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你兩什麽時候搞在一起的？◎

這個問題頗有些莫名其妙, 姜彌怔了怔，“啊——”，下意識說：“我之前沒來過嵐城。”

“我知道。”周郁汀重新站直了, 活肩胛骨，舉手投足間總有張揚的朝氣。他把薄荷糖扔進裏嚼的咔噠響, 無所謂道：“也沒什麽, 走吧上車！”

公車燈由遠及近, 緩緩在他們面前停下, 車門打開, 周郁汀偏了偏腦袋，示意姜彌先上。

什麽啊，說話說一半……

姜彌一頭霧水, 還想接著問，但覺周郁汀已經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只得背好書包上車, 找了個空位坐下。周郁汀隨其後, 坐在旁邊。

末班車上人不多, 僅有的幾個乘客要麽閉目養神，要麽看書聽音樂, 兩人也一路無話。

公車沿路停靠的站點非常多, 一路走走停停速度并不快，姜彌翻看手機相冊今天拍的照片, 周郁汀打了個呵欠, 小聲說：“大概十點才能到市區, 我先睡會。”

這回他的聲音夾雜著渾濁, 聽得出來倦怠, 姜彌點頭, “你睡吧，到了石榴巷那站我你。”

然後周郁汀真的閉上眼睛，沒再說話了。

夜中公車徐徐前進，姜彌卻一直想著剛才那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和周郁汀，以前真的見過嗎？

可是第一次來嵐城，如果見過，那就只能在其他地方。

姜彌自認為記憶力不差，雖不能說過目不忘，但打過道的人都會有點印象。仔仔細細地回憶了下，從前的生活軌跡裏好像確實沒有這麽個人。

最終什麽都沒記起來，姜彌覺得周郁汀應該是認錯了。

出無線耳機戴上聽音樂，決定不胡思想了，這時，肩上忽然一沉，有什麽東西靠了過來。

是周郁汀的腦袋。

姜彌子一僵，驀地直了脊背。

今天姜彌上穿的是襯衫搭配馬甲，因為白天太熱襯衫解開了扣子，出脖頸和鎖骨。這會，到周郁汀的頭發，正輕輕從出的皮上拂過。

那力道很輕，但是覺清晰。

耳朵裏純音樂的鼓點漸漸加重，是那首最近單曲循環的《微風拂過你的臉》。姜彌嚇住，徹底不敢了。

*

回到市區果然快十點了，周郁汀好像睡神附困得不行，一路打著呵欠把姜彌送到小區門口，正要揮手說拜拜，手機進來一個電話。

無意中瞥見屏幕上的備注，姜彌一下張起來。

是齊健，這麽晚打電話給周郁汀，肯定是興師問罪的。

“不會要罵你吧？”

周郁汀無所謂地揚眉，拽住姜彌書包不準走了，笑說：“我翹課有你的功勞，老齊要罵得一起罵，有難同當，對吧？”

他說的……也對。

反正今天都是的錯，和周郁汀一起挨罵也是應該的，姜彌鼓鼓腮幫子，說好。然後兩人在小區門口的長椅上坐下，周郁汀接通電話開免提。

齊健果然是來興師問罪的，電話一接通，大嗓門響徹四周，引得路人紛紛側目，還驚飛了一窩樹上的麻雀。

“臭小子！吳老師的課也敢不去，怎麽，下屆理創新杯能拿特等獎了是吧？大周末的人家告狀都告到我這裏來了，你目中無人無法無天了是吧！”

“你說話呀，別以為不說話我就放過你了！喂！喂！”

周郁汀接話，“我聽著呢，您教訓的是，繼續？”

別看他語氣誠懇，實則笑的吊兒郎當，哪有一點知錯的樣子。如果齊健在現場，肯定跳腳。

他一說話，齊健就愈發來氣，扯著嗓子又罵了十來分鐘。

姜彌全程正襟危坐，乖乖聽訓，周郁汀見一副乖寶寶樣，笑得手抖，差點拿不住手機。

好不容易罵完了，周郁汀才收了笑，語氣狂傲：“您喝口水潤潤嗓子，對了，創新杯特等獎我肯定能拿！”

齊健也罵累了，說：“行！拿不到我再收拾你！現在，給你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周郁汀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果然，齊健幽幽道：“有個事，這周一不是到我們班做國旗下的演講嗎？原本定的人選是班長孫志嘉，他不舒服明天請假了，你頂上吧。”

周一大課間是升旗儀式，每個班流做國旗下的演講。教務每周會定一個演講主題，比如上周是“文明禮儀”，這周是“勇敢的心”。

上臺演講對周郁汀來說是家常便飯，這家夥作文寫得好，小學到中學不知參加過多演講比賽。

他懶懶道：“行，不就是代替孫志嘉上臺念稿子麽。演講稿他寫完了吧？我直接找他拿？”

“呃……是這樣……”齊健說：“演講稿他還沒寫。”

周郁汀炸，“現在距離周一還有兩小時不到，難不我明天上臺念空氣？”

齊健：“臨危命，才算將功補過。”

最終，事就這麽定下了，周一早上周郁汀要做國旗下的演講，然而周日晚上十點半，演講稿長什麽樣都不知道。

掛斷電話，姜彌說，“只能今晚熬夜寫了。”

周郁汀困得要死，他煩躁地抹一把頭發，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兒：“明天再說！”

回到家，家裏空無一人，姜彌也沒管虞潔姜浩去哪裏了，洗完澡吹幹頭發，從兔子錢包裏翻出那張全家福，用剪刀把姜浩的部分剪掉，扔進垃圾桶。

在外面瘋跑一天，姜彌困得厲害，可想到明天一早周郁汀要演講，只能強打起神。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麽想著，姜彌提筆，開始構思演講稿……

*

熬夜寫演講稿的後果就是，第二天姜彌起晚了。慌慌張張下樓時，到虞潔和虞姝準備出門。

短短一天，三人關系雪上加霜。或許因為姜彌昨天說了難聽的話，或許因為威脅虞姝，虞潔這次看到扭頭就走，連假笑都笑不出來。

虞姝也是，眼神躲躲閃閃。

姜彌沒看見角落裏姜浩的行李箱，猜測姜浩應該又出差了，并且，離家前肯定和虞潔虞姝代過什麽。

不在乎，拿上三明治和牛出門上學。

天朗氣清，萬裏無雲，整座城市從晨中蘇醒，生機。

不知為什麽，姜彌整個早上都有種如釋重負的覺，走路步子都比往常輕快。想，或許是因為丟掉了一些東西。

今天是英語早讀，姜彌踩著點進教室，看見門口抓人的岳雅心虛了好一陣。是英語課代表，該早一點來的……

一早上都忙忙碌碌，幾次課間休息姜彌都沒見到周郁汀，直到第三節大課間，班裏同學陸陸續續下樓到場集合準備升旗儀式，姜彌才找到機會和周郁汀說話。

“阿彌，走啊，我想先去衛生間。”朱天晴催下樓。

姜彌只得撒了個謊，“岳老師讓我去辦公室領試卷，你先去我一會就來。”

“那我不等你了啊。”

“嗯嗯。”

直到教室裏沒多人了，周郁汀從座位上站起來，和趙乾坤勾肩搭背地往外走，姜彌才跟上去。

“周郁汀！”姜彌小跑追上他們，問：“你的演講稿寫完了嗎？”

周郁汀一看就沒睡飽，神倦怠地靠在走廊欄桿上醒瞌睡，趙乾坤喲喲喲起哄兩聲，“小姜同學，你嗓子怎麽那麽，兩聲我的名字來聽聽？”

“滾蛋！”周郁汀踹他一腳，轉頭看向姜彌，“沒寫完，什麽事？”

這個人，還真是心大！

姜彌：“那你待會怎麽辦，真要上臺念空氣嗎？”

周郁汀無所謂地聳聳肩：“臨場發揮。”

接著他從校服口袋裏掏出一張草稿紙，上面寫了幾行字。姜彌湊近一看，才發現那是演講稿提綱。寥寥幾筆，就寫了開頭結尾和每個自然段大概的容。

簡陋到這種程度，他不怕上臺卡殼嗎？

趙乾坤笑嘻嘻解釋：“小姜同學你不知道吧，這家夥高一就這麽幹過。高一到我們班國旗下演講那次，郁哥站上主席臺才發現，演講稿拿錯了。就這麽著，他對著張白紙胡說八道了五六分鐘。”

“嘿，別說，反響還熱烈。那次的主題是什麽來著？青春百味？反正我在臺下手都快拍斷了。”

姜彌驚得說不話來。

其實歷史上很多名篇都是即興之作，比如《滕王閣序》，比如《七步詩》，這種況對人的要求很高，日常積累不能。

姜彌知道周郁汀很強，但沒想到人家強到這種地步，本用不著心，忽然覺得自己多此一舉了，局促地背著手站在旁邊。

正想著，手中忽然一空，周郁汀走了的演講稿，調侃：“什麽玩意，神兮兮的。”

趙乾坤嗷嗷，湊上來也要看：“別是書吧？”

過了幾秒，趙乾坤的更大聲了，“哇，你幫郁哥寫演講稿！”趙乾坤盯著他兩左看右看，發出一個直擊靈魂的問題：“你兩……什麽時候搞在一起的？”

都幫忙寫演講稿了，關系不簡單啊。

姜彌臉皮薄，低著頭說：“謝謝你昨天開導我，這個就當還你的人。”

說完就想飛快地逃跑，然而周郁汀眼疾手快把人拉住，本不給跑的機會。

樓道空空如也，安靜讓人的心跳聲放大，撲通——撲通敲擊鼓。

周郁汀攥著看了片刻，忽然笑起來。

年的聲音很清澈，刻意低的時候多了點磁，跟撓耳朵似的，弄得姜彌耳發。

周郁汀彎腰湊近，擡手在小姑娘頭頂輕輕了，角彎起，低聲說：“謝姜大小姐，無以為報，不如……”

“不……我……我不用你報。”姜彌結結推開他，逃一般地離開現場。

趙乾坤站在原地看著這一幕，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