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流的紅河，車尾燈拖出長長的線，玻璃上絞繞著他的影。

“怎麼說？”鄭雲州著汗從後面過來，“咱倆再練會兒？”

周覆下意識地去口袋，忘了，煙在更室。

私教拿了三瓶水上前：“你這幾天都來得很勤啊，突然那麼在意材。”

付裕安心知肚明：“他哪是因為這個，丈母娘來京里開會，見不上朋友吧。”

“不止見不上。”周覆無奈地笑了笑，揚起手機，“現在連話也說不上了。”

付裕安拍了下他的肩：“晚上陪陪你？”

“不至于特殊照顧，我其實還好。”周覆淡淡道。

鄭雲州不屑地撇：“還好就麻煩你尊重一下這些健材，不是你發泄的工。”

“跟你這種沒有友的人，真是聊不到一塊兒去。”周覆擺了擺手，轉去沖澡。

鄭雲州呵了一聲：“還來勁了他。”

眼看快發飆，付裕安趕拉過來：“接著練，我看你臥推。”

周五下午，程江雪送媽媽去機場。

進安檢之前，江枝意著的臉說：“要照顧好自己。”

“嗯，你也是，媽媽。”程江雪點點頭，“我寒假就會回去了。”

江枝意說：“好，媽媽進去了。”

“再見。”

程江雪一臉沮喪地從機場出來。

媽媽的影一消失在安檢口，就覺得心里像有什麼沉了下去。

平時也不見這樣，可能還是因為騙了江教授，覺得歉疚。

黃昏漸漸濃了，天空染一道類似赭紅的彩。

程江雪著車流發呆。

沒多久，手機里進來一條消息，是媽媽發的。

說：「小囡，你已經長大了，自己的事可以自己做主，也不必每件都和媽媽說，媽媽不會怪你的。媽媽唯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在里傷害，不管你有多麼他，也不要為了他丟掉自我。這比你瞞媽媽後果要嚴重得多。愿你永遠勇敢、幸福。」

程江雪看完眼眶就紅了，一團水汽迅速地聚攏起來。

原來媽媽早看出來了，本騙不到媽媽。

頭頂有飛機掠過，轟隆著，紅綠燈一閃一閃。

立在風里，酸楚地吸了吸鼻子。

沒多久，一輛車在面前停下。

周覆從車上下來，低頭看：“怎麼眼睛紅了？”

“沒事。”程江雪撅撅，“我有點了。”

“敢是紅了眼，那就去吃飯。”

程江雪噗地一下，破涕為笑。

周覆也笑，牽著上了車。

他當然知道這是句托詞。

看起來很依賴媽媽，短暫相聚又突然分別，失落在所難免。

只是程江雪不說，他也不會特意挑人的痛點去提。

在他的邊坐下來，臉還是沒好多。

車開了不到五分鐘，程江雪越琢磨這幾天的細節就越難過。

從小到大，什麼話都會跟媽媽講。

現在談了，這麼大的事，卻想盡辦法瞞著。

程江雪約知道原因。

不想告訴媽媽的原因。

說要帶周覆回家，是一個小小的、莽撞的試探，而丟出的石子沒能砸起漣漪。

懂，生活不是劇本，任何一段故事的開始，結局都不會是寫好的。

上周覆，注定要冒很大的風險。

但人生本來就是一場買定離手的賭局。

不能在確認關系的那一天，就要求周覆寫下保證書，他發誓，他們之間一定是大團圓敘事。

沒人這麼，會被當瘋子，神病。

不怪他，各人有各人的考量，沒有理由責怪。

也因此不敢將沒把握的事講出口。

周覆聽見了吸氣聲，剛要手去抱。

驀地一個側，程江雪作很急，像只小雀一樣撲到他的懷里，悶悶地哭起來。

“好了，哭出來就好了。”周覆的下蹭在發頂上，放低了聲音。

他的手在空中懸停了片刻，終于落下。

周覆輕拍著的脊背，隔著一層單薄的襯，能到肩胛骨尖尖的棱角。

哭得很厲害，力道從深細細地出來，震得他口發。

周覆不由得懷疑：“是不是你媽媽說你什麼了？”

“猜到我了。”程江雪這才仰起頭，滿臉淚痕，“我還自作聰明，一直在跟撒謊，我覺得好愧。”

周覆手給揩淚：“沒事，當父母的也年輕過，會理解的。”

程江雪點頭，揪著他的服說：“全打了，你穿得難嗎？”

“我被你打得還嗎？”周覆的拇指過的臉頰，“再哭眼睛要腫了，玉泉路上新開了家本幫菜館，我帶你去嘗嘗。”

程江雪噎了一下：“就我們倆嗎？”

周覆挑眉反問：“那你還想要誰，我打個電話給你請，要不然讓老鄭來，我倆演段相聲？”

“我不要。”程江雪笑起來，拍了下他手背，“我只喜歡和你待著。”

周覆撥開睫上沾到的頭發，笑說：“明明討厭人多，還這麼問。”

程江雪說：“我怕你覺得我矯，做這個也不高興，做那個也不高興。”

“不存在的。”周覆搖了搖頭，“我更希你有話直說，不必為了我委屈自己。你要知道，人人都有一套脾氣，我和你認識的時間短，對你的了解不算深，有時候也會猜不出，甚至是猜錯你的心思。及時通的話，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誤會。”

相比于的，他的喜歡真得上清醒、理智且留足余地。

程江雪淚眼朦朧地念了句好。

第46章 青春

大三上學期,程江雪似乎一直都在考試。

考完了雅思，順手去駕校報了個名。

拿到駕照沒多久，整天興興頭頭地要車子。

周覆不放心一個人,每次都坐在副駕駛，提心吊膽地當陪練。

當然,也有看不住的時候。

臨近小年，冬日傍晚的太是枚吊在空中的舊銅錢,是冷的，淡金里著青。

路面堆著一層薄雪,遠遠看去,像浮著茸茸的白邊。

大院里的柳樹條都枯了，掛著大片未化的雪沫子。

一個月一次，周覆是必須踩點回家報到的,這不稀奇。

稀奇的是,今天周其綱也在。

他近來公事纏，聽聞半夜都披著服，堅守在辦公室理急件，可謂鞠躬盡瘁。

從別人口里得知時，周覆吁著煙笑了下,說：“五十七嘛，正是拼搏的年紀。”

惹得邊人都跟著笑起來。

周覆把外套給阿姨,換了鞋進去。

路過客廳時,他挽著袖口說：“喲,咱家的大忙人也在。”

“我還能忙過你？”周其綱把手里的報紙一丟,“你跟我到書房來。”

阿姨嚇了一跳，擔心他們父子吵架。

好容易回來一次，見了面又總是不和睦。

在這里工作多年,沒人比更明白這一家子的關系。

表面上看起來，全世界也找不出幾對如此滿的夫妻，兩口子日常說話，也要用“請”，“你累了”，“不客氣”這類的謙辭，但其實誰也不關心誰。

男主人的蒼白而淡漠，各自在各自的立場上演著戲，又各自充當各自的觀眾評委，今天飯桌上語氣拿得不好，下把來過。

長大後，連他們唯一有活人氣的兒子都不回家了。

方素緗從樓上走下來，問：“小覆回來了沒有？”

“回來了，不過又被他爸爸去了樓上。”阿姨說。

方素緗點頭：“你讓司機去汪家接薈如，就說我請過來吃飯。”

阿姨連哎了兩聲，趕去了。

暮漸濃，玻璃窗上映出父子倆對坐的影子。

書房里彌漫著一徽墨的氣味，像個巨大的、打開的樟木箱子。

周其綱坐在酸枝木圈椅上，子微微陷進石青緞靠墊。

一縷裊裊的白煙，從他指間夾著的煙卷上升起，在昏淡的線里蜿蜒。

“研三了，你的學習，未來的工作我就不說了，你小子門兒清。”周其綱習慣地點了點煙，“講講你的個人問題。”

周覆也犯了煙癮，跟著了一口：“我個人有什麼問題？”

周其綱冷冷瞥他一眼：“裝蒜，隔三差五地帶人回香山，你當我是瞎了還是聾了？”

“那就不用介紹，相信您也背調過了。”周覆直截了當地問，“有什麼指示？如果是要我們分手，這不可能。”

隔著煙霧裊裊，周其綱靠在墊子上，盯牢了他的臉。

他嚴肅地問：“是嗎？你很喜歡啊。”

“問的什麼話！不喜歡我和在一起？”周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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