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貴該做什麽？

【4】

翌日，三聲鳴，天破曉。

需要趕早朝的長信侯輕手輕腳地掀開被子，生怕驚擾了睡的夫人。

只是剛起穿靴，床帷間的婦人也著眼睛坐了起來。

“我吵醒你了？”長信侯回過頭：“時辰還早，夫人再睡會兒。”

鄭氏搖頭：“不了，我也起了。”

長信侯奇怪：“天還沒大亮，你起這麽早作甚。”

鄭氏從榻間出來，“我心裏掛著事，總擔心冉冉初來長安不習慣。你別瞧孩子總是一副笑模樣，卻是個早慧通的。”

長信侯沉默下來。

半晌，他道：“孩子剛回來，總要有一段時間慢慢適應。”

“我知道，但這麽多年習慣了，哪怕人在府中，仍忍不住記掛。”

鄭氏扯苦笑：“說實話，我這會兒都還做夢一般，不敢相信兒真的回來了。”

長信侯嘆口氣，攬過夫人的肩膀，拍了拍：“都過去了，日後咱們一家人好好的，再也不分開。”

夫妻倆溫存了一陣，各自洗漱更。

待用過早膳，派去西院打聽的丫鬟也回來了。

“第一聲鳴時，小娘子就起床了。”

丫鬟一臉新鮮勁兒：“奴婢過去時，小娘子正在院子裏打拳，神著呢！”

“打拳？！”

長信侯夫婦兩臉驚愕。

鄭氏撂下筷子：“我去看看。”

長信侯起，剛要跟上，鄭氏扭頭看他：“你跟著作甚？還不快去上朝，若是遲了，仔細又被楊老頭參一本。”

長信侯：“……”

雖然他很想去看看兒打拳的模樣，但一想到史楊建那小心眼，只好接過帽戴上：“等我今日下值回來，夫人再與我分說。”

夫妻倆出了正院的門，一東一西，分道揚鑣。

雲冉的聽夏軒在侯府西側，靠近花園，位置清幽卻不偏僻。

鄭氏趕到時，雲冉已經打完一套太極拳，繼續打起八段錦。

夏日清晨的線尚不刺眼，空氣裏好似浮著一層細碎金，花木葳蕤的院落裏，一牙白寢袍的正紮著馬步，前傾，不疾不徐的搖頭晃腦。

左右婢見到鄭氏來了，連忙行禮：“夫人萬福。”

雲冉聽見這靜，偏頭看了看，卻并沒停下作，只脆聲道：“阿娘晨安，我還有兩三式就要打完了，您先坐坐，我稍後就來。”

“不急不急。”

鄭氏笑道：“我才用過早飯，這會兒站站，只當消食。”

在旁看著雲冉練功，雖是外行，卻也看得出兒這馬步和作十分紮實，并非一朝一夕的功夫。

一套八段錦打完，雲冉整個人紅滿面，眼神清亮。

正好天也大亮，日頭攀懸。

鄭氏帶著雲冉進了堂屋，拿帕子給汗，“瞧瞧，這大早上的都練出汗了。”

“我師父說過，辰時是一日當中氣初生之時，腸經、胃經、肝經、脾經也正活躍，此時習練功夫，最是養生。”

雲冉過額角的汗，問：“阿娘怎的這麽早來了？”

鄭氏：“聽聞你起得早，在練拳，便來瞧瞧。”

“這樣。”雲冉恍然：“阿娘每天也起得很早嗎？若是早起的時辰差不多，也能與我一起練功，對子好。”

多年媳婦熬婆，再也不用早起的鄭氏：“……再說吧。”

生怕兒再勸，鄭氏忙轉移話茬，問了一通“昨晚睡得怎麽樣”、“認不認床”、“熏香可還喜歡”、“婢子可還聽話”、“院中有何短缺”。

得到雲冉“一切都很好”的答案，鄭氏才放了心，又看向侍立在旁的大丫鬟青菱：“廚房的早飯可拿來了？”

不等青菱答，雲冉道：“不急，兒想做完早課再吃。”

鄭氏蹙眉：“早課？”

雲冉點點頭：“之前都在趕路，不好靜心。如今安穩下來，我打算將隔壁那間空房用作道堂，回頭置辦一尊祖師爺的神像，也方便每日念經拜懺。”

鄭氏聞言，表一時變得有些微妙。

雲冉有所察覺，纖長眼睫了，聲音也小了：“阿娘？”

看著兒花骨朵一般鮮的臉龐，鄭氏遲疑片刻，覺得有些話得及時說明。

“冉冉，阿娘知道你打小在道觀裏長大，日常接的也是這些。但你現下已是侯府貴，不用再當道士了。”

鄭氏擡手，挽起雲冉紅潤頰邊那一縷青，“這些念經拜神的事，不是你這樣的年輕貴該做的。”

雲冉微怔：“那……貴該做什麽呢？”

打從記事開始，就跟著師父師姐早晚做功課，春夏秋冬，未曾落下。可以說這些事都刻進了的生活習裏。

可現下，阿娘說不該做這些。

不做這些，要做什麽？

鄭氏一時也被問住了。

傾，喚來嬤嬤，吩咐道：“你去婉娘那裏一趟，問今日可方便。”

雲冉有些不解：“阿娘找大嫂作甚？”

鄭氏道：“你大嫂未出閣前，是各大世家間人人皆誇的閨秀典範。你跟著，看看日常都做些什麽，便知貴該是何模樣了。”

雲冉：“……”

雖然覺得有點怪怪的，但道家講究順其自然，且看看吧。

-

從劉嬤嬤的傳話中領悟到婆母的意思後，李氏欣然接，毫不覺得麻煩。

一來，作為長媳長嫂，管教照顧家中姊妹，是責任所在。

二來，也想與小姑子多親近親近。

長信侯府人口簡單，又盛衰，府中的主子除了婆母鄭氏，便剩三弟媳錢氏。

李氏出自書香名門，自小習得規矩禮數，自有一份清高。是以對出商戶，還靠著不流手段嫁進府中的錢氏，很是瞧不上。

可府中就和錢氏兩個年輕子，有時李氏覺得無聊，也想尋個伴一起下下棋、花、打打雙陸……卻不屑與錢氏相。

現在好了，從天而降一個小姑子。

還是個白白淨淨的漂亮姑娘。

“勞煩嬤嬤回稟母親，我今日正要出門采買香料，若妹妹有空，便隨我一道出門。正好逛逛這長安城，悉一下京中的風貌人。”李氏頷首淺笑。

“那敢好，老奴這就去回話。”

劉嬤嬤客客氣氣行了個禮，退下。

雲冉得知今日能出門逛街，自然也喜得雙眼發亮。

風卷雲殘的用過早飯，換上一輕便的淺青花羅襦，就帶著丫鬟青菱直奔長房。

和李氏簡單寒暄過後，姑嫂倆便一道出門。

不曾想行至二門，就見一襲大紅石榴的錢氏從對側而來。

兩邊了個正著，雲冉輩分最小，忙乖乖打招呼：“三嫂早。”

“小妹早。”

錢氏笑朝雲冉點了點頭，視線落向一旁的長嫂李氏，見對方仍是一張高高在上不染塵埃的菩薩模樣，笑意微斂，卻也恪守禮數，福了福子：“大嫂。”

李氏瞥過錢氏那一蜀錦制的豔麗紅，“嗯。”

錢氏：“……”

心下翻個白眼，轉向雲冉，又換做笑臉：“妹妹今日這打扮真清麗，碧瑩瑩得人心裏都跟著涼快。”

雲冉彎眸笑道：“三嫂今日這紅也好看，襯得你像一朵牡丹，國天香。”

“哎喲，你這小是抹了不——”

沒有人被誇不高興的，尤其是被漂亮妹妹。

錢氏角上翹，擡手了下耳邊的丁香金墜，“我雖有幾分姿，但哪擔得起國天香四字。”

“擔得起，絕對擔得起。三嫂是我來長安後，見過最秀的娘子。”

雲冉語氣真誠，也不忘旁的大嫂：“大嫂呢，便是我見過的最端莊、最溫、最有氣質的娘子。”

“我可真有福氣，一回長安不但有了溫慈的爹娘和兄長，還多了兩位如花似玉、如此出衆的好嫂嫂。”

雲冉兩手托腮，亮晶晶的眸子著眼前兩位嫂嫂，喟嘆：“我都羨慕我自己了！”

李氏見這般誇張模樣，噗嗤笑出了聲。

餘瞥見錢氏看來，又趕擡袖掩，恢複端莊模樣，只是眉眼間仍縈著笑意：“妹妹這張，可真是會誇。”

雲冉嘻嘻。

李氏笑著搖頭，再看錢氏：“三弟妹這是也要出門？”

“聽聞大嫂要和妹妹出門逛街，我在府中閑來無事，也想與妹妹多親近親近。”

錢氏掀眸：“大嫂可介意我一起？”

李氏：“……”

錢似錦是沖妹妹來的，于于理，都不必攔。

“三弟妹說笑了，人多熱鬧，我怎會介意。”

只是臨上馬車前，李氏湊到錢氏邊提醒一句：“母親有意讓妹妹學些禮數規矩，我們做嫂子的，該當以作則才是。”

錢氏：“……知道了。”

說得好像多不守規矩似的。

姑嫂三人一起出了門，彼時剛過巳正，豔高照，暑氣正酣。

馬車出了長信侯府所的宣化坊，便到了長安城最大也是最熱鬧的朱雀大街。

寬闊的街道兩邊種著高大青翠的榆樹，掩映在翠葉間的蟬鳴聲，與來往的腳步聲、車馬聲、說笑聲、賣聲混雜在一起，此起彼伏，喧鬧非凡。

待馬車到達西市，坊市兩側是鱗次櫛比的商鋪，各家鋪子門頭鮮亮，旗幟高豎，售賣著各種綢錦緞、珠寶瓷、香料茶葉……

種種産，應有盡有，看得雲冉雙眼繚，連連嘆：“真不愧是長安啊。”

原以為揚州城已經夠繁華了，如今一比，真是小巫見大巫。

“這才哪到哪，西市也就貨種類多一些，鋪面實在一般，東市的鋪子才軒朗闊氣。”

錢似錦擡起下頜，聲道：“待會兒若得空，我帶妹妹去我家東市的總店，品一品今年新出的碧螺春。”

李婉容心道又來了，生怕旁人不知家鋪子大。

上卻未多說，只看向雲冉：“我要先去聞香閣買香料，妹妹若是對香道興趣，不妨隨我一道挑選。”

稍頓：“當然了，妹妹若想隨著三弟妹在西市到逛逛也沒關系。”

雲冉看了看左手邊的溫大嫂，又看了看右邊的熱三嫂。

大腦迅速轉了一圈，道：“我想先去香料鋪子見識見識，再在外頭逛逛，大嫂，三嫂，可以嗎？”

看著面前睜著一雙水靈靈大眼睛的乖巧小姑子，李婉容/錢似錦：“……”

妯娌倆對視一眼，又迅速別開——

“行吧。”

-

于是接下來，雲冉先隨著大嫂李婉容去了聞香閣，把這輩子都沒見過的香料都認了個遍。

大漲了一波見識後，一臉敬佩的表示日後一有空定然會向大嫂討教香道知識後，便戴上遮帷帽，隨三嫂去逛西市。

“真不知調香有何意思，費錢費時又費神，有那個功夫，我都能買一堆了。”

錢似錦覺得這就是那些高門眷吃飽了沒事幹，閑得慌。

不似李婉容那般守規矩，親親熱熱挽住雲冉的手：“西市有兩家鋪子的樣式不錯，三嫂帶你去逛逛，若有相中的，三嫂買單！”

三嫂的熱比盛夏的烈還要猛烈，雲冉幾乎不容拒絕就被帶轉了方向。

哪知才走兩步，邊經過的一輛罩著黑布的木板車的車軸也不知怎麽斷了。

霎那間，車傾翻，那被黑布罩著的箱子也“轟隆”倒地。

這靜將路人嚇了一跳，等反應過來，衆人也都熱心的上前幫忙。

雲冉也下意識挽袖上前。

還未邁步，便聽到一陣倉皇尖——

“啊，這都是些什麽惡心玩意兒！”

“快點，快裝起來！”

隨著衆人紛紛躲開，雲冉也看清地上散落的貨。

只見那散落滿地的籠子裏，竟是一堆禿禿，、一團的老鼠崽！

好巧不巧，其中有個籠子摔得門開，幾只小鼠正蠕著朝們這邊竄來。

錢似錦登時花容失：“啊啊啊啊啊啊！”

極穿的尖轟得雲冉雙耳嗡嗡。

連忙將自家三嫂護在後，再看那兩只即將靠近的小鼠，眉頭一皺，擡腳踢回了車邊。

“沒事了，三嫂。”

雲冉回安，“幾只小鼠崽子而已，我已經踢回去了。”

還不等錢似錦從“外表如此乖巧可的小姑子竟敢徒腳踢老鼠”的震驚中回神，車邊遽然響起一道惡聲惡氣的呵斥：“你這小娘好大的膽子，知道這是哪家府上訂的貨，就敢隨便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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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一級端水大師·野生馴師·冉：就踢了怎麽著[問號]

本章依舊小紅包，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