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常常會幻想自己是個被調定好程序的機人，在按部就班地生活，一旦有差錯，就會被退回原廠銷毀。

分秒不差的七點整，房門被準時敲響，冉銀的聲音傳來：“七斤，起床了。”

周念緩緩睜眼，輕聲應：“好。”

冉銀推開房門進來，左手臂彎里夾著一個便攜型重秤。

只見來到房間中央，彎腰把重秤放在地上，旋即，直起腰對正在掀被下床的周念說：“去上個廁所來稱重。”

“好。”

洗手間里，周念到盥洗臺前洗手，擰開龍頭，雙手進龍頭下的水流里。

明明沒多冰冷的水，卻激得周念渾打個寒噤，隨之而來的是眼前蒙上一層黑霧，幾顆金的小星星在霧里狂飄。

孱弱纖細的劇烈一晃。

眼見著要栽倒，周念立馬用手指住手池邊沿蹲下去，蜷著，肩背微微聳著。

就這樣緩上一陣，周念漸漸覺得好些，扶著洗手臺慢悠悠地站起來，然後看見鏡中自己有些蒼白的臉。

最近貧況有點嚴重，看來得控制自己餐後吐出一點食出來。

周念帶著還沒有完全消失的暈眩走出洗手間，徑直朝著房間中央的重秤走去，了鞋就要站到秤上面去。

冉銀出一只腳擋住：“這孩子今天怎麼回事，服都不就要上稱。”

周念被絆住，斜刺里踉蹌一下後才回過神：“哦。”

周念到床邊開始服，稱重前需要一不/掛，以此來確保冉銀口中重的準確。

掉睡和後，周念重新回到重秤前。

重秤是純黑的，周念總覺得它像噩夢中魔鬼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把吞下去。

周念赤腳站到重秤上，重秤頂部立馬亮跳出數字。

——82.00J

看見顯示出來的數字，周念剛要松一口氣時，數字閃了閃，又跳了下，變了81.9J，這個最終的數字讓周念的心咯噔一下，不安開始強烈蔓延。

冉銀死死盯著那個數字，眼瞼擴張，看上去有些嚇人，抬頭對周念說：“一定是你上周沒好好吃飯，重才沒達到標準。”

周念張了張，說不出來話。

這周的重沒有達到標準。

標準依舊是冉銀規定的標準，周念的重只能是82斤，就算是浮也只能在1斤的范圍以，81斤不行，83斤也不行。

周念瘦削白皙的肩膀微微一，有些張地開口解釋：“媽媽，就只差1兩而已，我——”

“1兩怎麼了？”冉銀打斷，“你沒聽過‘差之毫厘失之千里。’還是說沒聽過‘千里之堤毀于蟻。’一個連自己重都管理不好的人，還怎麼管理人生？你不注重細節，最後就會被細節給毀掉。”

“……”

一陣晨風從沒關攏的窗里吹進，拂在周念雪白赤的脊背上。

冷意蕭蕭，周念忍不住打了個冷噤，但很清楚，就算沒有這陣風，也是冷的，骨都是涼的。

想到這，周念上起了一層皮顆粒。

冉銀皺著眉，用不容辯駁的嚴肅語氣說：“我不希再聽到你說出這麼讓我失的話，別說是一兩，就算是一錢都不行。”

周念耷著頭，聲音微弱：“好。”

冉銀的手落在周念瘦削的肩膀上，輕輕拍了兩下，這時又換慈母的溫和語氣說：“七斤，媽媽這麼嚴格都是為了你好，你要理解媽媽。你想想看，你以後是要當大畫家的人，到時候肯定免不了出各種大場合，接很多電視臺采訪，我希你在熒幕前永遠是最好的狀態，到那時候，你就會知道媽媽的用心良苦，大家也都會知道我養出個這麼優秀的兒。”

周念依舊耷著頸，低低垂著的頭點了點，算是回應。

……

周念站在重秤上的缺斤兩，最終都會化為確的食分量出現在周念的碗中。

今天八仙桌上的早餐明顯比上周量多：2個水煮蛋，一杯500ml的羊，20個蒸餃，一盤清炒莧菜，一個橘子。

周念背過，短暫逃避和食進行目接。

仿佛即將被吃掉的不是那些食，而是周念，才是最應該到恐懼的那一方。

人生在世，一個人免不了要和各種做對抗，權、、、/、食、而周念每天用盡力氣對抗的，是嘔吐的。

只要看到食，就覺得嚨好，牙也在發，一酸水像開閘似的往上涌，清口水在彌滿口腔，卻只能咬腮幫強忍。

“七斤，你背對桌子站著做什麼，還不趕吃早飯？”冉銀的聲音和腳步聲同時傳來。

“好。”周念深吸一口氣，拼命把嚨里酸意下去。

周念極緩慢地轉，像一個發條失靈的人偶，以0.5倍的速度讓自己重新面對那些食。

看見桌上擺著一顆橙黃的橘子。

那顆橘子圓潤飽滿，表皮鮮亮，無端想到這和拿給鶴遂的橘子是同一批。

可惜他扔掉了給的橘子。

虧那天還專門從袋子里挑了個最好的橘子，個頭最大也最漂亮，連枝帶葉的，還有隆起來的小。

一定很甜，他不吃是他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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