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江雪點頭：“好。”

看他又要下樓去忙，開口住他：“周覆。”

“怎麼了？”周覆回過頭。

程江雪猶疑了幾秒：“為什麼防汛也要你管？”

這兩個字聽起來就很危險，要沖到前線去。

周覆笑著解釋：“鄉鎮工作沒那麼分明的界限，我們人，出現急況得全員出，還有問題嗎？”

“沒了。”程江雪說。

轉回脖子後，又聽見周覆說：“你顧好自己，別在路上耽誤。”

“知道。”

這場暴雨在上午就落了下來。

鎮政府發布了關于做好強降雨防范，以及相關人員撤離工作的急通知。

程江雪跟同事，還有很多學生一起，在學校食堂吃飯。

李崢照著通知念：“預計未來24小時，我鎮將遭遇強降雨天氣過程，局部地區雨量可達特大暴雨級別，此次降雨強度大，持續時間長，極可能引發山坡、泥石流等次生地質災害，抗災形勢異常嚴峻。”

“這麼嚇人啊？”程江雪聽得心里咯噔一下。

另一名老師也面擔憂：“那要組織村民轉移吧，尤其那些災害患點上的，政府的同志又有得忙了。”

患點。

程江雪的筷子抵在餐盤上。

白生南家那間土屋，建在那麼陡的山坡上，材質底都不牢固，應該算是一個患點吧？

忙起，把餐盤到了回收，匆匆出了食堂。

“哎，程老師，你去哪兒啊？”李崢還在後面喊。

程江雪沒聽清，也沒有回頭。

急著去找白生南，確認今天來學校沒有。

這雨下得發了狂，像天了底，嘩嘩地倒下來。

程江雪從食堂出來，也撐不住傘了，風把它吹得歪歪扭扭，子打了一大片。

好不容易到了教學樓，了臉上的雨珠，站著了幾口氣。

天地間拉起了一匹白布，遠的山峰都看不見了，連場上的樹都只剩個廓，在風雨里艱難地撐著。

走到初一（2）班，大部分的孩子都被雨困住，留在學校過中午。

“小棗，看到白生南沒有？”程江雪走到前排問。

李小棗放下手里的課外書，往後看：“白生南？上午還聽見的聲音，去廁所了吧。”

白順趴在桌子上，大聲喊：“哪里去廁所，們家房子都要倒了，擔心媽媽沒人管，回家去了。”

程江雪又朝他走過來：“這麼大的雨，怎麼去的？”

“走著去啰，我的我的傘借給了。”

程江雪又走出去，空氣里滿是漉漉的土腥氣，夾雜著殘枝敗葉的青味。

看見管後勤的同事回來，上前問他幫忙。

“劉老師，我有個學生到麻煩了，車能借我開一下嗎？”程江雪焦急地問。

老劉把車鑰匙給，囑咐說：“那你小心點開，現在雨很大，可能會發山洪，鎮上的同志都忙著轉移群眾，我們學校禮堂也是臨時安置點，找到人趕回來。”

“好，謝謝。”

程江雪收起傘，上車索了一陣。

學校里寬闊，在雨中慢慢適應了後，才敢深踩油門。

馬路早沒了平日的模樣，田里的泥被沖到路面，流一條渾黃的溪。

雨點砸得車頂砰砰響，雨刮不停地“咔”、“吱”，短暫地撥開一片亮。

程江雪一邊開，一邊注意著路邊的人影。

沒有穿校服的，倒是看見鎮政府的工作人員，他們穿著雨，一批一批地有序下山，把老百姓護送到各個安置點。

一路到虎牙陂下，程江雪才找到白生南。

那麼把小傘在雨里不頂用，的校服了，地裹住干瘦的，發凌地黏在脖子上、臉上，彎腰弓背地走著。

“白生南！”程江雪下了車，撐著傘住。

回頭，勉強在雨水里睜開眼：“程老師，你怎麼來了？”

“我還問你呢，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程江雪走到邊。

白生南用力揩了下臉：“我媽媽的肚子越來越大了，我擔心一個人下不了山，鎮里的叔叔阿姨要負責那麼多家，我怕等不到他們來。所以......我想把接到學校。”

程江雪問：“你爸爸到什麼地方去了？”

一個小孩，在天災面前自難保，怎麼辦得了這樣的事？

“他很安全。”白生南怒目切齒地說，“前幾天喝多了，和人打架，現在還在派出所拘留，不會有事的。”

這個當爹的真是......程江雪都懶得說了。

耳旁是樹葉疲倦的嗚咽，抬起頭，看了一眼山坡上的屋子，確實不能再等。

“走。”程江雪拿傘遮住，“你那把傘放下，老師和你一起去找媽媽，把接來學校。”

“謝謝程老師。”白生南又用袖子了眼睛。

覺得應該拒絕，沒道理讓老師陪犯險，但有人搭把手的話，事的確會順利很多，起碼老師有手機，可以聯系外面的人。

為的自私到愧，漲紅了臉。

但程老師一點沒察覺，比上一次來走得更快。

山道早已不路了，林間的碎石和斷枝混著雨水，磅礴地往下沖。

程江雪走在後面，每邁一步，鞋底都陷進黏膩的黃泥里，拔腳時帶起沉重的水聲。

傘反而了累贅，幾次差點連著的手臂將吹跑。

程江雪索將傘扔了。

真襯衫早已，近乎明地在背上，底下的肩胛骨在微微發抖，眼皮被雨水砸得打不開。

“就快......快到了。”白生南著氣，腰已經直不起來。

程江雪跟著上去。

到家門口時，看見媽媽還在收東西。

王英梅著八九個月的子，一手扶著後腰，一手去夠晾繩上曬的小服。

看那尺寸，大概是給未出世的孩子準備的。

“媽！”白生南上前搶下，一口氣全扯到懷里，“趕快進去，放下，跟我們走。”

程江雪站到屋檐下，胡了把額頭，好一會兒才緩過神。

“好，快點。”王英梅隨便揀了幾樣東西，就要跟著兒出來。

還沒過門檻，一陣陣痛朝襲來，王英梅下意識地把手按在肚皮上，了下去。

“哎，白生南媽媽。”

程江雪畢竟沒經驗，被這樣子嚇一跳，趕扶住。

王英梅死咬著，被咬得像雪一樣白，可/還是從齒里出來，細細的，的，像冬夜里的冷風吹著窗戶紙。

白生南驚恐地抬起頭：“老師，我媽媽可能要生了。”

“你別急，我打電話。”程江雪哆哆嗦嗦地去掏手機，飛快地翻找著號碼，“我打給衛生院的張大夫，讓他們把救護車停到下面，不要怕。”

讓白生南別急，自己手忙腳地劃著屏幕，怎麼也看不到張垣兩個字。

可能是上次沒有存到。

程江雪張地咽了一下，沒辦法，只好給周覆打。

雨勢漸漸轉橫，敲在人的臉上，像被石子砸到。

接到電話時，周覆正踩著黃湯湯的泥路，把一個八旬老人背下山。

老人家很瘦，輕得像一捆柴火，但嶙峋的骨頭硌著他的背，硌得難。

“使不得啊周委員，我怎麼......”老人家的嚨里含著痰音，枯藤一樣的手攀在他肩上，“怎麼敢讓你背我。”

周覆說不出話，把又伏低了一點，雨水順著眉骨往下淌。

旁邊為他們打傘的是村里的書記，老李在一邊勸：“您就別再客套這些了，周委員夠累的，布置完防汛避險工作，知道您兒不在邊，其他同志弄不您，又趕上了山。這兩天啊，您就先住在文明實踐站，那里安全，吃喝都有人照顧。”

“哎，好，好

。”老人作遲緩地點頭。

忽然他兜里的手機震起來，周覆低了下頭：“老李，幫我接一下電話，看是不是應急指揮中心的。”

老李彎腰給他了出來：“不是田主任，是程老師，要接嗎？”

“接。”周覆干脆地說，“問什麼事。”

老李劃開接聽鍵，急切又清脆的一聲“周覆”出來，差點讓他拿不穩手機。

程老師和周委員關系這麼近嗎？

老李趕介紹自己：“那個，我是董西村的村書記李德興，怎麼了程老師？”

“哦，李書記您好，周覆在嗎？”程江雪問。

“他在轉移群眾，你有事直接跟我說。”

程江雪語速很快：“你跟他說，我在白生南家，媽媽就要生了，請衛生院馬上把救護車開過來，人命關天。”

“好，我立刻轉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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