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坐在掌控者的席位上輕慢地俯視，既不高貴，更不高明。

程江雪抿著，蒼白的面容上一點辨不明的惶。

周覆說話的語氣怎麼這麼正式了？

聽著還有點酸楚。

平靜地嗯了聲：“我先回去休息一下。”

“好。”

周覆站在原，著瘦弱的背影，愣了下神。

也不知道嗯的是哪句。

是不喜歡他，還是有他陪著好一點？

男朋友自然是過了新的，不用再懷疑。

過了幾秒，周覆自顧自地低頭笑了聲。

現在做閱讀理解的頻率很高了。

就是做得太晚，不知道做得對不對，好不好？

程老師能給他這個後進生打幾分。

回了房間，坐在桌邊休息了十來分鐘，程江雪才覺得好了點。

但猛然一抬頭，撞見化妝鏡里烏白的，一點也無。

“程老師？”周覆在門上敲了三下，“晚飯吃過了嗎？”

“我......”程江雪剛喊出一個字，小腹就一陣。

講不出來了，干脆慢騰騰地走過去，把門打開。

程江雪虛闔著眼：“我吃了，在學校食堂，跟李崢他們一起吃的，所以才回來晚了。”

“怎麼了，哪里不舒服嗎？”周覆彎下腰去看，臉很差。

程江雪才要擺手，肚子便毫不容地攪起來，像有只手在肚腸里狠狠掏了一把，又死命地往下墜，從里帶出一小小的暖流。

被得脊背佝僂，手摁在門框上，一只手捂了小腹。

那門框也老化了，撐不住幾下就晃。

“當心，別摔跤了，來。”周覆一把攙住了，往床邊抱扶過去。

程江雪沒力氣走路，幾乎是靠在他的懷里。

到床以後，又病懨懨地歪在了鋪上，不肯再挨著他了。

“哪兒疼啊？”周覆用手背了下額頭，涼津津的，還沁出了一點汗，應該不是發燒。

他又往前探了點，張得加快了語速：“衛生院今天有醫生值班的，我讓他們來給你看看，如果是鎮上理不了的況，我現在就開車送你去省里，好嗎？”

“不用理。”程江雪的聲音是浮著的，“我生理期到了，你讓醫生來也沒用。”

周覆默了一下。

嘖，什麼時候有痛經的病了？

不過還好，不是闌尾炎這種要刀的癥候。

他吁了一口氣：“那也不能耽誤，我先給你煮碗姜茶，再去開點藥。”

“哎，等一下。”看他要起，程江雪實在不了，說，“你先扶我去一下洗手間吧。”

周覆覺得不妥：“你現在這個樣

子，還能去洗澡嗎？”

“不洗，但也要......”程江雪蹙著眉心，“哎唷，你別問這麼多了。”

總不能就這樣上床，總要拭，換套清爽的服，墊上衛生棉吧。

“好好好，我不問。”周覆抬了抬手，不敢讓再多說話了，“但你聽我的，不要出門吹風了，你要洗的話，我去給你倒熱水來，等我一會兒。”

這......這好嗎？

程江雪臉在被單上，睫眨了眨。

周覆拿上的水盆走了，他在水池邊沖干凈以後，倒了大半的開水進去，再用涼水摻到適宜的溫度。

“好了，水給你端來了。”他用一只手推開門，叮嚀道，“我另外裝了壺開水，你要是覺得不夠熱就再加，可能我們的溫不同。”

而程江雪伏在床上，只看見他單手握盆的寬大手背上，凸起分明的青筋，做這種事也得要命。

“嗯。”程江雪說完，又等了一會兒。

看周覆還不走，開口催了聲：“你出去呀。”

“噢，對。”

周覆又不記得，不是談的時候了，該避的嫌還是要避。

他走到門邊，又回頭說：“我就在走廊上，不會走遠。你我一聲就能聽見。”

程江雪撐著床起來。

躺了一陣，也恢復了一點力氣。

試了試水溫，蠻合適的。

宿舍本來就小，四肢也展不開，程江雪只能盡量快地完。

等明天不那麼痛了，再好好地出去洗吧。

周覆一直站在門外。

天邊哀戚的橘紅最終淡下去，東山頭上托起個飽滿的月亮，正一寸一寸地往上升。

四下里寂靜無聲，他側耳聽了聽，屋好似也沒靜了。

看起來那麼羸弱，像盞吹一口就要滅的孤燈，不會是暈過去了吧？

“程江雪？程江雪？”周覆大聲了兩遍。

正要破門時，程江雪端著盆水出來：“什麼呀，洗完了。”

周覆看了一眼，手過來：“我去倒，你躺床上休息。”

“不要。”堅決不肯，“我自己可以。”

周覆沒敢再堅持，怕力一搶，水全都灑出來，再淋一。

他跟在後面往洗手間走。

直到程江雪累了，把面盆擱在水泥地上稍作休息。

他才上前一步，趁機端起來，迅速穿過走廊，沖進了下水道。

程江雪撐著墻，在他返回來的時候，仰起臉打量他。

“怎麼了？”周覆打開水龍頭，邊洗雙手邊問。

程江雪搖頭：“沒事，就是想到了我爸。”

周覆勾了下：“你爸也給你倒水是吧？”

“嘁，他才不呢，他躲得遠遠的。”程江雪虛弱又好笑地說。

從小到大，程院長疼倒是疼，但也是分況，有條件的。

在這種事上，哪怕讀了再多書，他總有一層去不掉的封建底，認為人來月經是樁污穢事，男人不能的，會霉頭。

讀高二那年，程江雪在家寫作業時來了例假，巧媽媽又去出差，打電話給爸爸，讓他買兩包衛生巾回來。

結果被程秋塘罵了，說：“這種事你怎麼好爸爸做的了？跟家里阿姨講呀。”

個只老迷信。

都什麼年代了，還在污名化正常的生理現象，虧他還是知識分子。

“好了，不說這個。”周覆朝房間抬了抬下，“你快去躺著。”

程江雪點頭，又走回去，關好門，掀開薄被躺下了。

知道自己睡不安穩，在床頭留了盞小臺燈。

怕半夜睜開眼，四周黑糟糟的，害怕。

天已經黑，窗外那株榆樹的影子，被月投在了書桌上，風一過，搖搖曳曳地晃。

程江雪蜷在床上，小腹還是斷斷續續地，扯棉花一樣地疼，想睡也睡不著。

不知道胡閉了多久的眼，忽然聽見門軸輕輕一響。

有人進來了。

他腳步放得很輕，像怕驚擾了似的。

噠的一聲，周覆把一只白瓷碗放上桌。

程江雪緩緩睜眼，只看見他的側影被拉長在墻面。

那盞臺燈是舊式的，從網上淘了來，罩著墨綠的玻璃殼子，圈出一團黃的暈，把周覆半邊都浸在了里，廓也不清晰，但莫名地俊朗。

周覆一扭頭，正上轉著烏珠子。

“我以為你睡了。”他把半邊的簾帳卷起來，用竹帳鉤掛好。

除了穿著是個人風格，一時半刻變不了，程老師用的東西都是就地取材，要麼就是隨手買的便宜貨，是怕在這個鎮子里工作生活，被人說搞特殊，氣。

這一點，連吳校長都跟他贊許過。

程江雪了腦袋，把直了：“我睡不著。”

“沒關系，我剛去廚房煮了點紅糖姜水，你起來喝了吧。”

周覆往後墊了個枕頭，扶了一把。

“嗯，謝謝。”程江雪懶懶地靠著，手隔著被子搭在肚皮上。

周覆取來桌邊的兩盒藥，對說：“這是布芬，你實在疼得厲害就吃一粒，我也不知道外面都開什麼藥，但目前衛生院里只有這個。還有這盒暖宮，你現在就上一片，能緩解一分是一分。”

程江雪勉強支著子，看他坐在床沿上，表肅穆，手勢又很生疏地撕開暖宮的背粘膠，像拆解一道關乎鎮村經濟的重大難題。

“應該是這一面吧？”周覆完全沒經驗，舉起來問。

程江雪拽到手里，嗔了他一下：“你說呢，那反面要怎麼嘛。”

肩側的頭發蓬蓬的，像朵被吹開的烏雲。

周覆用兩指頭拂順了一下，笑說：“我要是懂這個，你又要琢磨上半天，懷疑我是在哪兒學會的，從誰上學會的了。”

他現在知道了。

知道喜歡在他上猜來猜去，知道他某個微小細節對的威力。

那為什麼以前都會不到這一層？

程江雪沉默地完，一碗熱氣騰騰的姜湯就到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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