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去......”

他一只手負在後，隨便一指前面：“哦，我散散步。”

“好好好，那我不打攪你了，慢走。”

周覆沒說要去衛生院。

底下這群村支書都是人，因為黨員隊伍建設這些，平時和他的聯系最多，關系也，他要說有個什麼不適，李德興非得去把車開來，鬧得人盡皆知的。

多一事不如一事吧。

老爺子總是說，人在基層，更要注意影響。

名難播，要靠平時一點一滴，一日一夜的積累。

但壞名聲就不一樣了，你傳兩句，我傳三句，等到上面來考察的時候，都不知道是哪里壞了事。

和他道別後，周覆門路地拐進了急診室。

“老張，今天又是你值班，勞模啊。”他站在門邊，敲了兩下。

張醫生抬起頭，看見是周覆，拉開椅子，起倒了杯茶：“坐吧，敬的周組委。這麼晚了，是特地來問我呢，還是不舒服？”

周覆落座，慢條斯理地解了袖口，擼起袖子，把手心亮出來：“也沒有不舒服，就是幾刺弄里頭去了，想讓我們張大夫給看看，能有辦法弄出來嗎？”

“我瞧一眼。”張醫生打著手電，托起他的手掌，聚神看了又看。

這是又去下鄉了。

燈下映著幾道凌的痕，又細又深，因為理的不及時，破裂的口子鼓脹紅腫起來，變為灼目的深紅。

珠也不是快速流出來的，它們被尖銳的刺堵著，塞著，緩慢地從傷口里往外滲，聚一洼洼打眼的痕。

張醫生抬頭看他，氣道：“這還沒有不舒服？你都扎這麼深了，耽誤了多久啊，怎麼不等它們在你手里發了芽再來，真是！”

“哪那麼嚴重，別嚇唬我們本分人。等下回了宿舍，晚上躺在床上都要做噩夢了。”周覆另一只手端起茶來，喝了一口。

張垣說：“等著，我拿鑷子來給你理，有幾就只能看見尾了，都不知道怎麼揪出來！”

他是外科大夫，手穩眼尖，膽大細心，去年才下來支醫的。

剛到白水鎮的時候，張垣就背著醫藥箱，跑到山上去救治獨居的老人，結果回來的路上，自己一個沒注意，連人帶箱子掉進了山澗，左卡在兩塊石頭中間，彈不得。

好在上周覆走訪完村民回來，把他給救了。

從那以後，兩個年輕人便了起來，常在一起吃飯說話。

可就算技頂尖，周覆也還是疼出了一頭的汗。

但他能忍，偏偏一句都沒，著杯冷茶，連個悶哼都沒有。

張醫生戴著口罩，扔給他一塊消了毒的紗布：“你說你啊，深更半夜鉆什麼林子？被扎了這一手的刺，山上有什麼在等著你？”

“媳婦兒唄。”周覆抬起手來了，松散地笑。

張醫生看他不正經慣了，也跟他貧：“你媳婦兒住在山上，是桃樹啊還是竹？”

周覆無可奈何地嗤了一聲：“是個害人。”

是個把他變得食髓知味，貪得無厭之後，又迅速退步的害人。

但他又能怨什麼呢？

還不都是他作怪，他活該。

第16章 再見

程江雪跑上樓,路過水池邊時，洗了個手。

垂著眼來回地，幾縷水從手掌流下,又像條小蛇一樣，很快鉆進了出水口。

頭頂懸著的燈接不良,驀地閃了一下。

哪兒來的？

趕抬起手，除了前幾天摔跤,愈合後留下的白印子，并沒有一點傷口。

程江雪懷疑自己眼花。

關了龍頭,用力甩了兩下手,就這麼向上攤著，回房間去干。

坐下來歇了會兒，回完了全部的消息後,把手機放在桌上,揀好睡去洗澡。

剛才看過了，現在沒有人在那兒。

在白水鎮待了這麼久，程江雪在家時的拖延癥全治好了。

以前下了班，就直接癱倒在臥室

的沙發上，也不愿,連吃飯都懶得下去，催幾遍都說不。

有時哥看不過眼,上樓把拽起來,二話不說地扛在肩上就走,把丟在椅子上。

現在不會有這種事。

不管是鄉政府的食堂,還是學校的食堂，都是六點就下班，要錯過了這個時間,就只能自己解決，沒人會不厭其煩地為熱菜，站在邊等著吃完，問飯菜合不合胃口，明天想吃點什麼。

有一次人都回來了，只不過在宿舍里看書，想起吃飯已經是五點五十，程江雪拿上飯盒就往食堂跑，到的時候，阿姨正把最後一點青菜葉子撥到垃圾桶里。

當晚就吃了一份泡面填肚子。

洗澡就更得見針了。

看準了沒人，火速收拾東西去洗，錯過了這個空兒，還不知道要排到幾點，等上的時候還有沒有熱水。

從浴室回來，程江雪的發梢還是的，剛一進門，就聽見手機響。

把臉盆放下，趕跑到桌邊，拿起來接了：“媽媽。”

“你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江枝意著急地問，“傍晚就給你打過幾遍了，一直也打不通，現在通了又沒人接，人都被你嚇死。”

程江雪舉著手機走了兩步，扯了兩張干發巾，握住了不停往下滴水的頭發，說：“我去學生家里了，那個地方信號不好，剛才是在洗澡呀。”

江枝意一聽更擔心：“現在還有信號不好的地方，那得多偏僻？你一個孩子怎麼敢去的，就不能打個電話給他們家長？”

還打電話呢。

白生南的媽媽沒有手機，那個惡爸爸倒是有，可每次一接就罵人，讓他來學校也總說沒空，說讀不了我們就退學，不讀了！

這還怎麼通啊。

程江雪想到就氣得想笑：“我這個學生況非常特殊，媽媽，說出來你都覺得不可思議，二十一世紀了，還有這麼愚昧不講理的父親。”

“哦喲，男人有幾個好東西啦。“江枝意嫌棄地撣了撣手，又說，“好了，不說工作的事了，夜飯恰過了伐？”

程江雪低了低頭，肚子癟癟的。

哪有空啊，上一次進食是在下午三點多，吃了一小塊椒鹽茶餅，是吳校長的老婆自己做的，非要讓嘗嘗。

眨了下眼，對媽媽撒謊說：“吃了......”

程江雪順著腳尖瞥了眼臉盆，里面堆著剛換下來的臟服，那條白子的背面，赫然半道鮮紅的掌紋。

是周覆的手吧？

他把從山上背下來，用手托在這個地方，只能是他的了。

程江雪的目膠在那團跡上，匆匆忙忙地說：“媽媽，我那個......要先吹干頭發了，明天再和你說。”

也沒等江枝意說再見，立刻掛了。

蹲下來，把自己的子拿起來看，那片痕跡雜分散，像是由很多道傷組。

周覆被什麼劃傷了？是來找之前，還是找的過程中？

的手指在半空僵住，了力，子無聲掉了下去。

程江雪弓著背，茫茫然地退了兩步，坐回床上。

忽然想起自己在瓶上到的水跡，原來是他的。

難怪周覆也不上樓，送完就走出了大門，大概是去衛生院了。

怎麼說都不說一句呢。

不知道他是不是理好了，傷得究竟有多重，怎麼這個時候還不回來？

程江雪看了眼手機，想要問一問。

可又能以什麼名目去打這個電話？

頭發上的水滴在的手背上，冰冰涼。

程江雪手揩掉了，心里倒也不怎麼驚濤駭浪，只是毫無章法地煩。

好比字帖寫到一半時，某一個字起錯了筆，寫得格外大而突出，仿佛和旁邊的字出自兩人之手，可要修改的話只能丟掉整張紙。

大約就是這樣細碎而磨人的不自在。

程江雪臉上木木的，站到窗邊去吹頭發。

撥開發時，指尖是冷的，在微熱的頭皮上，激得輕輕一。

等吹干，才終于聽見隔壁的靜。

周覆上了樓，鑰匙進鎖孔里，嗒的一聲，像落在程江雪心上。

側耳聽了一陣，又不好即刻出去看，在房間里轉了轉，最後決定拿上服，去水池邊洗。

宿舍樓老舊，樓道里的燈也昏聵，線稀薄，勉強涂在狹窄的水泥地，和一側落的墻皮上。

程江雪剛一到他門口，就上周覆從里面出來。

視線一對上，輕巧地剎住了腳，呼吸頻促，張了，但沒有聲音。

周覆側了側子，給讓路。

他的聲音平得像無事發生，還示意自便：“程老師，這麼晚了還洗服啊。”

“......啊，對，怕明天沒時間。”程江雪走不了，腳底下生了，焦急的目落在他左手纏著的那圈繃帶上，“周覆，你的手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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