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裴修低下頭，無聲牽笑了一下。

今兒多人他哥。

飯後，裴雅嫻單獨把他了去。

葉裴修開門見山，“我那兒不住外人。”

“你表妹也是外人嗎？”

葉裴修著煙，平淡無波，“有什麼事兒，您直接說就行了，我又不是不幫您辦，何必繞著彎子非要住我那兒？再者了，我經常住集團附近的公寓，十天半月也不往園子里去一趟，您又不是不知道。”

裴雅嫻想一想覺得有道理，上還是哼一聲，“你待王敬梓都比待你表哥親。”

葉裴修無奈，“說著表妹呢，又說表哥。”

話里話外地兜圈子，葉裴修心下知道，裴雅嫻想讓他提攜一下裴家那邊的後輩，讓表妹裴珠放著國外名校的offer不要來上京求學，怕也是為著這個目的。

近水樓臺麼。

裴雅嫻絮絮叨叨扮可憐抹眼淚又說了一通，葉裴修起先是一言不發，末了，說，“這樣吧，改天我親自去趟學校。”

裴雅嫻立時止了哭聲，抬起頭來。

葉裴修站起，摁滅煙，“您好好休息。”

回一趟老宅，比應酬還累人。

上車後，王敬梓問回哪里，葉裴修將車窗降下半扇，“回園子。”

路上，他給梁打了通電話。

先問老人家吃飯沒有，今兒出門一趟，有沒有被風吹著等等。聽著電話里老太太的聲音，他逐漸跑了神兒。

葉裴修在心里笑自己，活這麼大歲數，真遇到了想問的事，反而不知道怎麼張口。

他知道自己打這通電話是想聽再講一講那個小姑娘，隨便說點什麼相關的都好。

梁說了五分鐘，末了，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道，“哦對，你今天見過的那個小姑娘，聽說暑假要去南方一個小鎮做田野調查，我怕人生地不的，人又斂，遇到個事兒也不知道找誰說，你前兩年不是在那個市嘛？空派個人幫安置一下吧。”

葉裴修靜了三五秒，才說，“拜托您的？”

“沒有，你夏對很嚴厲，一味想著讓去歷練，看那架勢，恨不得讓學老一輩上山下鄉學秧去，怎麼可能拜托人照顧，還不止，要是知道我暗地里讓你照顧，你夏還得跟我生氣呢。”

“是嗎？”葉裴修冷冷淡淡，“那您上趕著做這不討好的事兒做什麼。”

“我還不是看小姑娘可憐嘛。”梁心吾說，“你幫不幫這個忙？”

“您給打個電話吧，讓找我。”

-

夏清晚接到梁的電話的時候，正準備睡覺。

歪靠在床頭，手指撥弄著頭頂眼罩的綁帶，靜靜聽電話那頭梁的溫聲語。

“這事兒咱倆保持一致，不讓你知道，好嗎姑娘？”

夏清晚明白，梁是好心照顧。

大約是看可憐。

“你格就那樣，從來都不會說話，更不會照顧人，對晚輩只會一味嚴格要求，你心里要知道的好。”

“我知道，梁，我都知道。”

夏清晚低低地說。

正是因為知道，所以這兩年才對如此百依百順，要歷練吃苦，就埋頭磨練自己，要往東，不會往西，知道心里也苦。中年喪子喪夫、子失和，一連串家庭變故，怎會不苦？

夏惠卿也只有保持著年輕時冷的做派，才能勉力撐下來。

當然都理解。

同樣的，也理解梁的好意。

雖然不需要。

“那我讓你裴修哥哥加你微信了啊？”

“好的，謝謝梁。”

掛斷電話，夏清晚倚靠在床頭愣愣地發起呆來。

過了約半個小時，微信彈出一條新的好友申請。

備注寫著：葉裴修。

葉先生。

不需要人照顧，也不想麻煩這素昧平生的人。

沉思良久，點了通過之後，困意驟然襲來。

-

臨近考試周，夏清晚比平日里更忙了些，三科都要論文，連續幾天熬夜看文獻記筆記。

為了全力備考，這陣子連周末回家的一趟都省了。

周五傍晚，最後一節課下課後，教授把和另一個男生去辦公室，對他們提的初版論文提了幾點指導意見。

先跟那個男生講完，男生推門出去之後，教授才把的論文打開。

一邊聽教授說，夏清晚一邊拿手機飛速記下來，教授說，“不用記，我都給你標上，回去按照我說，想一想再改。”

“好的。”

“論文整立意和切點都不錯，”教授贊揚了幾句，又問，“聽說，暑假你要跟老張去做田野調查？”

“對。”

“一般研究生階段才會做田野調查，老張怎麼破格帶你去了？”

今年才大一。

“上學期的競賽我得了一等獎，院長說項目可以帶上我去學習學習。”

“哦，還有這回事。”

教授點點頭，“行，你回去吧。”

夏清晚推開門，一出來就聞到一雨水的氣息。

這間辦公室在走廊盡頭，門的右手邊就是走廊盡頭的窗戶，此刻窗戶大開，外面天昏朦，正下著雨。

噼里啪啦急驟猛烈。

想起自己沒帶傘。

這是上京春末夏初常有的雷陣雨，來的猝不及防，去的也毫無預兆，沒帶傘也無妨，在一樓大廳椅子上等一會兒就是了。

夏清晚信步穿過走廊，路過院長辦公室，聽到敞開的門傳來院長說話的聲音，聲音漸漸遠了，走到樓梯口，不期然看到方才一起去教授辦公室的那個男生，正靠在欄桿上看著笑。

男生名鄧彬，去年剛學時曾追過，寫書送禮在宿舍樓下蹲點……多種手段齊上陣著實鬧騰過一番，在夏清晚嚴詞拒絕過幾次之後，鄧彬才偃旗息鼓，轉而時不時在朋友圈發幾首而不得的酸詩。

要說，從夏清晚學開始，追的人一直很多，偏這鄧彬引起過轟，無他，無非是因為他一頭長發，長相有幾分姿，舉手投足措辭談吐很有早些年搖滾詩人的派頭，再加上時就因會寫詩出過名，算是個風流才子。

追他的人也不在數。

風流才子追求清冷人，曾引來過不人看熱鬧。奈何夏清晚不為所，鄧彬鳴金收兵之後，大家也就逐漸淡忘了這件事。

今兒他這又是要干什麼？

夏清晚權當沒看見，目不斜視從他邊走過。

鄧彬笑了一聲，慢吞吞跟著下樓，說，“外面下雨了。”

夏清晚不理會。

鄧彬自顧自繼續說，“你帶傘了嗎？”

下到一樓，夏清晚在大廳一頭的椅子上坐下來，從包里拿出書，埋頭不作聲。

鄧彬跟過來，“真沒帶傘啊？我的傘借給你用。”

“不必了。”

鄧彬裝模作樣嘆口氣，“你老是這樣，一點兒好臉都沒有，誒，夏清晚，當朋友也不行嗎？”

他干脆在旁邊隔開一個座位坐了下來。

這是公共場合，沒有理由趕他走，何況，他特意隔開了一個座位，更讓人無從指摘。

夏清晚就權當沒有他這個人，拿出電腦改論文，等雨停。

“吃口香糖嗎？”

鄧彬遞過來一個小鐵盒。

“不用。”

鄧彬又說，“我的論文完全無從下手，改天你能不能幫我看看？”

夏清晚了窗外，覺雨小一點了，一言不發把電腦合上裝回包里，站起，疾步走出教學樓的雙開玻璃門，鄧彬從後面追上來，“誒，別走啊，外面下著雨呢，我不煩你了還不嗎？”

夏清晚站定了腳步。

雨勢一點兒沒見小，方才在室過窗戶看到的是錯覺。

一時進退維谷。

為了甩開鄧彬而讓自己淋雨搞冒實在不值當，可若是返回去，先不提鄧彬會不會繼續跟搭話，即使只是跟單獨待上片刻，以他的德行，回去大概就會把這件事寫進詩里發到朋友圈，那時，和他又會變同學們茶余飯後的談資。

以前他做過這種事，詩里言辭極近模糊曖昧，讓旁觀者起興揣測，讓當事人夏清晚惡心。

踟躕之間，心一橫，正要悶頭跑下臺階往雨里沖，後忽有腳步聲近了，接著來人輕輕攥住手腕把拉了回來。

回過，整個人被高大的翳籠罩住。

面前赫然是葉先生。

夏清晚有點愣怔，“……葉先生，您怎麼……”

“來辦點事，”葉裴修掉西裝外套給披上，“是要回家嗎？”

“不是……”夏清晚後知後覺聞到他上的檀香味，意識到距離太近了，遂往後退了半步，拉開點距離，“本來要去吃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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