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子小嘛，就這幾個人。”周覆陪著走下來，寬道，“你可以把它理解為.......一種善意的熱心吧，我不是說清楚了嗎？”

程江雪說：“你是講清了，但他們好像不信啊，還覺得我們有什麼。”

真是生怕和他搭上點關系。

周覆在心里嘆氣，上勸著：“放心，就算覺得有什麼，那也是單方面的。我把持不住自己，對大城市來的老師一見鐘，天天都要追著。”

“這就合理了嗎？”程江雪瞪了他一眼。

周覆不免笑了笑：“我正值婚齡，上一位麗優秀的士，哪一點不合理？”

“好了，到此為止。”程江雪不想再聽他說這個，問，“你走路來的嗎，沒開車？”

周覆把手負在後，閑庭信步的姿態，渾話也是張就來。他說：“沒開，為了和你多呆一會兒。”

“......”

鄉間的黃昏是沒有多聲息的。

太落下去的地方，殘留了一片淡金的余暈，將幾朵雲染橘。

路邊的野草很高，草尖偶爾會過，發出細微的窸窣聲。

他們從學校走出來，沒幾步就看見了白彩霞。

背著書包，高高地踮起腳往學校看。

目的盡頭，是那一棟剛建了一半的宿舍樓。

“彩霞。”程江雪了一句，“怎麼還沒回家？”

“我......我馬上。”白彩霞收回視線，結了一下。

程江雪說：“你家住得不近，雖然不用走山路，但還是早點回去，免得家里人擔心。”

不知道了什麼委屈，飛快地回：“我家里人才不擔心，他們只想把我嫁掉。”

“什麼？”程江雪懷疑自己聽錯，“把你什麼？你才多大呀，怎麼可能。”

看得出，白彩霞很不愿在此時此地聊這件事。

惶恐不安地問：“程老師，宿舍要到什麼時候才能修好，我不想在姨媽家住了。”

“為什麼？”程江雪彎下腰，用大拇指揩掉了頰邊的灰土，“姨媽對你說什麼了？”

“不是，沒有。”白彩霞言又止地搖頭，“我先走了，程老師再見。”

周覆站在一旁聽著，手在兜里：“還對你有所保留，不是完全地信任你，你要想聽真話，得再跟深聊幾次。”

“可還這麼小，十三歲的孩子呀，怎麼會讓結婚？”程江雪還是覺得荒謬。

周覆對這家人并不悉，但他對這種況不陌生。

他說：“村子里有很多孩，都是初中畢業就待在家里，等著到了年紀嫁人，或者是進城務工，你班上應該也是男生多。鄉村教育這一塊，盡管在件設施上大幅改善，仍沖破不了一些傳統觀念。”

“所以我才覺得白生南，還有剛才的彩霞難能可貴，在這麼艱苦的條件下，仍然保持對學習的濃厚興趣。”程江雪低頭看路，嘆了口氣，“可能我太理想化了，但我總想幫們擺束縛，走向更寬廣，也更自主的人生。”

周覆撇過臉看，想說些什麼，但還是點了點頭：“白彩霞的事，我去問問他們支書，側面了解一下況。”

“嗯，謝謝。”

晚飯就在鎮里的食堂，阿姨比平時多炒了幾個菜，大家圍坐在一起。

和年輕人說說笑笑，黎朗也親和多了，敬了一大圈酒後，閑談起程江雪的個人問題。

“小程在江城有對象了嗎？”黎朗笑著說。

程江雪搖頭：“沒有，我還打算讀博，不想這麼早考慮結婚的事，以後再說吧。”

黎朗意味深長地看一眼周覆。

他說：“讀博也可以朋友，我們鎮上好青年不，工作之余，你也挑兩個考察一下。”

“我看就周委員吧。”左倩像故意打配合，不斷講出各種條件，“他們就差四歲，又是校友，外貌也很登對，往那兒一站，金玉似的。”

聽得程江雪抿抿：“左姐姐，周委員太出了，我哪里敢考察他？”

“真會說話，不敢考察就是懶得考察。”周覆也笑，舉起杯敬了一下黎朗，“老大哥也是為我費心了，但程老師實在看不上，沒辦法。”

一杯酒哄得黎朗哈哈大笑，他說：“你這太有自知之明了也不好。”

其他人又問：“那天下暴雨，程老師還開車翻山過嶺，車技了得啊。”

程江雪不敢夸口：“我開車可差勁了，但學生不見了，只能上，差點開里去。”

“這份神更值得學習。”黎朗點點頭，“聽說還把學生媽媽扶下山，把們母都救了。”

吳佳怡抱了下江雪的肩膀，趁機說：“黎書記，我下一期的宣傳文章就打算寫程老師，投到省城日報去。”

周覆的手撐在桌上，贊許地說：“佳怡真是干宣傳的料，文筆一流，能隨時發掘邊的素材。”

“別了吧，一點小事而已。”

程江雪被夸得有點臉紅，加上喝了酒，眼波瑩潤地朝過去。

吳佳怡說：“要的，這可不是小事。來，我再敬你一杯。”

程江雪一臉為難，猶猶豫豫地去端酒杯。

這啤酒不好喝，也喝不慣，今天已經超量了，肚子脹脹的。

“哎，不能再喝了，我代。”周覆抬手攔了一下，主舉杯先喝了，“佳怡，你就隨意吧，最好也喝，免得頭暈。”

吳佳怡干脆放下：“好，那我就不喝了，謝謝周委員。”

“沒事兒。”

吳佳怡扭過頭，只看了左倩一下，就主湊過來：“我說了吧，你敬程老師的酒，周委員半道就要給截下來，本不舍得。”

“走，出去煙。”黎朗拍了下周覆。

周覆對剩下的人說：“失陪一下。”

院子里的老榆樹蓊蓊郁郁，枝葉在夜風里晃著，潑下一地的暗影。

周覆喝了不，白襯衫開了兩粒扣子，夾煙的手勢也松散。

食指與中指微微弓著，煙抵在指節間，像隨時都會掉下來，又總也掉不下來。

煙頭的火星在夜里一明一滅，像他眼底那點捉不定的。

黎朗撣了下煙灰，他說：“沒聽見程老師說啊，都放棄對你的考察了，還這麼賣力啊？”

周覆像喝高了，臉上始終掛著溫和的笑：“嗐，放棄本也是一種考驗，隨時隨地抓住表現的機會，總有一天，組織上會看到我的決心。”

“組織員是不一樣，這覺悟就是高啊。”黎朗笑著搖了搖頭，他說，“不過，有個事你是不是得提醒一下。”

周覆深吁了口煙，他說：“您覺得太單純，以為自己可以解救所有人，怕惹麻煩是吧？”

“對。”黎朗說，“年輕嘛，我也打這個年紀過來，有一些英雄主義很正常，但也要量力而行。你看泄洪那天，如果不是你去找，後果怎麼樣了呢？”

周覆不是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正相反，他一直都很頭疼，都在為擔心。

周覆長長吐出一陣白煙，他說：“我以前吧，很喜歡教給這些道理，告訴，這個世界有多急功近利，有多殘酷現實。”

“聽了嗎？”

“聽了，但不是很聽，更不會去實踐。”周覆抱恨地低了低頭，“沒用的，每個人都一樣，不是自己覺出悟出的經驗，學不會的。說的太多，反而讓離我越遠，了個掃興的男友。”

“來到白水鎮以後，第一高興當然是我。但也很開心，我能覺得到。因為從沒有像今天一樣，覺得自己的社會價值這麼大，在家里的時候，最大的作用是當個乖兒，好學生。但現在，正在離過去的評價系，學著做自己。”

月一濃一淡，像有無數的舊夢在暗地里等著翻。

周覆吸煙的作慢下來，緩緩地說：“是，也許你們笑天真。但天真不是什麼壞事，我在邊一天，就穩穩地接住一天，到接不住的時候，相信的閱歷也到了，也應該長了。”

如果理想注定被解構，至他的肩膀還可以托牢。

黎朗拍了下他的肩：“好小子，程老師運氣不錯。”

“哪兒啊，我讀書的時候混蛋著呢。”周覆自嘲地笑笑。

煙剛完，左倩就扶著程江雪出來了。

程江雪站不太穩了，臉頰上浮著兩團緋紅暈，一縷鬢發松散地搭在額前。

睜開眼，眼風地在周覆臉上沾了一下，又飄飄地開了。

“這怎麼了？”周覆上前去詢問。

左倩說：“哦，程老師說頭疼，想睡覺，可能是有點醉了，我先送回去。”

周覆點頭：“我們男同志不方便，就辛苦你了。”

“沒事。”

第56章 青春

九月初七的夜晚,月亮薄薄的一彎，嵌在雲絮里，像指甲掐出的印子,掐得久了，泛出死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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