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吶，”盛駿馳意有所指，“老喬可不敢擅自做你的主，八是你家老爺子授意。”

葉裴修心里當然門兒清，面上卻也不點破，心照不宣地跟盛駿馳對視一眼，彼此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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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清晚給夏明州的是一個小手提箱，據說，里頭裝著的是清朝某位文人的真跡。

這件珍貴的藏品，是早些年夏老偶然得的，一直珍藏在老宅保險柜里。

前不久，夏明州回老宅探，狀似不經意地提起說，他爸爸要招待某位對這個文人非常興趣的顯貴，如果能借得這麼個件，在家里擺一擺，充一充場面，那就好了。

當時，老太太不聲沒有接話，過了沒幾天，到底還是差夏清晚把東西給送來了。

“辛苦你跑一趟，”夏明州小跑過來說，“有說什麼嗎？”

“只說用完還回來，別的沒說。”

“好，到時候我送回老宅。”說完，夏明州默默看了片刻，倏地一笑又說，“見到你嫂子了麼？”

夏明州追了林向榆許久，去年終于追到手，從此以後逢人就說，“這我媳婦兒，快嫂子。”

聽說過，夏明州自小是個無法無天的小霸王格，天不怕地不怕，一整個混不吝的刺頭小子，可一提起林向榆，他總是會顯出幾分腦的憨傻氣來。

由是夏清晚也忍不住笑起來，“見到了。”

“今兒這配飾是給我搭的，好看吧？”

夏明州抬起手展示自己的袖扣。

夏清晚湊近細看，那是一枚常見的鏈式袖扣，巧就巧在裝飾部分是竹節狀，頗有幾分清風瘦月龍細細之。

“好看，嫂子眼好，很有格調。”

夏明州粲然一笑，“你嫂子老是說，我上沒有一點咱老夏家的文人風骨，還說，要跟，”他說著朝正堂的方向抬了抬下示意，“里頭那幫子人打道，得在細枝末節上做功夫，拿出點高雅的派頭來，才能讓他們看得起。”

夏明州剛大學畢業，跟著他爸爸夏長平在集團里做事，日常被他爸耳提面命在圈子里鞍前馬後到攀關系結人脈。在外是風生水起的小爺，在上京權貴圈子就了人家權貴子弟們的馬凳了。夏明州哪兒得了這個，一開始百般不愿，後來也不知是了誰的點撥，放低了心，踏踏實實做起事來。

“嫂子是你的軍師了。”

夏清晚笑說。

和正堂里那幫人、那個圈層，可以說是無沾無礙，因而沒有繼續接話，拿手機看了眼時間，就道，“哥，我還得回宿舍，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雖說老宅離京大不遠，但去年學時，夏惠卿還是讓辦了住宿申請，說，一是不想讓把時間浪費在往返路途上，二是，和同學們住在一起，也能鍛煉一下為人世之道，修得個團結嚴肅活潑的風貌。

可事實上，老太太忽略的地方在于，現如今的學生關系早已不像年輕時那樣，一朝同窗便一世為友互相扶持，現下，同窗之早已疏離至極了。二有，自父母去世至被接回上京之前，夏清晚就一直被寄養在老師家中，從小學到高中，寄養的家庭都換了三個，一直過著寄人籬下謹小慎微的生活，現在終于被接回上京，最需要的是家人的溫暖。

但是對于的安排，夏清晚也沒多說什麼——

再明白不過，對于老人家而言，嚴格培養孫的重要，顯然大過了對失怙孫的。

夏清晚生要強，不愿意在長輩如此嚴厲的要求之下，顯出一一毫需要溫的弱模樣來。

“好，好，”夏明州還是笑模樣，“你去吧。”

夏清晚從另一邊游廊離開，走出沒幾步，忍不住回頭朝那燈火通明的正堂去一眼。

那位葉先生不知還在不在？

扭過頭，腳下步子卻沒停，一個沒留神，差點撞上一個人。

回過頭來，正要說抱歉，抬起眼，卻微微怔住。

面前西裝革履的高大男人正是方才正堂那位葉先生。

這時候，莫名又聞到了那一縷幽長難以捉的西府海棠香味。

葉先生半垂眸看著，禮貌地半側過，請先過。

好巧不巧，也已經往後退了一步側過。

游廊寬度足以讓兩個人并排同時通過，這兩個人卻莫名互相謙讓起來。

倒僵持在那里。

昏暗的游廊下，彼此無聲對看了幾秒鐘，末了，是夏清晚禮貌點了下頭，先走了過去。

一直到穿過垂花門，穿過二進院來到前院，的腳步才微微放松下來。

胡同深萬籟俱寂，察覺到自己的心跳得飛快。

好生奇怪，仔細一想，兩個人竟然從頭至尾都沒說話。

明明對視了那麼久的。

第3章

五月初，葉裴修走馬上任。

白天，就職大會之後，接著是各種頭會議、聚餐飯局，葉裴修忙得連口正經飯也沒吃。

晚上十一點，終于被書王敬梓攙著離開飯店。

一眾人送到門口，眼瞧著葉裴修上車，倚靠在後座，閉眼眉。有伶俐的，拉住正繞過車頭往駕駛座走的王敬梓，說，“王書，我看葉總醉得不輕啊，麻煩您回去給煮碗醒酒湯，讓葉總喝了再睡。要不然明天宿醉起來可了不得。”

王敬梓笑說，“放心吧。”

黑奧迪車駛遠，門口的人也都稀稀拉拉散去了。

二十分鐘後，城深，車子拐一蘇式園林風格的院落，在月門外專屬的停車場停穩。

王敬梓打開後車門，葉裴修邁下來，穩穩當當地往月門里走，王敬梓鎖了車疾步跟上去。

很久以前，這座宅邸曾在葉裴修的太爺爺名下，當初危難時期，爺爺把太爺爺名下數棟房產悉數上國家，只留下了這一。

這里曾被搶過砸過燒過，在葉裴修出生那一年才整翻改整修。倚著原本的建制，落三進三出的蘇式園林風格。現如今，茂林修竹綠意盎然，幾座白墻青瓦的蘇式建筑映點綴其中，亭臺曲水，游魚數尾，仍自有一派寧靜祥和的禪意。

葉裴修掉西裝外套，洗過手，接了王敬梓遞來的溫水喝了半杯，拿過魚食盒，推開落地窗門。

他回上京已經一個月了，這棟宅子卻依舊沒什麼煙火氣。古董名安靜伏著，浸了歲月。

王敬梓門路煮上醒酒湯，剛開火，手機就響了。

這通電話講了五分鐘，掛斷之後，王敬梓穿過敞開的落地窗門，從室走出來。

葉裴修背站在池塘邊，一手拿著魚食盒，一手已經捻了些許，卻遲遲沒有往下撒。

已近午夜，天如墨，大片灰雲遮攏了月，空氣有些悶，魚兒爭先恐後浮在水面汲取氧氣。

王敬梓抬頭看了看天，“……方才太太給我打電話，怕這會兒你剛從飯局下來喝多了，囑咐我好生照顧你。”

葉裴修沒說話，往側後面看了一眼。

王敬梓立刻心領神會，把楠木椅從檐下搬過來，放在他後，又道，“太太還說，娘家那邊的裴二小姐，今秋要到上京來讀書，問說看能不能住在你這里。”

王敬梓口中的太太即是葉裴修的母親裴雅嫻。

葉裴修在楠木椅上疊而坐，心慵意懶地隨手往池塘里揚了一把魚食，好一會兒才哼一聲，“你問問，我這里是大學宿舍還是招待所？”

王敬梓沒敢接話，片刻才說，“我幫你拒絕了，但看太太的架勢，是要你當面跟說。”又道，“……約你周五中午，在滿香樓吃飯。”

葉裴修把魚食盒往旁邊半空中一遞，王敬梓步走近接過，聽他說，“周五上午你給打個電話，說我中午有事去不了，晚上幫我備車，去老宅。”

王敬梓跟隨他多年，心下立時明鏡兒似的，說，“好，我去安排。”

“你先回去吧。”

“好，裴修你早點休息。”

葉裴修抬了抬手，沒說話。

午夜時分，起了一微風。

越過池塘，對面斜角里一叢翠竹沙沙作響，搖撼的修長姿落下幽微的影。

楠木椅上的葉裴修點了煙，只了一口，小臂便搭在扶手上半晌未。煙霧朦朧，攜著煙散出的降真香在半空中暈開。

空氣中的沉悶已經被風驅散，取而代之是輕微的氣息。

快下雨了。

池塘畔西府海棠的清幽香氣在鼻尖縈繞。

這一場雨後，海棠花恐怕就要落了。

靜謐之中，酣酒將醒未醒，葉裴修莫名想起了那天晚上在游廊上遇到的那個姑娘。想起細嗅海棠的樣子，想起在游廊下，狹道相逢，怔怔抬起頭的模樣。

柳葉眉，幽潭似的眼。亭亭玉立，自有一沉靜幽長的氣韻。

他抬手了口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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