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霧與雪松》 第85頁
程秋塘放下醋:“一來就吃上了,那是給你媽媽調的。”
程江雪舉著蟹說:“再調過一碗嘛,心眼里只有你太太啊,兒才剛回來。”
“還知道回來,我以為你過年都不著家了,也不知道被什麼攔住了腳!”程秋塘說。
爸爸是無意,但程江雪心里有鬼,又放下吃的,虔心請教:“爸,你是怎麼調的,每次都那麼香。”
說到這個,程秋塘笑著跟說:“北固山的香醋配本地小黃姜,姜末切得茸茸的,再撒上一層星星點點的白糖,你媽媽最吃了。”
“學會了,下次我也自己做。”程江雪說。
程秋塘抬起頭看:“不用學,你想吃的話,爸爸天天給你弄,反正也大三了,畢業你就回來讀研,到爸媽邊工作,別再往外跑了。”
“你又安排好啦,我不能有點自己的想法嗎?
”程江雪氣道。
程秋塘也高聲:“你那都是稚又錯誤的想法,爸爸比你有經驗。”
鐘麗媛被孫子攙扶下樓,聽見了這段沖突。
用手敲了敲廚房的門:“大過年的,別又吵起來了。”
“媽,沒吵,我跟說事。”程秋塘解釋說。
鐘麗媛瞪他一眼就走開,自言自語道:“說什麼事要這麼激?你管不了你老婆,也管不了你兒,誰都管不了,沒有人肯聽你的話!你爸在世的時候,管教你就是代一聲,現在真是變天了。”
程江雪聽得好笑,端著碟子問:“爺爺怎麼代你的?”
程秋塘把臉往外一撇:“出去吃飯,過兩天我再和你說。”
“哦。”
程江雪嘬了下手指,滿臉不高興地走了。
“小囡,你到這兒坐。”江枝意扶完了老人家,又朝招手。
程江雪看了一眼八仙桌,青花瓷盤里碼著十來只大閘蟹,青殼白肚,金叢生。
“怎麼了,在廚房又跟爸爸吵架啦?”江枝意把一盤油河蝦換過來,擺在了面前。
程江雪嗯了聲,放輕音量:“煩死特了,他說讓我回來讀研,那我雅思那麼高的分,不是白考了呀。”
江枝意蹙眉:“沒關系,你繼續準備出國的事,媽媽來跟他講。”
“謝謝媽媽。”
江枝意拍拍的頭:“吃吧。”
抬起下,又用銅鉗夾了只團臍母蟹到兒子碗里:“吃這只,這一年瘦多了,讓你回來住,我們還能照顧你,你也不肯。”
“我早出晚歸的,怕影響媽媽休息,還是在外面住吧。”程江說。
程秋塘端著蘸料過來,坐下後,開了壇二十年陳的兒紅,酒在玻璃盞里泛著暖,滿屋子都是醇厚的香氣。
“我來吧,爸。”程江替下他,先給鐘麗媛斟了一杯,“也喝點。”
“好好好,一定喝。”鐘麗媛眉開眼笑。
程江又給父親倒:“爸,今天我陪你多喝幾杯。”
程秋塘點頭:“你也不小了,早點讓我喝上喜酒才是正事,聽到沒有?”
“我也來一杯。”程江雪把杯子遞過去。
程江愣了一下,桌布跟著晃了晃:“你從來不喝酒的。”
京中那麼多場筵席吃下來,早就破戒了。
程江雪嗯了聲:“人會變的嘛,而且它聞起來很醇,給我嘗嘗。”
“給嘗,吃醉了別哭啊。”程秋塘指了指兒的杯子。
程江雪說:“別小看人了,我酒量好著呢。”
江枝意在一旁看,更利了,講話時,眼波盈得像梅雨時節漲起的河水,左右流轉。
還添了許多不自覺的小作,俯吃蟹前,總要用手指去捻鬢角,但那縷頭發本就不。
喝了酒,兩頰緋紅地和爸爸說話,比屏風上的刺繡牡丹還鮮靈。
什麼也不用問了,和周家的兒子正經歷一段繾綣時。
這個階段,不論旁人勸什麼好話,都是聽不進的,索不說。
江枝意自己也這麼過來,那時和母親吵,和兄長吵,誰的意見都不予采納。
可到頭來,到頭來......
什麼也沒留下,恨他恨到連相會的夢都做不。
一頓飯快吃完時,程江雪眼皮耷拉著,角還噙著笑,說頭好暈。
“我就說你吧,喝什麼酒。”江枝意扶了兒,又讓阿姨過來幫忙,“把扶樓上去。”
程江放下杯子,站起來:“媽,還是我來吧。”
“好,我和阿姨也吃力。”江枝意點頭。
程江接過妹妹,袖口上的珍珠涼沁沁的,在他腕上。
冷了,像他半夜做噩夢驚醒時,在枕頭上到的淚痕。
混沌的夢里,程江雪在墻角,瘋狂地拿書砸他,罵他是個宗桑,不許他過來。而他遠遠站著,口還帶著吻過的息,紅著眼睛,也不敢。
二樓走廊暗沉沉的,盡頭的窗戶外進些煙花的,一明一滅,照在的耳垂上。
程江半伏半抱地引著走,強迫自己把腰側那只手握拳,不去到。
即便這樣,他仍覺底下那把腰比看上去的還要細,再用點力就要斷了。
他把安置在床上,程江雪忽然睜開眼:“哥,其實我沒那麼.......”
沒說完就打了個酒嗝,先把自己逗笑了。
那笑聲太清脆,像扔進瓷杯里的冰糖,砸得他心里發慌。
程江也笑:“知道,不想再聽爸爸廢話,但也難吧?”
“有一點,你去給我倒杯水。”
“好。”
從妹妹房間出來,程江下了樓,悄然出門,站在暗影里點了支煙。
他煙癮不重,偶爾被得不過氣的時候,才會上一。
阿姨在廚房洗碗,口里哼著蘇州小調,水龍頭嘩嘩地響。
客廳溫黃的燈下,他的養父母坐在一起說話。
大概在討論般般的事,素來溫婉的母親表凝重,程院長只有點頭的份。
程江夾煙的手了一下。
他不可以再這樣,這件事對媽媽,尤其對刻板守舊的爸爸來說,是一場巨大的打擊,足夠沖毀眼前的一切。
他讀了書,過教育,做人做事,得憑良心。
遠又炸起煙花,程江在嘈雜聲里掐滅了煙,轉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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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這一陣子,周覆都待在他爸媽邊,在各式場合周旋應酬。
上大學後,他就不怎麼在家住了。
與其說是家,不如說是口冷冰冰的棺材。
周其綱位置越來越高,也越來越忙。
往年再怎麼樣,至上午是清凈的,現在不得了,一大早就有客登門。
周覆在餐廳吃早飯,阿姨給他盛了一碗湯:“用老山參吊了一晚上,你多喝點。”
“謝謝。”
他喝著湯,從對開的紅木門里出去。
周其綱正和客人說話,講今年團拜會上的事,方素緗端著瓷杯挨在他邊,不時配合地微笑,用勺子攪著燕窩,勺著杯壁,發出細小的叮咚聲。
他慢悠悠地喝湯,眼睛盯著窗臺邊的水仙,無聊地數了數,攏共八支。
還沒喝完,客人就起告辭了。
送走了這撥人,方素緗和周其綱又各自坐開。
方素緗問:“中午是老汪做東?”
周其綱了下鼻梁,疲憊地往後靠在沙發上,沒回答。
方素緗也沒作聲,收拾好杯盞就走了。
周覆皺眉看著這一幕,他忽然有點兒想程江雪。
他要這麼不耐煩,講話睬也不睬,的抱枕就飛過來了。
周覆從餐桌邊站起來,上樓拿了證件,穿上大出門。
他走到門口,大聲說了句:“我晚上不回來了。”
也不知道是對誰說的,反正他們家的人都習慣了跟空氣流。
周覆開了車,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轉。
好像從來沒有哪一年,像今年過得這麼無聊。
他把車開進胡同,停在鄭雲州的茶樓前。
年還沒過完,小安忙得腳不沾地,拎著茶壺到跑。
周覆直接進了東邊的暖閣。
推開門進去時,屋子里的暖氣混著茶煙撲過來,他偏了偏頭。
付裕安和鄭雲州對坐窗邊,中間生了個紅泥火爐,爐子上的砂壺噗噗冒白汽。
窗外的雪停了,禿禿的槐樹枝抖在風里。
周覆也沒過去坐,半倚在一張羅漢榻上,拿手遮著眼閉。
“怎麼了這是?”付裕安放下茶,問了一聲。
鄭雲州也瞥了眼,又繼續他的紫砂壺:“還氣兒吧他?”
付裕安認真地瞧了陣:“,口一息一鼓的。”
“那就行,別死我屋里就行。”
鄭雲州說完,又滔滔講起這把壺的來頭,從泥料到款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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