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你也穿上。”程江雪說。

周覆嘖了一聲：“你又不是沒看過。”

程江雪說：“就是因為看過，知道沒什麼好看的，請你穿好。”

“行行行，我穿。”

周覆蹲下去翻柜子，找出幾全新的勞保服，還有兩條新巾，丟了一套給程江雪。

“哪兒來的？”到這麼干爽的服，程江雪眼睛都亮了。

周覆手上拆著包裝：“水文站剛發的，我們先用，就是面料不太，你將就一下。”

程江雪說：“還在乎這個，總比服好吧。”

“那我先出去了。”

程江雪看了一眼雨幕，還是不忍心：“別出去吧，你就站到門邊，轉過去。”

“沒事，你慢慢換，我去把電爐子找出來，應該還能用。”

周覆關上門，朝旁邊的儲間走。

找東西是其次，主要他怕自己看不得這些。

程江雪了外面的服，用巾從脖子到小了一遍。

完上舒服多了，穿好以後又把門打開。

周覆就站在外面，背對了這邊，腳邊立了個取暖。

聽見開門聲，他也轉過頭去：“換好了？”

這服是男人的尺碼，迷彩布料在肩上塌陷下去，袖管空地垂著，指尖完全消失在里面，腰更是垮得厲害。

“嗯，你也進來換吧。”

程江雪胡把下擺打了個結，扣到底的領口上，只出一張素凈淡雅的臉。

周覆把取暖提進來，上電：“我不急，先試試這個，不一定有用。”

“沒用就算了。”程江雪說，“難道我們今天還下不去嗎？”

“對，山路沒這麼快修得通，有可能要在這里過夜。”周覆邊調著檔位，好笑地看了一眼，“山里的晚上會很冷，還算了嗎？”

程江雪一下子就怕了，但仍道：“冷就冷，主要是我們......我們吃什麼呀？”

“柜子里有泡面，桌上有燒水的。”

“......好吧。”

周覆開好火，搬了張小凳子過來，讓坐下。

他撥了撥的發尾，說：“沒有吹風機給你，把頭發烤干一下，冒了更麻煩。”

程江雪扭頭看他：“你去換服吧，別總耽擱了。”

“我出去換。”周覆點點頭，作勢往外走。

“哎，算了。”程江雪拉了一下他，“外面又是風又是雨的，別又給打了，你就在這兒換，我把眼睛閉起來就行了。”

“不好吧。”周覆抱著服，認真地說，“還麻煩領導閉眼睛，我哪兒敢啊。”

程江雪把發別到耳後，用巾著。

瞪他一下：“你來，不用把我抬那麼高，也別自己放那麼低。”

周覆換好了，挨著在電烤爐旁邊坐下。

“你穿著合適。”程江雪瞥他一眼，“不覺得扎人嗎？”

周覆攤開手，烘著被浸得發白的手指：“習慣了，來鄉里這麼久，比這難的事多了，這算什麼。”

程江雪濃的頭發里，不斷有縷縷白汽冒出來。

窗外雨腳如麻，爐子里的紅把他半邊臉映得暖融融的。

程江雪側過頭看他，忽然說：“周覆，你變了。”

“哪兒變了？”周覆卷起袖子，出冷白而結實的小臂。

程江雪搖搖頭：“說不上來，但我覺得如果是以前的你，哪怕是因為工作需要分到白水鎮，也不可能這樣沖鋒陷陣。”

以周覆的明城府，舍己為人、先天下之憂這種事，怎麼也不會到他。

他最該做的，就是坐在辦公室里，蘸著墨，居高臨下地寫錦繡文章，把心熬一鍋妙的、功的仕途哲學。

總之不會是看到的這樣，全心全意講奉獻。

“也許吧。”周覆的手搭在膝蓋上，垂下來，“到這兒以後，離了那個高度的英環境，我也開始反思。從前在大院里學到的，是要腦子活、反應快、會來事，見什麼人說什麼話，尤其是位置在我們之上的。對弱者呢，表面客套，其實沒什麼同理心。”

程江雪點頭：“沒錯，我都看出來了。但你比其他人好一點，至還講一講風度，不會把輕視寫臉上。”

周覆笑了下：“謝謝你的夸獎。剛開始做基層工作，我的想法就到不小的沖擊，大部分群眾，尤其是老村民們，他們從小沒有好的教育環境，就是適應差，理解能力也不強，一項通知要反復地解釋，才有可能聽明白。”

“是啊，以為都是你們那樣的人呢。”程江雪說。

“對，適者共生。但他們依然淳樸、善良，得到扶貧補助的第一天，就繞過十幾里山路，來給我送一筐子蛋。”

“要了嗎？”

“那你說能要嗎？”周覆斜了一眼，“趕掏錢買啊我。”

程江雪笑，火在眼里一閃一閃的。

周覆也全神貫注地看：“還有你，我也沒有真正理解過你。”

“理解我什麼？”程江雪撥頭發的手停了，恍惚地問。

周覆又低頭，一截腳踝在外面，在紅燈中白凈細弱。

他幾不可聞地笑笑：“你說畢業要帶我回家，又怕出國讀書會見不到我，在這些未來里，你全都把我考慮了進去，我卻只傲慢地想到自己，想到自己也許不適合結婚，不適合長久的親關系，怕自己的是父母的糟糕續集，沒有理會你的心。那些時候，你一定很難過。”

“還說這個干嘛。”程江雪的手放在并攏的膝蓋上，兩食指來回地絞著。

指甲很尖，周覆怕劃破自己，牽了一只過來，握在手里：“跟我談，真的是非常低質量的相，不知道你怎麼忍了我那麼久。”

程江雪沒推開，輕聲說：“也不能這麼講，那個時候我年紀小，一上來就把期堆得很高。你也年輕，還走著家里安排的路，沒有像現在這樣，靠自己去構建過一個未來，原生家庭的問題也沒清算，不能只怪你。”

歲數輕的時候，眼中純粹得只剩。

萬簡單到化整為一個問題——你到底不我。

沒有得到應有的回應，那就是不；沒有收獲同等的熱烈，那也不。

但不是一個這麼簡單的字眼。

他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通過。

過去無數次的流，語言作為古老而局限的載，從未沖破他們各自的認知壁壘。

這個過程里充滿了猜測和分歧，誰也沒有真正用對方的眼睛看問題。

會失，會爭執，會分手，都是因為他們堅信，自己破譯出的表碼是唯一正確的真相，卻忘了問一句，你真是這樣想的嗎？

程江雪把手出來。

坦然地笑了下，像終于卸下了什麼重擔。

程江雪偏過頭對他說：“不要總提當年，談到這里就夠了。”

“好，以後不說了。”周覆角噙著點笑，突然發問，“男朋友是騙我的吧？我問遍了，查不出這號人。”

被當面拆穿那麼淺的謊，程江雪先是怔住了，角不自然地了兩下，然後低下頭，鼻腔里發出聲嗤笑。

過了會兒，高抬起下：“是，那又怎麼樣，我不接其他人，也不會接你。”

“我知道。”

風從窗戶里吹進來，周覆嚨里像含了冰，冷颼颼地吞下去。

雖然說著拒絕的話，但這個樣子很可。

周覆手給捻開一縷頭發：“對，千萬不要接，就冷落我，或者玩弄我。”

讓他也來當一回，把過的傷，嘗過的酸，咽下的苦，都分給他驗一遍。

雨一點要停的意思都沒有，唰唰地沖下來。

頭頂的燈投下一片沉影，程江雪住他的眼睛，時間像是要凝固在這里，把一瞬拉長永恒。

又慌忙轉頭，視線墜白茫茫的雨霧。

程江雪臉頰有點熱，應該是被烤得。

結地說：“你......你又跟誰學的，哪兒來這麼多詞。”

“不用學，我天生就會。”周覆還盯著看，面不改，“還能給老鄭補習，如果他需要的話，不過他沒空，忙三孫子。”

程江雪嘁了聲：“會說也沒聽你說過，講大道理就來勁。”

正低頭，一段頸子從領里出來，白得令人心驚。

重新烘干的發梢團在肩上，墨雲一樣烏黑。

護發油的香氣彌漫開，將他溫地包裹住。

周覆不了，連呼吸都放得很輕，生怕把這點氣味吹散。

他忽然想煙，頭干地吞了一下。

于是緩緩道：“以前對未來都不確定，不敢說太多，也不好說太深。況且，我一直以為你喜歡深沉寡言的男士，對這套不興趣。”

“誰會反聽好話啊。”

哦豁，小伙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https://.52shuku.net/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