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氣味 你當初既然要走，為什麽不走得徹……

周一是雲檀正式職旅河LH報到的日子，一早便到HR。

人事部部長名周雪，四十來歲，很溫的一個人：“你可以跟大家一起我雪姐，雪姐學姐，好記。”

旅河雖然立時間不久，但創始人是已經在很多領域功的英，決定做新能源汽車是因為嗅到了商機，如今公司占地面積也很大，主樓主要是最核心的三個部門：設計部、技部、銷售部，其餘大部分都是各大車間，焊裝、塗裝、沖……橫豎錯列像一個個白豆腐塊的數字化智能工廠。

周雪帶逛了一圈，簡單介紹各個主要車間的負責容，一路雲檀收獲不誇獎，大家不停誇漂亮。

雲檀今天穿得很利落，白西服套裝，盤發，沒戴首飾，整個人纖細拔，是不添毫贅筆的出塵氣質。

參觀完外部車間後，周雪帶回主樓。

偏頭看了會兒雲檀，笑說：“是不是你們學設計的人都更加漂亮一些？”

雲檀溫和禮貌：“看來設計部臥虎藏龍。”

“那是肯定，俊男靚還個個履歷漂亮。”周雪打趣，“尤其你們部長，他可是咱們LH鼎鼎有名的司草。”

丁冕嗎？

雲檀笑了下：“是嗎。”

說著已經到設計部，正好上丁冕抱著一摞設計稿紙推門出來。

他步履匆匆，朝“雪姐”飛快打了個招呼，而後視線掃過周雪旁的雲檀，步子就這麽停住了。

周雪看他表，像發現新大陸：“喲，原來咱們司草看到也會走不道兒啊？”

丁冕從前就很書生氣，工作幾年也依舊未變，五清秀白淨，待人接溫和有禮，未沾染如今許多年輕人急躁的風氣，很有老一派文人的腔調。

以至于此刻臉上這副驚詫表有些好笑。

雲檀朝他眨了眨眼。

表示：你沒認錯，是我。

“小檀！？”

周雪頭回聽到溫的丁司草發出這麽高的音量。

“你來旅河了啊！怎麽都沒告訴我一聲！？”

雲檀說：“現在不是告訴你了嗎？”

周雪：“你倆認識啊？”

“對，高中同學，後來我去意大利留學也和雲檀是校友。”丁冕笑起來，“雪姐好眼力啊，又幫我們設計部請來一員大將。”

“那改天你得請我吃飯。”

“那肯定，還用您說嗎。”

周雪拍拍兩人肩膀，對雲檀說：“行，那就由你們部長給你介紹設計部，我先走了。”

丁冕將那一摞稿紙往旁邊一放，也先不去送了：“你不是決定留在國外的嗎？怎麽突然回國了？我剛才看到你都不敢認。”

雲檀不想再提生病的事，只聳肩隨口道：“國外不讓我留唄。”

丁冕笑起來：“你就別謙虛了，你那些設計周獲獎獎項可都是老外們最喜歡的。”

丁冕推開設計部的大門，“LH設計部一共兩層，這一層負責常規設計、需求分析、市場調研工作，上面那層主要負責項目管理、設計落地，還有幾間會議室械室。”

“嗯。”

丁冕站在門口拍了拍手，工位衆人擡起頭：“我和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的新朋友，雲檀。”

“喲！來給咱們分擔的救星來了！”

“大啊！”

“怎麽那麽想不開學設計啊？”

“司草我申請把我手頭這塊CMF設計劃出去！我真幹不完啊！昨晚剛的稿又被退了！說缺點覺，臥槽！什麽缺點覺！？我看他是缺點審！”

“，看到了沒？勸你快跑！”

衆人七八舌，已經很能呈現出設計部神面貌。

周雪說得不錯，設計部整年輕化，帥哥靚多。

部門氣氛很不錯，大家鬥打趣關系親，還敢用“司草”打趣領導。

丁冕無奈跟解釋：“上個月設計部正好有兩位同事休産假，加上馬上就要出明年的設計總方案，工作量太大，大家都有些瘋狂了。”

雲檀點頭理解，別提設計工作了，讀書時是一個期末周也經常能把人搞瘋狂：“有什麽需要我做的？我會盡快適應你們的節奏。”

丁冕笑道：“看到來的是你，我就已經放心了。”

他又向大家簡單介紹了雲檀的履歷背景和大賽獲獎況。

說白了，設計部關系融洽是因為丁冕會識能用人，大家又都有真才實學，彼此欣賞，絕不會出現誰給誰收拾爛攤子的況。

丁冕先分配工作：“雲檀，你就先坐李森旁邊工位。李森，你把明年幾款車型CMF設計初稿跟雲檀接一下，後續由雲檀主要負責這一模塊。”

被作李森的是個年輕短發人，聞言高呼一聲“司草萬歲！”，便朝雲檀一個勁兒揮手讓過去。

丁冕還有部門間會議要參加，很快就離開。

雲檀剛一坐下就被大家團團圍住。

是真的漂亮。這皮羊脂玉似的一點孔都找不到，這麽白白漂漂亮亮的妹妹居然是搞設計的。

“咱們設計部這回真是當之無愧搞門面的了。”李森跟衆人調侃，“司草有咱們丁部，司花有咱們雲檀。”

大家圍著雲檀八卦來八卦去聊了片刻也就各自回去了，繼續苦命的設計工作。

和李森接完工作，雲檀迅速瀏覽完已有初稿，又向另一位同事要來公司立以來所有車型圖鑒。

一家不錯的車企應該要有自己獨特的品牌調，這種調也會現在CMF設計中。

好在雲檀很快就發現LH是有自己的品牌調的，在靈活的定制化基礎上，講究溫度、未來、簡約。

雲檀上手得很快，一個個模型進行細化。

-

丁冕這個會一直開到中午才回來，邀衆人一塊兒去吃烤，算雲檀的歡迎會。

大家歡呼著“司草萬歲”，一行16人浩浩到電梯間。

公司對面一條街都是各類食、咖啡、面包店。

這家烤店設計部常來，老板也都認識他們：“老一套？”

丁冕笑著點頭：“老一套。”

座後一盤盤片陸續上來，跟往常一樣，由丁冕和李森負責烤。

五花往炭火上一烤就滋滋冒出油和香，煙也冒出來了，再撒上一點芝麻與蔥花，香氣四溢。

雲檀手機在這時震了下。

和江稚爾、Elara有個三人群，“中意建”。

米蘭此刻正是清晨，Elara發了一張泡面照：「我好可憐，我想念中國食。」

雲檀立馬拍了張此刻的烤給。

Elara：「啊！！！」

那照片還拍到丁冕一角，Elara 注意到：「你和丁唐僧在吃飯啊！」

丁唐僧是Elara背地裏給丁冕取的綽號，在學中國四大名著的時候。

雲檀：「放尊重點，人家現在是我的領導。」

Elara：「丁唐僧這格當領導誰能怕他啊？」

雲檀：「我怕，他就在我旁邊，怕被他看見聊天記錄。」

Elara嘿嘿一笑：「領導有什麽好怕的，丁唐僧長得好看，大不了把他睡上一睡。」

“……”

Elara又開始大放厥詞了。

雲檀當初和陸妄山開始得荒唐，在接國大學前抑的18年教育後，不可避免反思自我是否過于放縱。

直到出國後認識Elara，中文學得越來越進，于是開口愈發的語出驚人。

不誇張地說，雲檀時常覺得自己面對的是一本鮮活生的黃百科。

這已經是非常收斂的樣子了。

為了防止Elara繼續大放厥詞，雲檀將手機倒扣。

聚餐過程離不開談論工作，雲檀聽大家講，便大概清楚了目前的整項目重要和難度。

聚餐結束，雲檀手機又震了下。

還以為是群聊，打開才發現是雲啓徽。

「小檀，晚上有空嗎，回家一起吃飯吧？」

雲檀指尖停頓，一邊往外走一邊回複：「改天吧，公司有事。」

回公司路上，雲檀選了一家北京很有名的咖啡店，請大家喝了咖啡。

下午大家一邊繼續肝設計圖，一邊連連慨多虧有小檀送的咖啡提神。

一間打通的大辦公室，大家一邊聊天一邊罵甲方，敲鍵盤點鼠標的聲音不斷，一直從烈日高照到夜幕低垂。

雲檀終于有了些生活在北京的實。

-

在完那份CMF設計初改後，雲檀和丁冕說了聲，先離開去醫院。

現在已經能說一些簡單的句子，在未完全恢複前先進行一些手指力量訓練。

今天病房很熱鬧，雲檀回國後第一次見到雲謹——同父同母的親哥哥。

雲啓徽和宋婉是家裏長輩促，結婚後生了兩個孩子，取名為雲謹和雲檀，後來雲啓徽在學校教書期間認識了袁琴容，袁琴容對儒雅淵博的雲啓徽産生好，并展開強烈的追求攻勢。

袁家大小姐的追求轟轟烈烈，很快就被宋婉知道。

當時宋婉本就計劃離婚與人一起去外地生活。

其實生雲檀前兩人就已經頻頻吵架，于是宋婉提出離婚時也只要求帶走自己付出更多與心的雲謹。

雲啓徽不同意，他觀念老派，認為雲謹才是雲家真正的脈。

當時雲檀就在場，懵懂地聽父母為哥哥的歸屬爭執不下。

父母都不想要，都在沉默中不約而同拋棄。

可笑的是後來還是袁琴容出面，給了宋婉一大筆錢作為婚姻賠償，同時也要求為雲啓徽留下這兩個孩子。

到底是多麽濃烈的意，才能讓一個年輕貌、家境優渥的人甘願為一個男人付出至此，甚至願意一起養他的兩個孩子。

雲檀至今都無法想象。

和雲謹就這麽開始與袁琴容一起生活。

可和雲謹，與大多數吵鬧拌但相親相的兄妹不同，他們很說話，偶爾說話也必定是中傷對方。

自雲謹就喜歡捉弄，弄壞的作業本、搶的玩、拿蟲子嚇唬。

等長大一些，雲檀出落得越來越漂亮，便開始有許多喜歡的男孩，雲謹會拿的東西送給那些男孩換錢，從一個發夾到一本作業，再到一條子。

再後來，雲謹終于不再關注這個妹妹，他開始朋友，雲檀依舊厭惡他在中不負責任、花心浪。

雲檀覺得費解，當初讓爸爸媽媽爭搶的就是這樣一個人嗎？

就像現在。

雲檀看著坐在沙發上，翹著專心打游戲的男人。

在跟康複師練習手部抓取，雲啓徽在翻看醫院的繳費單，袁琴容在削蘋果。

只有雲謹，事不關己，在打游戲。

雲檀沒理他，到病床旁：“，今天怎麽樣呀？”

“小檀來啦，你工作忙，這麽晚還來。”

現在說話語速雖慢，但表達沒有問題，“我很好，你不要天天來。”

雲啓徽也說：“嗯，放心吧，醫生今天也做了全檢查，恢複得很好。”

“那就好。”

雲檀放下包，聽康複師和說話，一邊默默將那些訓練要點銘記在心。

康複訓練是後面很長一段時間的大工程，雲檀想聽得認真些，往後也能幫多多訓練。

一直到和雲啓徽催回去，明天還要上班時，雲檀才起。

另一邊的雲謹也起，說了今晚雲檀聽見的第一句話：“那我也走了。”

雲啓徽說：“行，你們也好久沒見了，一塊兒回去吧。”

雲檀和雲謹沉默離開，到電梯前雲謹側頭上下看了一眼：“好久不見啊。”

雲檀沒理會。

雲謹出一支煙，就在電梯間點燃，半笑不笑地諷刺：“你這盡孝也是高效率，五年不見人影，現在知道回來了，連你哥我結婚都沒來，你一個人腦子裏到底有沒有家庭觀念？”

“有什麽影響嗎？”

雲檀平靜開口，“反正你也快離婚了，嫂子認識了也是白認識。”

聽袁琴容提過，雲謹正和妻子于離婚冷靜期。

雲檀偏頭，用那張清冷又人畜無害的臉朝雲謹笑了笑：“放心，哥哥下次結婚的時候我一定參加。”

說完，雲檀離開電梯廂，改走樓梯。

不想和他再多待一秒鐘。

-

夜幕低垂。

雲檀在坐上出租車時電話響起，一邊給司機報地址一邊拿出手機，倏地一頓。

那串號碼再悉不過。

是陸妄山的號碼。

這麽多年，陸妄山都沒有換過手機號。

雲檀卻是一離開北京就換了。

不過如果陸妄山真想查號碼，也就是一句話的事。

只是……陸妄山怎麽會給打電話？

雲檀遲疑了許久才接起，深吸一口氣，輕聲的：“喂？”

當陸妄山的聲音過電流傳達到耳邊時，雲檀幾乎覺得四肢百骸都隨之被重重敲了一記。

他沒有任何的鋪墊，開口就是：“你現在在哪？”

雲檀報了地名。

“現在有空嗎？”陸妄山問，“來一趟意嘉堂。”

意嘉堂是陸妄山家附近的一家寵醫院。

雲檀一愣：“是Leo怎麽了嗎？”

“嗯，還在做檢查，如果你有空，就過來看看他。”

前幾天還說不會再讓Leo和見面的陸妄山，今天忽然給打這樣的電話。

雲檀心跳倏忽加快，如今Leo也已經是一只六歲的中老年犬。

在國外那些年娛樂不多，只關注了一些寵博主寄托思念，但近兩年陸陸續續也有些狗狗生病去世。

雲檀立馬讓司機改道去意嘉堂。

-

抵達意嘉堂外，雲檀一眼就看到站在店外的陸妄山。

“怎麽樣了？”雲檀匆匆下車，這時已經顧不得兩人過分僵的關系，“有檢查出來什麽嗎？”

陸妄山搖頭：“還在做檢查。”

“我進去看看。”

“等一下。”陸妄山握住手臂。

他掌心的溫度一如既往滾燙，輕而易舉握住手肘上方的那圈手臂，但也很快就松開。

“他看到你容易緒激，影響檢查結果。”

雲檀停下腳步，就這麽和陸妄山一起站在醫院門口。

雲檀個子在生中算高，一米七，站在陸妄山旁邊還是只到他肩膀，形瘦窄，幾乎只有陸妄山的一半寬。

沉默片刻後，雲檀問：“這些年，Leo有生過什麽病嗎？”

陸妄山垂在邊的手忽然就蜷痙攣了下。

這些年——這三個字，于他們而言實在是一個提不得的詞，也是無法輕易去回憶的往事。

“他五歲的時候，檢查出過一個腦部腫瘤。”

陸妄山的語氣很平靜，雲檀的心卻劇烈痛了下。

他繼續道，“做了開顱手，救回一命。”

“這次會是複發嗎？”雲檀問。

“已經拍過片了，不是複發。”

從那天雲檀短暫出現在家中又離開後，Leo就開始不吃不喝，到吐黃水也不肯吃，陸妄山猜測Leo是因為想見雲檀，用絕食跟他抗議。

但也擔心會是從前的腦瘤複發，才帶它連夜來醫院檢查。

忽然，醫生從裏面推門出來，拿著化驗單道：“陸先生，Leo沒什麽大礙，放心吧，應該就是你之前說的，犯相思病呢。沒辦法，Leo從小就有比較嚴重的分離焦慮。”

雲檀一愣。

後知後覺自己就是相思病的源。

驚詫地擡眼，正好撞進陸妄山過分沉斂的瞳孔。

醫生很快就進去了，雲檀也想跟進去看Leo，卻被陸妄山住。

“雲檀。”

“嗯。”

陸妄山沒看，視線落在前方某，平靜開口：“你當初既然要走，為什麽不走得徹底一點？”

雲檀沉默下來。

知道自己無從辯駁，即便是一句道歉都無法理直氣壯說出口，這太輕飄飄了。

于是連Leo都不敢去見，不能那麽自私地在Leo那個小世界裏隨意進出。

陸妄山低頭，出一支煙，點燃，深吸一口，又緩緩呼出。

他平時其實很煙。

又大概過了半分鐘，陸妄山說：“你走後很長一段時間，Leo每天都會在家門口等你回家。”

可最後他還是搖了搖頭，說：“你進去看看他吧。”

……

門口只剩下陸妄山一人。

他在彌漫的青白煙霧中回想起一段往事。

有一回，陸妄山在家怎麽也找不到Leo。

最後卻是在雲檀從前的櫃裏發現他趴在那裏，嗅著雲檀最後殘留下來的氣味。

他本不想再提過去，可依舊沒忍住。

但也有一些事最終都沒說出口。

比如他也有很長一段時間吃不下東西。

比如他也曾經在家門口等雲檀回來。

比如，他到最後也沒舍得扔掉雲檀留下的服。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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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可憐的小狗狗與大狗狗。

而雲檀，年紀輕輕就擁有兩只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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