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霧與雪松》 第103頁
小毓聽完,不無惋惜地說:“五六年啊,那個時候周委員都調走了,等有了收益,功勞都落到別人頭上去。”
聽得穆研究員和周覆對視一眼,都笑了。
周覆扶著方向盤說:“是小孩子說話,你別見怪。只要鎮里的經濟搞得上去,還講什麼功勞。再說,付出最多的是村民群眾,最終還是要他們來種,他們來養。”
程江雪看著車窗外,說:“別這麼說啊周委員,小毓是真正關心你,怕你吃虧。”
“......是,我們扶貧隊伍里的同志互相都很關心。”周覆說。
好拘謹好小心的周委員哪,在組織部做思想匯報也沒這麼不自在過,吳佳怡聽了都直抿。
到了地里,不男人揮著鋤頭,額上的汗珠子在日下發亮,滴在土地上,瞬間洇開一個小小的印子。
人們則跟在一旁,蹲在土壟邊,仔細地將一株株綠的苗子扶好、澆上水,像給大地繡上一道道新妝。
看見周覆和穆老師過來,他們一口一個“委員”、“老師”的著,問這苗子的間距對不對。
小穆是周覆請來的,來自省農科院,也是個實心做事的人,他挽起,蹲下去,扶了扶眼鏡左右看,夸獎道:“對,對了,這活兒做得細。”
周覆也笑:“這是白崗,我們村里的種植能手,也是白莊的村支書,之前經營過果園,我讓他管這一片。”
“是,後來不景氣,倒閉了,欠了一屁債,這兩年才還清。”白崗了汗,邀請他,“周委員,晚上到家里吃頓飯,我陪你喝兩杯。”
“不了,哪能吃你的請?不用。”
白崗堅持:“哎,這致富的路子你都給我們蹚明白了,吃頓飯算什麼?”
“我晚上有事,你的好意心領了。”周覆擺了擺手。
鎮上的干部忙前忙後,程江雪不懂,也沒有下地添,就坐在路旁的石墩上。
周覆從後備箱里拿了頂新草帽,反手蓋在頭頂。
“干嘛呀?”程江雪嚇了一跳,扶著帽檐說。
吳佳怡笑得大聲:“把人程老師頭發都弄了,周委員,哪有你這樣戴帽子的。”
“那也比曬傷了好。”周覆說完,又接著下地了。
風吹過新翻的泥土,帶來一而腥的氣息,混著人們背上的汗味,構出一道糲卻蓬的生命力。
這片土地,這些勞著的人們,這一張張被曬得黑紅的臉膛,都在太下鮮活、舒展了起來,化雨,化雲,掠過這片孕育著希的土壤。
周覆侍弄完苗子,洗過手,坐到邊口氣,遞上了一瓶水。
程江雪接過,說了聲謝謝。
周覆也撈起一瓶,仰起頭,咕咚咕咚地大口灌著。
他凸起的結毫無遮掩地暴在的視線里,隨著吞咽的作,急劇而地上下滾。
幾滴水珠順著他的下頜流下,一路蜿蜒,沒汗的襯衫領口,留下一道濡的痕。
程江雪也看得口干,別過臉去喝水。
他就這麼坐過來,樹蔭下一點空氣都變得稀薄,快被他皮上那熱蓬蓬、活生生的男氣息占。
垂著眼,放在膝蓋上的不自覺地蜷起來。
難怪晚上總是做春夢,就是和他待一起太久。
程江雪清了清嗓子:“你怎麼請穆研究員的?”
省農科院的專家,他說找來就找來,鄉親們怎麼不佩服,不敬重他。
周覆說:“開會的時候認識的,晚上一起散了會兒步,跟他詳細地聊了聊,他就同意來跟我看看。”
“就這麼簡單?”程江雪問。
周覆點頭:“就這麼簡單。不要總把事想得很困難,也不要加重對科研人員的刻板印象,認為他們一定是不問疾苦的,他們也時常需要實踐理論,上機會就大膽地去做,大膽地說。”
程江雪悵然地嘆氣:“你還不如說是你的個人魅力,那我還服氣一點。”
“你總和我比什麼?”周覆好笑地轉頭看。
程江雪也著他:“怎麼,你來扶貧,我來支教,不能比嗎?”
周覆抬起角,淡淡地笑:“不需要比,我有任何的能耐,或者說本事,都可以隨時為你效勞,你把它當自己的。這樣總不至于較勁?”
忽然起了一陣風,程江雪趕手抓住帽子。
心里沒來由地一,嚨像被團棉花塞住,呼吸都有些困難。
心怦怦地跳,在的口里掙扎著、起伏著,像一頭不甘被捕獲的小。
瓶子被他隨手擱在腳邊,發出輕微的“咯噠”聲響。
周覆扭過臉時,看見發紅的耳:“你很熱嗎?”
那聲音也像沾了水汽,漉漉地過來。
程江雪沒說話。
周覆又狀似不經意地提起:“小毓這姑娘單純,沒有一點戒備心的,有話就直說。而且,人家去年就結婚了。”
“你跟我說這個干嘛?”程江雪托著臉說。
周覆也不挑明:“我午飯吃太飽,撐得難,就想給你介紹一下扶貧干部,行嗎?”
程江雪還沒回答,遠遠地就看見兩個人過來,是吳珍玉和白大勇。
男方穿了件新襯衫,連子都燙得筆直,走在鄉間的小道上,像錯了場地的司儀。
他們手里攥著許多請柬,那份紅,被他黃而胖的手一襯,艷得十分刺眼。
“下周日,我要和珍玉結婚了,禮拜天啊,大伙兒都來喝一杯。”
白大勇逢人就遞帖子,臉上是綻開的笑,聲音抬高了八度,帶著種腔共鳴的歡喜。
吳珍玉跟在他後面,穿著一件同樣新的桃紅子,腰束得的,更顯出手和腳的局促、僵。
也笑著,角彎得恰如其分,出白的牙齒。
那笑容底下,是一種空莫名的悲哀。
好像整個熱鬧都是其他人的,只不過是來充場面的臨時演員。
村民們打趣的,探究的目在他們臉上逡巡。
那些視線咬刺在的皮上,像夏日午後趕不走,也抓不到的蚊子,想到就心煩。
“這怎麼回事?”程江雪轉頭問周覆。
他一只腳架了起來,輕聲勸說:“小吳走不了,肯定是有的難,你已經幫了一次,不用太自責,也不要再手。”
程江雪嘆氣:“家里還是不同意。”
白崗拄著鋤頭過來,也定神看了會兒:“豈止不同意,吳會計撞見兒要出村子,珍玉還沒上車,他就氣得當場發了病,被拉去縣醫院搶救,住了一禮拜的院。”
又有村民說:“白大勇家是咱們鎮里數一數二的闊,吳會計是多占便宜的一個人,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嗎?就是讓他退那十八萬八的彩禮,他也不肯啊。”
“哎,作孽。”
除此之外,程江雪也講不出別的了。
在吳珍玉上,似乎又看見了那道人類長河中永恒的哲學命題,個人自由與緣羈絆的追逐角力。
這麼看起來,吳家沒變理解的港灣,反而為權力的運作場,被迫、被犧牲掉的人只有珍玉。
等發到他們這邊時,白大勇像知道了什麼似的,鷙的眼死死盯著周覆,但又窩囊地不敢發作。
吳珍玉不愿過來,被他一把拽到了近前。
白大勇對說:“發兩張啊,一張給你們周委員,一張給程老師。”
吳珍玉慢騰騰地遞出來:“周委員,下周日我和大勇舉行婚禮,歡迎你來參加。”
“好,恭喜你
們二位。”周覆大方地接過。
風吹他手里的請柬的邊沿,大紅紙張簌簌地響。
白大勇奉承他說:“周委員真是多面手,長得一表人才不說,做得了黨建,還能帶大伙兒下地。”
“革命工作嘛,就是什麼都要會,什麼都得干。”周覆也跟他來虛的。
當著白大勇,程江雪沒有問其他,免得又激化矛盾。
也點頭道喜:“謝謝,有空我會去的。”
“也謝謝你,程老師。”吳珍玉看著的眼睛說,“不過以後,你不要為我費心了,我嫁給他好的,爸媽都高興。”
不知道是出于什麼立場說出這麼一番話。
但程江雪聽了,臟腑里酸難忍,又無能為力。
到這個時候,倒寧愿珍玉沒有那麼強的自我意識,那樣也許還輕松一點。
程江雪扯了下角,收進掌心:“珍玉,那只能祝你幸福了。”
“嗯,我會把日子過好的。”
吳珍玉又挽著白大勇走了,去給小毓他們發。
累了一天,晚上在農莊里吃飯時,程江雪提不起多胃口。
吳佳怡喝著湯,盯著下午收到的請柬慨:“連珍玉都要結婚了,鎮里單的姑娘越來越,我看左倩也快了,今天一大早回了家,估計是見男友去了。”
哦豁,小伙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https://.52shuku.net/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