抬抬手，沈家就能于一夜之間灰飛煙滅，徹底消失在港區。

是以，沈默山雖有不滿，但仍然臉上堆笑：“理解理解，畢竟聞先生你生意忙。”

傭人上茶，是上次老爺子新得的碧螺春。

聞鶴之修長手指輕捻著茶杯，慢條斯理地說，“沈伯父有事，不妨直說。”

沈默山等了一上午，終于進到期盼的正題，臉上的笑又濃了幾分。

“不瞞聞先生說，我這次前來是為了小和聞的婚事。”

“原先兩家定的婚期在九月初六，昨晚……出了那檔子事，我想問問是婚期不變，還是需要後延？”

雨點“簌簌”落在玻璃窗上，沈默山的心也跟著了，瞥見男人面前茶杯空了，起，親手為他添茶。

清澈茶波微，影斑駁朦朧。

聞鶴之似乎是輕笑了聲，并沒阻止。

按理來說，

沈默山算是長輩，給晚輩倒茶是不合規矩的。但聞鶴之偏偏的起。

茶添至杯沿七分，沈默山收回手，再次問：“聞先生覺得呢？”

聞鶴之面上笑紋很淡，“這事，是聞祈做得不對。”

沈默山心下一喜，面上浮出些許期待，腦海飛速衡量待會兒是否可以趁機要點好。

他佯裝為聞祈說好話的樣子：“這本來說小和聞的私事，沒想到鬧得這樣大，哈哈。”

“不過見你之前，我問過聞，他還是很珍惜棠棠的，打算如期舉行婚約。”

“是麼？”

聞鶴之犀利深邃的眼睛看著他，不聲，似笑非笑，出一運籌帷幄的掌控。

又似乎一眼就能將他所有小心思看穿。

沈默山竟然在這個年輕的後生面前，無端生出張來。

氣氛看似輕松，實則暗流涌。

聞鶴之淡聲：“聞某以為，婚約是否繼續，沈小姐的意見也同樣重要。”

沈默山遲疑了瞬，“聞先生的意思是說，如果小愿意，婚事就會如期舉行？”

影黯淡，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扣在紅木桌面，他的語氣慢條斯理，聽不出緒。

“自然，聞某尊重沈小姐的選擇。”

沈默山：“明白，明白。”

－

沈默山走後，會客廳重新恢復寂靜。

男人姿態閑散靠坐在沙發里，修長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著手上腕表，漫不經心，卻又似乎一切都在運籌帷幄的計劃當中。

後助理周越過來匯報行程。

“先生，您接下來您需要乘坐下午六點的航班飛往英國，視察分公司業務，并與當地的維斯公司談判收購事宜。”

影里，男人不不慢：“嗯。”

周越松了口氣，準備退下，卻聽到男人說。

“下周行程空出半天，留給港臺記者專訪。”

周越愣了下，迅速反應過來，昨晚沈小姐向先生提過這件事。

以往也有不想要采訪先生，但不管對方什麼來頭，他全都一概拒絕，這回港臺的采訪原本也是因為行程問題打算取消的。

專門為了采訪，而預留出一下午的時間，是從來沒有過的。

看來，一向不近的先生似乎，真的對沈小姐有幾分不同。

周越收回思緒，翻看了下行程表，試探地問：“沈小姐的專訪時間，預留在七天後星期一的下午，您看可以嗎？”

聞鶴之淡聲：“可以。”

周越一眼觀鼻，鼻觀心，默默在心里記下，以後事關沈小姐的都得打起十二分神，以免工作失職惹了先生不快。

他匯報完行程，就默默退下去。

專訪的時間已經定下來。

聞鶴之打開私人微信，掉幾條消息後，撥通了沈棠的電話。

－

但在這之前，沈棠剛接了一通沈默山的電話。

沈默山這人也是很有意思的，反復琢磨了幾番聞鶴之的話後，最終得出一個結論：他的意思，就是沈棠的意思。

畢竟將從孤兒院帶回港島，好吃好喝供了這麼多年，是該清算回報的時候了。

于是在電話里，他幾乎是帶著命令的語氣同沈棠說：“我已經同聞家商議過了，婚期會如約舉行，今晚你記得去試婚紗。”

“聞祈也會去，你早點到，別讓人家久等。”

沈氏攀上聞家實屬不易。

在他看來，沈棠這樣的世能夠攀上聞家，已經是飛上枝頭當凰了。

男人嘛，哪有不犯錯的。但沈棠也需要擺正自己的位置，知好歹一點。

細雨縷縷飄進窗戶隙，沈棠著手機，站在安全通道的樓梯上，沉默斂眸。

“喂？聽到沒有？”

可能是沉默的時間太長，不小心讓沈默山察覺出了的抗拒，“沈棠，你要擺正自己的位置，我這不是在向你征求意見。”

“知道了。”沈棠說。

多知好歹。

沈默山滿意掛斷電話。

“轟隆”一聲，閃電劃破天際，雨水忽然變得湍急，水柱順著玻璃不斷向下落，慢慢匯聚至沈棠腳邊。

平靜地站著，也沒挪開。

豪門養，吃著夾生的飯。

人人都讓擺正自己位置，可他們想要擺正的，是他們自己心里的位置。

沈棠只不過是個被化的花瓶，漂亮、年輕，所以被他們理所當然地用來換取利益。

至于花瓶的想法，和意愿，本不重要。

沈棠收拾了會兒心，慢吞吞地往樓上走。

過了會兒，手機再次震起來——

沈默山的專權和強勢是不容拒絕的，這會兒估著又是回想起了沈棠的沉默，想要再敲打幾句。

沈棠早就習慣這樣的清算方式，語氣平靜又無奈。

“爸，今晚婚紗我會去試的。但先等我下班，好嗎？”

涼風斜斜吹在臉上，散落下來的長發被吹得有些。

電話里靜了幾秒，忽然傳來一道冷沉的男聲。

“沈小姐，是我。”

第9章 他想……

窗外的風停了停，雨水無聲落。

沈棠凝滯了瞬，垂眸去看來電，是一串陌生的號碼。

聲音卻是悉的。

手心微，無意識地蜷了下。端正態度，“聞先生，你好。”

杳杳電流聲在聽筒里掠過，似乎滿意于沈棠僅憑聲音就能辨出份，男人低笑了聲，再開口時聲線也沒之前那麼冷，倒是顯得很隨意地問。

“沈小姐幾點下班？”

手機屏幕上顯示現在時間是下午四點，沈棠雖然不明白對方何為這樣問，但還是禮貌如實回答，“下午六點，聞先生……是有事麼？”

“嗯。”

聞鶴之說，“上次問的專訪，現在有時間了。”

打火機“咔嗒”一下，載雨聲中顯得格外清脆。聞鶴之的尾音含混勾勾纏纏，砸落在耳。

“沈小姐，還需要麼？”

“需要。”

沈棠幾乎是想也不想，態度也隨之變得認真起來，短暫思考過後，又嚴謹地詢問他的行程安排和預留時間。

這些繁瑣費心的事宜本來可以給助理干的，聞鶴之卻意外樂意效勞，為一一解答，頗為耐心。

沈棠邊聽邊在備忘錄上記錄，末了，再次誠懇道謝他給的這個機會。

大雨稍有所緩，有了要停的趨勢。

孩兒的脆生生的聲音從聽筒里出，格外誠懇認真。

聞鶴之悶笑出聲，是個懂得恩的小姑娘。

他溫聲，意有所指說：“那麼，期待下次再見。”

沈棠：“好的，下次再見。”

電話掛斷，四點十五分。

淡薄白煙縷縷，被雨氣沖散，男人清瘦腕骨輕抬，不急不慢在煙灰缸里按滅煙頭。

猩紅漸滅，會客廳重新陷安靜。

氣氛卻明顯比剛才輕松。

候在邊上的周越看了眼時間，再次請示，“先生，飛往倫敦的航班六點起飛，從醒春園到機場需要花費半小時，我們該出發了。”

“先把行程往後推。”

周越愣了下。

黑暗里，男人站起，抬步向外走，語氣同步履一樣從容篤定，“備車，去Pronovias。”

Pronovias？

這不是家婚紗品牌店麼……

周越突然想到剛才約聽到電話里，沈小姐說過今晚會去試婚紗，難道先生是過去找沈小姐的……？

他陪在先生邊多年，從來未見過先生對哪位士這樣上心，甚至不惜撞車，屢次三番制造偶遇，簡直一反常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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