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我的常青樹》 第 1 章
第 1 章
——2012年夏,《林遇青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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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錫市的夏末,黑雲城。
遠天際最後一點殘暈被黑雲席卷吞噬,天如拉開的黑幕布迅速暗黑沉。
水岸公館外的廣播正在播報臺風預警——“請各位業主非急況今夜不要外出,防止發生涉水危險!”
林遇青午覺醒來,被外頭天欺騙,還以為已經夜,撈起手機才發現不過傍晚。
靠在床頭,眼瞼垂著,看好友圈態。
忽的,指尖一頓。
「傅珂:Daddy終于從德國出差回來啦!」
配圖是和傅川江的合照,照片背景在機場,左下角是傅川江手裏拎著的品牌購袋。
底下是傅珂好友們的奉承評論。
傅珂——異父異母的繼姐。
而傅川江,是繼父。
態是一小時前發的,算機場回來的車程,該到家了。
林遇青換下睡,套上白連,紮頭發,一邊點開酒店線上預定界面,在確認付款時卻顯示“銀行賬戶有誤”。
視線停頓,抿,手上不停繼續收拾今晚出去住的行李。
與此同時,隨著“叮”的電梯開門聲,傅川江和傅珂熱熱鬧鬧進屋。
傅珂換上新買的香奈兒Pre Fall高級手工坊的細閃編織連,再搭配一只同季節系列手柄包,站在落地鏡前抹了點口紅,興高采烈跟傅川江說拜拜,說晚上要出去找朋友吃飯。
傅川江叮囑別太晚,當心臺風天。
傅珂隨口應“知道了”,門一開一關,很快就走了。
下一秒,林遇青臥室門被敲響,傅川江問:“遇青,你在家嗎?”
林遇青開門,擡眼,看向眼前的男人。
客廳明度舒適的線落在他發頂,量修長拔,白襯衫外是咖仿純羊西服,西熨燙出整齊利落的,戴了副金邊眼鏡,眉型是毫無攻擊力的平眉淡眉,眼角細紋顯出淺淡笑意,斯文而儒雅。
明明是毫沒有迫的模樣,林遇青卻覺一寒意正順著脊椎骨往上蔓延。
“叔。”林遇青淡聲。
“一個暑假沒見,你瞧著好像瘦了點?”
林遇青沒應聲。
傅川江看向後的臥室,書包敞開著,裏面裝著校服充電線,他輕提了下角,也沒多問,折回去到廚房島臺倒了杯水。
“我從德國給你和珂珂買了些禮,你挑挑看喜歡什麽。”
林遇青輕聲:“我沒什麽缺的。”
“別跟叔客氣,看看唄。”
傅川江堅持,見林遇青仍站著不,便拉到沙發旁,徑自拆開一個橘禮盒,拿出一只老花雙肩包,“這個你平時上學也可以背,快試試。”
他說著,拎起肩帶便往林遇青上扯。
林遇青後退一步,擡眼:“你把我銀行卡凍了?”
傅川江愣了下,而後輕笑了聲,點頭承認了:“我聽你班主任說,你申請了這學期要住校?”
“……”
“我回絕了。”
男人聲道,“住在家裏不好嗎?有傭人照顧你,也不用自己洗做飯。”
接著,他上前一步,手輕卻強地搭在肩膀上。
林遇青渾一僵。
傅川江攏著肩膀,試圖將人帶到懷裏,垂著頭,臉頰幾乎著,溫聲:“叔對你還不夠好麽?你有什麽想要的,盡管和叔說。”
林遇青只覺到有一雙手一點、一點上了的腰。
這一刻大腦一片空白。
仿佛大腦被生生扯開,強行塞一段記憶——
“遇青,你聽話,讓叔看看你。”
“別怕,別。”
“叔不會傷害你。”
……
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也本察覺不到自己在幹什麽。
下意識抓起雙肩包用力砸在傅川江上,他的眼鏡被打翻在地,而後用力推開他,又胡抓起茶幾上的煙灰缸用力砸過去。
“滾!滾!你給我滾!”抖著尖。甚至都來不及看煙灰缸到底有沒有砸到他,林遇青拿起包就跑出去。
風在耳邊呼嘯。
心髒在腔狂跳。
腳步不控地向前邁。
風聲、心跳聲、汽笛聲、司機的罵聲都在耳邊混雜在一起。
不知道跑出多遠,直至呼出的白氣糊了眼,直至邁不步子,林遇青才撐著路燈桿子停下來。
躬著,一邊氣一邊用力嘔。
臉蒼白,眼淚都要嘔出來,卻最終什麽都沒能吐出來。
終于漸漸緩過來。
林遇青擡起頭,斑馬線綠燈正好亮起。
同時,暴雨毫無征兆傾盆而下——2012年第14號強臺風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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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忙跑進最近的一家店避雨。
上都了,拍掉雨珠,整理頭發,擡頭才發現自己走進一家名為“金沙灣”的俱樂部。
金沙灣——南錫市裏出了名的公子哥兒們的聚集地。
眼便是三層挑空,巨幅石壁畫像,柱式裝飾攀附著藤蔓,黑大理石鋪就的地磚幹淨明亮,天井的束狀落下,灑在青銅雕塑室噴泉上,晶瑩剔。
像極了這群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公子哥,輕而易舉站上得天獨厚的高峰,擁有普通人鬥一生都難以企及的財富與權勢。
而此刻的林遇青穿著一襲的棉麻白,了誤闖聖地的羔羊。
好在侍從過專業規訓,上前禮貌詢問:“小姐,請問您是找人嗎?”
“不是,我是……我能在這避雨嗎?”
“抱歉,我們是會員制。”
侍從笑容依舊禮貌得,卻也清楚明了地劃分階級界限。
林遇青準備離開之際,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Winston。”那人走上前,笑稱,“臺風天,就別趕姑娘走了。”
林遇青腳步一頓,回頭。
年穿著件黑襯,口是燙金顯貴的英文品牌logo,明明該是矜貴得模樣,卻被他穿得松垮流俗,渾不正經。
而Winston——林遇青看向侍從口名牌,是他的名字。
“謝謝。”林遇青說。
他原本只遠遠看見背影覺得段不錯,這下看清正臉,被怔得愣了幾秒。
林遇青生得漂亮,臉小,白,眼睛狹長又明亮,明豔至極。
而此刻門外的風卷起額前的碎發,在空中與束糾纏,濃卷翹的睫耷下來,鋪開厚厚一層,眼尾水彌漫,瓣晶瑩似櫻花果凍,此刻因不自在而咬,瓣隨貝齒凹陷。
一素雅白連,明明是乖順溫的模樣與裝束,但此刻口布料浸,顯出更底下與清純臉龐不符的材,是生出幾分模糊年紀的風。
大概是察覺到他的視線,小姑娘不聲借背包擡手擋住口。
年舒散一笑,再次看向的臉。
神變了,不再是乎乎的可憐樣兒,眼神警惕,抿,像隨時進戒備狀態的豹貓,清冷又帶勁兒。
換言之,是很容易激起人征服的反差。
“這麽大雨,怎麽一個人在外面?”他笑著問。
林遇青無法回答這問題,緘默。
他又說:“今夜恐怕都得是暴雨,不如你在這稍等我,一會兒散局了我帶你離開。”
林遇青對異任何莫名的善意都謹慎排斥,遑論“帶你離開”這種提議。
擡眼,從他表中坐實這種不適并非多想。
蹙眉,不願與他多說,低聲說了句“抱歉”,便準備離開。
可誰知卻被他一把扯住手腕拽回來。
到底是自被慣著溺長大的爺,一而再再而三地踢鐵板,油鹽不進,連個熱臉都沒,他也惱了:“別給臉不要臉,子都了跑來這裏……嗷嗷!你他媽給老子松手!”
林遇青真是條件反。
在那個“家”中生存養的條件反。
在被攥住手腕的瞬間,林遇青指節一把住他腕骨往外別,只聽“咔噠”一聲骨頭響,年立馬痛得呲牙咧、破口大罵。
這靜鬧得響。
大堂盡頭側門打開,又幾人出來。
金沙灣可從沒人敢來砸場,衆人看到這一幕也怔住。
“這的誰啊?”
“也忒囂張了,敢來金沙灣鬧!”
……
這時,人群中忽然傳來一道聲:“林遇青?”
林遇青擡眼,便從那人群簇擁看到了的繼姐——傅珂。
半晌,傅珂又笑了聲,歪頭悠悠問:“你怎麽來這兒了?”
旁邊男生說:“喲,認識啊?難怪這格也這麽辣。”
“認識啊。”傅珂悠悠道,指尖點了點煙,“我爸小老婆的兒。”
衆人沒想到會是這樣的關系,更沒想到會這樣堂而皇之地說這類家事。
真論起來,以傅川江“恒江建材”帶給傅珂的環不夠支撐出現在這兒、出現在這群人中。
這裏哪個人搬出來不是祖上富了幾代,全是正宗的“老錢”,其中産業龐大盤錯節,哪裏是傅川江與傅珂能攀比的。
豪門家族部那些辛真挖出來沒一個能見,只是益者從不將其宣之于口,這就是傅珂與這些真正的富家子弟的區別。
而他們也只是心中嘲弄、冷眼旁觀。
傅珂毫不覺,還走上前去拉林遇青的手,將扯到房間旁:“既然是我妹妹,大家也不會抓著你不放,你就喝一杯,給大家賠個罪。”
傅珂拿起旁邊桌上一杯酒,強塞到林遇青手中。
“給個面子吧,妹妹。”傅珂手撐著臉,笑盈盈道。
林遇青不可能在這種地方喝來路不明的酒。
也本不需要給他們任何一個面子。
“我不會喝。”
話落,傅珂笑得彎下腰來:“你媽不是很會喝麽,不然怎麽爬上我爸的床?”
這話一出,周遭起哄聲一片。
“真的假的啊珂珂?”
“說來聽聽啊怎麽爬的。”
“哈哈哈哈珂你這麽說真不會挨你爸的揍麽。”
……
傅珂向前一步,與林遇青靠得極近,說:“不是有句老話的麽,龍生龍,生,老鼠生來會打。”
笑,“怎麽,你媽會喝你不會喝?”
林遇青擡手,什麽話都沒說,將酒潑在臉上。
酒水順著頭發一滴滴落下來,領口了,妝花了,狼狽至極。
“你!”
傅珂完全沒料到竟敢這麽做,怒目而視,氣得要發瘋,擡手就要往林遇青臉上打。
掌未落。
一臺球桿橫過來。
“有完沒完。”
一道聲音從人群後傳來。
嗓音磁沉,帶著難言的勁兒。
這聲音不響,但周遭卻瞬間都安靜下來,連帶作都停下,仿佛剎那被按下暫停鍵。
衆人回過頭。
林遇青跟著朝聲源看去。
穿過人群與昏暗線,看到暗那人。
他戴一頂黑鴨舌帽,帽檐住漆黑的眼,五看不真切,修長骨的手抓著球桿,一端杵在腰上,掐出一截勁窄的腰線,球桿延過來,挑開傅珂的手。
冷調的燈落在上頭,映在那截手臂,力量十足,冷白、青筋顯。
很莫名的,他明明穿著隨意,領口散,但在這樣的場合,卻有種與喧鬧無染的清寂,著自養尊優的矜貴疏離。
人群中地位高低瞬間明了。
“阿生……”
傅珂睫輕,像被他這冷聲傷著了。
球桿收回去了。
他坐在臺球桌,長舒展,背微微彎著,而後,他低下頭,口中叼煙,打火機砂,所有人都尋聲寂靜,他卻在注視中依舊置事外的八風不。
火亮起的瞬間,林遇青看清他的眉眼。
廓深刻鮮明,真正意味上的劍眉星目,眼底深黑,眼型狹長微翹,一頭利落的黑發,薄,自帶冷與疏離,卻極侵略。
是——
梁樹生。
耀德私高出了名的“太子爺”。
全校沒人不知道他,被各傳言攏上神彩。
手段狠、會玩、離經叛道,重點是長得牛、家世牛。
梁家的“梁霖集團”産業龐大,一代創始人在建國前就已經是響當當的人,後來代代順應時代浪發展各項産業,為放在全國都人塵莫及的金字塔頂,而耀德私高就是梁家創辦的國際化私立高中。
數不清的人前僕後繼想要結識梁樹生,但凡能借此獲取梁家分毫資源,都能獲得無盡的可觀利益。
他沒理會傅珂,呼出一口煙後,八風不地喚了個人名。
“張雨皓。”
“梁、梁哥。”
是剛才對言語輕薄的黑襯。
他終于從臺球桌下來,林遇青才發現,他很高,走出來時需要低頸才能不到門頂的葦簾。
站定,擡眼。
而後,他歪著頭用球桿撐了撐帽檐。
衆人安靜,等他說話。
“跟人道歉。”
梁樹生耷拉著眼皮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