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我家里窮,小時候沒搭過積木！”二班的董斌舉起手來，搗了一句。

程江雪卷著紙說：“沒搭過積木，那挨過老師丟筆頭沒有？上課罰過站沒有？”

全班都笑起來，董斌忙用打印紙擋住了臉，對白順說：“我沒占到便宜，該你說兩句了。”

“說個屁，認真聽程老師上課。”白順懶得理他。

“嘿，你還個好學生了。”

“我本來就是。”白順驕傲地把頭一扭，還順帶勸上了兄弟，“你也好好聽兩堂課吧，就你那點分數，我是你爹都嫌你丟人。”

“......”

但他哪里當得了好學生？還不是怕周委員。

昨天放了學，他晃著書包，跑跑跳跳地從田里躥過去，想先去小溪邊捉兩條泥鰍。

都周五了，誰肯那麼早回家？

反正做不做作業都一樣，幾門課加起來也考不出三位數的績，混個初中畢業證就去舅舅廠里上班得了，吃喝都有人管。

到了地方，白順隨手把包一扔，蹲下來，捧起水喝了一口。

山上流下來的泉水真好喝，還有甜味。

他剛要洗臉，清澈的溪流里映出一個倒影，又不斷被水沖碎。

“周叔叔？”白順猛地轉過頭，下上還沾著水珠。

周覆就站在他後，抱著一雙手臂。

他不咸不淡地嗯了聲：“順，聽說你最近在課堂上表現很活躍啊，都快學習標兵了。”

“......這......這都是聽我爸說的吧？他就會吹牛，這麼大歲數了，里沒一句實話。”白順傻笑了下，實心眼的小孩子，還真當是在夸他，“我都得倒數了，要是這樣也能學習標兵，那全班都能考上縣高中！”

周覆意味不明地看著他，不說話。

別看平時和悅，周覆真不茍言笑起來，樣子也嚇人的。

白順趕站起來：“周叔叔，你怎麼看起來不太高興？”

他嘖的一句，夾著煙的手抬起來，撓了兩下眉心：“你天天跟你程老師搗，我高興不起來。大老遠的跑來給你們當

老師，又是我去接的，你說，在學校了欺負我能不管嗎？”

“那是不能。”白順被他給繞進去了，幾秒後又反應過來，“但我也沒有欺負呀，你可別看瘦瘦弱弱，膽子可是大的不得了，那幾蚯蚓本嚇不到，還罰我抄書了。”

周覆把手過去，輕擰了下他的耳朵：“怎麼，蚯蚓嚇不到，你小子還打算弄兩條蛇，到課堂上去表演助興是吧？”

蛇他哪里敢抓啊！

白順疼得哎唷了好幾聲：“周叔叔我不敢了，我以後再也不惹程老師了。”

“保證上課不搗？”

“保證，我保證。”

周覆松了手，點了點他：“早點回去，別一天到晚地野，省得你爸擔心，他工作那麼累，你就不能讓他輕快點兒？”

“哎，我一會兒就回。”白順著耳朵說。

他咂了兩下，心道，程老師本來就厲害，還在鎮里找了周委員這麼座靠山，這誰敢惹？

走了個神的功夫，程老師已經講完了審題，正在教怎麼寫作文立意。

反手敲了兩下黑板，用一貫輕和緩的聲音說：“有一個好的立意，我們的作文就功了一半，千古文章意為高，但也不是說，每一篇都要選取大人的功偉績去寫，也可以從邊的小事著手，普通人，平常現象也一樣能得到升華。下面我來舉個例子。”

其實程江雪也不教這種填鴨式的技巧課。

始終認為，書寫最本真的價值，是筆者在提筆那一刻的激、歡愉和悲傷，是人到了某一階段都不可避免的文學沖。

是覺得除非自己把這一秒的心境和意志記錄下來，否則白活一世的豪。

但沒辦法，應試教育下，孩子們也只能據固定的題目，在現有的幾種框架里，套公式一樣地去歌頌，去弘揚德。

上午的課快結束時，程江雪布置了個隨堂小練習，讓他們寫出今天窗外的景，然後點到名的，把自己的段落念出來，當場點評。

剛說完，所有人就齊齊往外看，頭接耳地討論一陣。

看了過後，又低頭在本子上寫字，教室里安靜下來，只有筆尖紙張的沙沙聲。

但有一個人例外。

白彩霞扭頭著湛藍的天，視線像收不回來似的，連心也跟著跑出去了。

以前上課不這樣，彩霞的反應很快，對課本容也悉，對答如流。

程江雪走下去，手溫地搭在肩上：“怎麼了，還沒有想好怎麼筆嗎？”

“噢，想到了，我現在就寫。”白彩霞回過神，紅著臉彎下了脖子，“對不起程老師，我注意力沒集中。”

程江雪點點頭：“是不是昨晚沒睡好？要注意休息。”

......昨晚。

昨晚確實睡得不好。

白彩霞不知回憶起什麼，一臉的驚恐，言又止地看向的老師。

忖了片刻，還是把話咽了回去：“嗯，我知道了，謝謝程老師。”

“好，別太累了。”程江雪淺淡地笑了下。

也沒再說什麼，折回了講臺上。

上午的課結束，程江雪還站在講臺上整理東西，後排的男孩子們已經瘋跑出去。

五分鐘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也準備出教室時，白彩霞才剛站起來，怯懦的眼神打量著，像有話要說。

程江雪刻意多等了一會兒。

白彩霞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角，那件洗得發白的藍襯上，被攥出兩道鮮明的褶皺。

日從黑板旁的窗戶里進來，投在程老師的上，烏黑的發浮在一層金里。

老師這麼和藹可親，完全不是高人一等的人，又護孩子，是一萬個值得相信的。

上百草園這一課的時候，講到末尾，程老師對大家說：“我們遇到的所有人和事，最終都會為我們的一部分，魯迅先生在百草園中得到了長，你們在學習的過程中得到了長，我來到白水鎮，陪伴你們度過一年的時，我也得到了長，謝你們每一位，給了我這份難忘的經歷。”

說完，全班都自發地、賣力地鼓起掌來。

白彩霞咬了咬牙，下定決心朝程江雪走去。

可剛要到講臺，門外就有人在用方言：“彩霞，下課了怎麼還不回家？”

是的姨娘。

程江雪也抬起頭看，笑說：“你阿姨來接你了。”

“是啊，程老師。”白彩霞的姨娘高高地揚起手里的竹籃，笑說，“我新摘了一籃子地里的菜，去鎮上的市場賣了點錢，正好接我外甥回去。”

程江雪也笑：“蠻好的，彩霞昨天沒睡好，今天要早點休息。”

“謝謝老師。”白彩霞又氣餒下來，垂著頭走了。

走回宿舍，程江雪稍微坐了會兒。

拿了一套服，收拾好洗漱包，今晚得在省城住，等著左倩開完會，再坐的車回來。

看時間差不多，程江雪端上飯盒去了食堂。

今天周六，不干部都回了家，鎮里吃飯的人，整個群里只有五個人報了餐。

阿姨的任務輕，菜也沒盛在不銹鋼大盆里，用盤子裝好了擺在桌上。

程江雪一走近，就發現了那道百葉包。

來白水鎮這麼長時間了，還是第一次在食堂看到有做。

這邊氣候，多霧多雨，辣椒能祛寒，所以口味偏重一些。

偶爾吃吃還覺得鮮香，日子久了，程江雪的胃就不大得住，打菜也只挑兩樣清淡的。

但鄉隨俗，人人都這麼吃，不好再跟鎮里或是學校提要求。

不知道今天怎麼會弄這道菜的。

程江雪坐下來，接了阿姨打給的飯，說了聲謝謝。

“不客氣，程老師。”阿姨指了指百葉包，說，“快嘗嘗這個，辦公室特地待我，說程老師喜歡，讓我周末燒一盤，來給你嘗嘗。”

辦公室怎麼會知道這種事。

這里了解飲食習慣和偏好的，只有那一個人。

程江雪點頭，夾了個到餐盒里，咬了一小口：“好吃，阿姨您手藝真好，跟我媽媽做的一樣。”

阿姨了夸獎，興致高漲地說：“小王主任跟我說的時候，我還奇怪，什麼是百葉包嘛，不就往千張皮里塞，再放到鍋里蒸一蒸，不放醬油，用高湯澆就是了。”

“怎麼做我就不清楚了，我也沒下過廚。”程江雪不好意思地說。

阿姨端詳著白的臉，又把盤子往面前推了推：“吃吧，你大老遠地到我們這里來，住也住不慣，吃不吃不，爸媽知道了肯定心疼，多吃一點。”

程江雪嗯了聲：“謝謝阿姨。”

哦豁，小伙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https://.52shuku.net/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