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來了。”

程江雪哼了聲，搶先站起來，繞過茶幾走了。

第66章 白水

再回到白水鎮,已經臨近除夕。

周覆是禮拜天傍晚來的，沒想驚人。

司機送他到宿舍樓下，剛邁出來,人都從食堂里涌向他。

“小周。”黎書記領了頭，“今天就來上班了,都恢復好了嗎？”

“書記也在。”周覆笑了下，“好多了,我還說晚上人，悄悄地上樓。”

旁邊的廖副書記也說：“悄悄不了咯,你現在是全鎮家長的恩人,來看看，大伙兒給你準備的晚飯。”

白水鎮每逢大喜事，有吃百家宴的習俗,一桌九道菜,道道不同樣。

周覆走進食堂，說是百家宴，倒也名副其實，碗筷、盛菜的盤子各各樣，餐廳里擺開了兩桌。

菜都是本地土,說不上多致，卻很實在,燉得油汪汪的走地,一大盆臘,切得厚薄不均,著油亮。

食堂阿姨介紹說：“這不是我炒的，都是各家做了端來的，大家快坐吧。”

周覆挨著條凳,在黎書記邊坐下，心里前所未有的清明。

這方水土塑造了他，像他心的姑娘一樣改變著他，施予他厚重的品德。

老李斟了自己釀的米酒，笑著問：“周委員傷才剛好，能喝嗎？”

“喝。”周覆點頭，眼眶有點酸，“今天怎麼都要喝。”

“喝一點。”黎書記拍了下他。

周覆道了聲好，他說：“我敬大家，多余的話不說了，都是一家人。”

那些熬紅眼的夜晚，那些被山路磨破的鞋底，那些爭得面紅耳赤的會，都化作了這碗醇香的酒。

他仰頭一飲而盡，米釀順著嚨下去，一路暖燙到心里。

吃完飯，周覆勉強撐著上了樓。

手機在口袋里響，他出來，是程江雪打來的視頻。

他到桌邊去，坐直了接。

“你那里好黑呀。”程江雪都看不清他的臉。

周覆看了看頭頂，這麼久沒回來，燈好像變暗了。

他又擰開臺燈：“這樣好一點嗎？”

“嗯，你回鎮上了？”程江雪躲在房間里，說話聲音很小。

周覆有點熱，手解開襯衫扣子：“對，再過一周就是春節了，很多工作要理。”

程江雪說：“那你照顧好自己，別太累。”

“寶寶，想我了嗎？”周覆把外套扔回床架上，又轉過問。

程江雪點頭，湊到屏幕邊，像怕被人聽見似的，說了句好想。

周覆笑，他說：“過年我不值班，去看你好不好？”

“好，那我等你。”

敲門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程江雪趕掛掉，心虛地把手機丟在一邊。

程秋塘端了水果，沉著臉走進來：“跟什麼人打電話，還要關著門？”

“爸，你想說什麼就直接說吧。”程江雪拈了一粒紅提，說，“自從我回來，您就沒審問式地打聽這些。”

像他這麼極力按捺，比發作出來還讓人惴惴，後脖子上懸著劍似的。

程秋塘放下說：“好，那我就說了。”

他指著手機：“剛才那個，是不是你男朋友，姓周？”

“對。”程江雪把心一橫，承認了，“我讀大學的時候就和他在一起，因為彼此不夠了解分開了三年，在白水鎮重新遇上，現在又和好了，我很他。”

“很他，然後呢？”程秋塘也不再憋著了，“要去他那兒讀博，和他結婚，工作不要了，爸媽也不要了，是嗎？”

程江雪說：“讀博是我自己的想法，和他沒關系。再說了，去別的城市學習工作，就不要爸媽了嗎，你也太強詞奪理了。”

“你還跟我講理。”程秋塘氣得不輕，鼻腔里不住地發出咻咻聲，“你往的這個，他家里多爛糟賬你知道嗎？鮮是給外邊的人看的，只有肚子里的委屈是自己的，明不明白？”

這一南一北的，爸爸怎麼會了解周覆的家世？

程江雪也站起來：“我不明白，也不覺得和他一起是沾什麼。或許從前有一點委屈，但現在我們都了，懂得怎麼為對方想，話也說開了。”

程秋塘和對著罵：“他要真是為你想，就不該這麼勾著你去京里，難道他不知道家里就你一個兒？這小子不是太不懂事，就是用心險惡！”

“我再說一次，我去讀博不是因為他！”程江雪又大喊了一聲。

江枝意聞聲，趕從樓下趕上來：“怎麼送個水果也吵架？”

他太太一到，程秋塘的氣焰就下去不。

“小囡呀，我要你找個條件相當的就那麼難啊？”他像是毫無辦法了，拍著膝蓋坐下，“在家的時候，你一個也看不上，提起來就跟我鬧脾氣，一談又是這種門第，爸爸怎麼放心得了？”

“你就是自私。”程江雪的手還因為緒激發抖，聲音卻了下來，“要一輩子把我關在你邊，還說得冠冕堂皇。”

江枝意把拉了過來，拍了拍的背：“好了，不能這麼說爸爸。”

“明明他先說我的。”程江雪告狀說。

江枝意都聽見了，睇著兒的臉：“爸爸哪有一個字說你啊，不是在說周覆嗎？”

不得了，去了一趟白水鎮後，好像更護著他，更他了。

程江雪結了一下：“那、那也不能冤枉他，他不險，也不惡，惡人會那樣去救孩子嗎？自己命都不要了。”

“你說的那個年輕干部是周覆？”江枝意也到出乎預料。

蹙了下眉，也實在是費解。

周其綱那樣涼薄的，方素緗也是個爭權奪利，一輩子只在乎臉面名聲的，養得出這麼正直的孩子？

別是抱錯了吧。

程江雪點頭：“就是他，我去支教，不悉況，又瞎給人幫忙，在鎮子里闖了不禍，哪回不是他收拾？有兩次都差點死了。”

“什麼？”江枝意嚇得忙去檢查，“村里的人傷害你了嗎？”

程江雪撅著，細數給他們聽：“那倒沒有。十月下暴雨，我上山去轉移學生的媽媽，滾石頭下來的時候沒注意，是周覆推開我的，他自己差點沒躲掉。還有一次就不講了，話太長，我除了驚嚇，也沒吃一點虧。”

程秋塘一聽，又急又惱，也顧不上和兒吵了：“你要我說你什麼好啊，怎麼就是不學乖，你自己都需要人看著、守著，還自告勇去幫誰！”

過了年就二十五了，還要人看著守著，這話只有爸說得出。

“家況特殊。”程江雪越說越小聲，“我現在知道了，要懂得量力而行，周覆已經教育過我了，你們就別說了。”

“哼，他的話就是比我靈！”程秋塘又把頭一撇。

程江雪都有點吃不準了：“爸爸，你到底是不同意我遠嫁，還是真心吃周覆的醋呀？我就只能聽你的是不是？”

程秋塘被問得啞口無言，脖子都漲紅了。

“我吃個頭小子的醋？”他站起來，邊撐著往外走，邊說，“我養了你二十多年，他能比得了嗎？真是！”

因為太生氣沒看路，還險些撞到門板上。

瞧得母倆相視而笑。

“媽媽。”程江雪又來搖的手，“你也和爸爸一樣，不同意呀？”

江枝意說：“我不同意，你就會和他分手嗎？”

想了一下，果斷搖頭：“不會。”

“媽媽還要再考慮。”江枝意拂了一下鬢發，“這麼大的事，不是三言兩語能決定的。起碼，要讓我們先見他一面，好嗎？”

“好。”程江雪高興地點點頭，“我跟他說。”

“但是不許再和爸爸這樣吵。”江枝意用手指點了下的，“跟你說了多次，不要在家里大聲說話。”

程江雪委屈：“真是爸爸先吼我的。”

江枝意斜了一眼：“好，你怎麼都是對的，早點休息。”

“媽媽晚安。”

大年初二，程江雪下午出了趟門。

顧季桐今天回江城，作為娘家的一份子，提早去了顧家等。

老爺子上了年紀，眷故土，帶著第二任太太，也就是顧季桐的媽媽回了國，住在佘山的莊園里。

知道要去，程秋塘給準備了不伴手禮。

車子沿蜿蜒上行的私家路開，靜得能聽見胎碾過石子的鈍響。

常綠的香樟和貞在霜靄里沉默地立著，氣味濃郁。

到了門口，司機幫提了東西下去。

走進里廳時，易桑寧起來迎：“呀，小雪長這麼大了，老顧你看看

，我們走那年，才剛出生。”

“是，我比桐桐大半歲嘛。”程江雪笑著說，“伯母，伯父，我爸媽說，大家是老街坊，按理也該來看看你們，但家里事多，就派我過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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