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簡單單兩個字卻帶著幾分不容拒絕。

曲荷只好彎腰座。

涼涼的晚風穿過，揚起的發掠過莊別宴手腕，很快消失。

那一瞬間的輕得像是錯覺。

莊別宴結微，搭在門把手上的手指微微收。

他不聲地關上門，繞到駕駛座。

“想吃中餐還是西餐？”他單手搭在方向盤上，問。

“都可以。”曲荷說。

“那我決定了？”

“好。”

引擎啟。

后視鏡的方框，把晚霞裁一幅流的金油畫。

....

邁赫，空氣安靜得近乎凝滯。

曲荷側頭著窗外，指尖無意識地挲著安全帶，好像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有點尷尬。

綠燈變紅，車停。

曲荷終于忍不住打破沉默，腦袋里過了一遍終于找到了個話題：“莊總，小禧的陶瓷再過半個月應該就能拿了。”

莊別宴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輕輕敲了下，嗓音低沉：“好。”

好冷漠無冰冰涼涼的一個字。

這是什麼話題終結者。

曲荷悄悄摳了下掌心。

“那個...”

剛想再找個話題，莊別宴卻忽然開口：“曲小姐，我很嚇人嗎？”

“啊？”曲荷一怔，轉頭看向他。

莊別宴突然轉頭看著，鏡片后的眸閃過一漣漪：“如果我有什麼地方讓你覺得不舒服，可以告訴我。”

曲荷猝不及防，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怎麼會。”

莊別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下，指尖輕點方向盤：“那就好。”

他抬手按下音樂播放鍵，“要聽音樂嗎？”

“可以。”

粵語聲緩緩流淌而出，“無人做對孤雛，暫時度過坎坷....”

綠燈亮起，邁赫重新匯車流。

音樂帶走了幾分繃的空氣。

曲荷悄悄舒了口氣，放松了些，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剛才莊別宴應該是看穿了的不自在，所以說過那些話在照顧的緒。

這個男人，細致得可怕。

邁赫在路口轉彎。

曲荷看著窗外逐漸倒退的街景，問：“這是往十安街的方向？”

“嗯。”

莊別宴目視前方，忽然頓了頓，“一個朋友剛開的餐廳。”

他語氣平靜，可曲荷卻還是捕捉到了他話里有一瞬間的卡頓。

直到車子停下，看到招牌后，才明白他剛才為何言又止。

金燦燦的招牌上，龍飛舞刻著三個燙金大字：

郁膳房。

飛檐斗拱下是一扇朱紅大門，兩側是兩尊鎏金貔貅。

這取名....

這風格....

實在...別一格。

“莊先生。”一位穿著黑制服的經理快步迎上來，恭敬道：“莊先生來了怎麼不提前說一聲？”

莊別宴神淡淡：“臨時起意。”

經理點了下頭，目在曲荷上短暫停留，又迅速下眼底的驚訝：“郁二吩咐過，三樓的春庭月除了莊先生不對外開放，兩位請。”

經理躬引著兩人進門。

曲荷跟著他們穿過蜿蜒回廊，假山流水旁有一座涼亭，傳出古箏淙淙。

回廊盡頭是一樓大堂，經理帶著兩人從另一頭上電梯到了三樓。

三樓都是單獨包間。

經理跟曲荷介紹，包間門口鋪著的都是蘇繡真地毯，上頭的門牌都是郁二找了國學大師親自提的。

曲荷看著一路走過的門牌，“雨霖鈴”，“醉芙蓉”，“如夢令”，“春庭月”...

這和門口的燙金招牌放在一起，居然有一種荒誕的...和諧。

簡直就是把大俗大雅做到了極致。

曲荷對這個郁二有些好奇了。

突然想到什麼，問經理：“這個郁二，不會就‘郁膳’吧？”

經理回頭驚訝地看了一眼：“這位小姐認識我們郁二？”

還真這個？

曲荷驚訝。

經理引著兩人進了“春庭月”包廂。

推門就是一扇雙面蘇繡翠竹屏風，后面是一張胡桃木圓桌，上面豎著兩份菜單。

經理點燃檀香，上完茶水和默默關上門退了出去。

兩人相對而坐，莊別宴忽然開口：“蒸然汕汕。”

曲荷一怔，沒理解他的意思。

可下一秒，腦海中驀地浮現出一句詩，下意識念了出來，“南有嘉魚，蒸然汕汕。”

曲荷想到剛才經理一直掛在上的郁二，又想到之前莊禧說過的手表聯系人里的郁阿姨。

“這位郁二，不會還有個姐姐郁嘉魚吧？”口而出。

莊別宴挑眉，鏡片后的眸微，似乎對的回答并不意外。

曲荷自己也愣住了。

并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讀過《詩經》，可偏偏對這句詩莫名悉。

低頭喝了口茉莉花茶，沒有注意到莊別宴眼里一閃而過的復雜。

春庭月包廂，茶香裊裊。

莊別宴將菜單推到面前：“有特別喜歡的菜嗎？”

“都可以。”習慣答道。

莊別宴翻菜單的手一頓，抬眸看向對座的曲荷，一臉真摯：“人逢于世，一定會有自己的喜好，也會有厭惡。”

他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帶著幾分引導：“曲小姐如果找不到真正的喜歡，不妨先邁出第一步，可以都嘗試一下。”

曲荷心頭一震。

明明他在說菜，可曲荷卻覺得他好像又不止在說菜。

但不置可否，莊別宴的話在心頭掀起了波瀾。

因為，已經很久沒有人問過“喜歡”什麼了，連自己都快忘了。

在和錢昭野在一起的這些年，早已習慣刻意抑自己的喜好，他吃什麼，就跟著吃什麼，他討厭什麼，也不去嘗試。

的喜怒哀樂幾乎都是圍著一個人。

那自己呢？

到底喜歡的是什麼？

對座的莊別宴看到認真思考的模樣，眼底閃過一溫。

他按了呼鈴，經理進來后，他點了幾道招牌菜放下菜單，然后慢條斯理地品著茶。

包間的檀香帶著幾分安寧的效果，曲荷放下心神，突然有些釋懷了，一瞬間豁然開朗。

拿過菜單，認真選起了菜。

這是五年來，第一次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點單。

點完單后，經理核對好菜單退了出去。

等包間的檀香燃盡后，第一道菜恰好上桌。

兩人默默用餐。

曲荷注意到吃飯時，莊別宴摘下了眼鏡。

下一道菜上的是點的蘋果鴨，果木烤鴨香勾起了的食。

曲荷嘗了口，眼睛一亮，忍不住點頭。

莊別宴角微揚：“合口味？”

“嗯！”曲荷點頭。

莊別宴輕笑，給添了半盞茉莉花茶。

曲荷放下筷子說，“確實和莊總說的一樣，勇敢嘗試就會有驚喜。”

“喜歡就好，其實不止是菜，很多人和事也是一樣。”莊別宴看著的眼睛說。

沒有隔著鏡片，兩人對視，他眼底琥珀的漩渦帶著幾分莫名其妙的蠱。

曲荷忽然覺得，他話中有話。

“這家店的甜品也不錯，曲小姐等會可以試一試。”莊別宴不聲地轉移話題，“郁汕專門請教了法國甜點師。”

曲荷想到剛才他的點菜里，好像是有一道甜品。

曲荷點點頭。

突然想到什麼，說：“其實莊總不用那麼客氣，我曲荷就好。”

莊別宴放下筷子，眸深邃：“凡事講究禮尚往來。”

曲荷耳發燙。

這是讓也直接他的名字？

張了下，可那三個字卻像是燙一樣，在舌尖轉了一圈，還是說不出來。

曲荷干脆低頭繼續吃飯。

對座，莊別宴看著發頂的小發旋，眼底閃過一笑意。

晚餐在一種奇妙的和諧中結束。

一頓飯下來，莊別宴輕松拋出了幾個話題，這頓飯吃得也算愉悅。

離開的時候，曲荷后知后覺，這是錢昭野離開后，第一次到了真正的放松。

夜闌珊。

邁赫重新停在白玉灣樓下。

曲荷降下車窗，夜風拂過臉頰，帶走了最后一霾。

“謝謝莊…總...”轉頭看向莊別宴，頓了頓，“謝謝您今天的晚餐。”

這是由衷的一句話。

路燈過樹葉間隙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影。

莊別宴微微頷首：“晚安。曲荷。”

曲荷：“....晚、晚安...”

邁赫的尾燈消失，曲荷轉上樓。

沒有注意到，轉角的樹下影里，一輛黑邁赫如蟄伏的猛，停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