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棠紀事》 第7頁
葉裴修偏頭看,說,“你倒是比我還不見外。”
“嗯?”
葉裴修邊走邊繼續說,“上車下車兩段路,我打著傘,你都離我八丈遠,我這半邊肩膀,今兒了三遭了。”
他話還沒說完,夏清晚就反應過來了,探頭往他那邊肩膀一看,果然白襯衫已經被洇了。到底是年紀小,不住他不客氣的這麼一說,夏清晚的臉立刻就紅了,忙說對不起,趕兩小步,輕輕抓住了他襯衫肘部的布料。
葉裴修停下腳步,偏過頭低眸看。
夏清晚別開眼,又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里面穿著一襲無袖的寬筒棉布長,清淡雅的青灰調,外面罩著他的黑西裝,襯著周圍青翠滴的扶疏綠意,像夜中一抹濛濛的青山。
兩人撐著傘,繞過屋側的月門,來到後院。
站在池塘邊,夏清晚傾探頭往石階下的水面上看。雨滴在水面濺起朵朵漣漪,星星點點像白的煙火。
不由想起前幾日念過的詞,「曉來雨過,蹤何在,一池萍碎」。
池塘對岸一樹海棠已盡雨打風吹,幾近凋落殆盡,枝頭只余幾點殘紅。
不過,落紅滿徑倒也并非都是喪氣頹唐之意,夏清晚抬頭笑說,“我們今天擎傘踏春雨,枝頭一點殘妝,反而有萬般夏的意思了。”——
已是五月中旬,這一場雨後,上京的夏天就要到了。
葉裴修低眼看了片刻,又隨著的視線了會兒雨下翻飛的蓮葉和荷葉,閑閑地笑說,“李義山說‘留得殘荷聽雨聲’,我們今天倒是‘趕著早荷聽雨聲’了。”
這話里很有點同樂的意思。雖說是陪來看雨,他倒也樂在其中麼?
夏清晚忍不住粲然一笑。像是被大人縱容領著踏水玩耍的小孩,是一種純粹的歡樂笑音。
在他凝視的目中,夏清晚笑著笑著,臉莫名發熱,不自然地別開眼,說了句什麼。
雨滴落在傘布上噼啪炸開,葉裴修沒有聽清,低下頭問,“說什麼?”
夏清晚轉過頭來,“我說謝謝您陪我,”稍頓了一下,“……剛才看您沒怎麼吃飯,也沒什麼表,還以為我哪里說錯話得罪您了。”
葉裴修輕輕笑了一下,“方才吃飯前說我喜歡口頭上占便宜時候,不怕得罪我,事後倒是反思起來了?”
這哪里能怪呢。
在家初次相見他說話就那麼不客氣,讓那晚臨睡前還翻來覆去地想,雖說子和,但畢竟小小年紀,怎能不記仇,想著這次討回來一點呢。
“……以為您不會計較的。”
小聲說。
“以後你把這稱呼改一改,我就不計較了。”葉裴修說,“我總有個名字。”
“那好,”夏清晚雖說因為這年齡的差距對他有點畏懼,還是鼓起撲通撲通的勇氣,說,“以後我就你葉裴修了。”
葉裴修沒再說話,只覺這傘還是太大了。
淅淅瀝瀝的雨聲之中,有幾道更重些的敲擊音,像是雨滴砸在琉璃瓦片上。
啪嗒啪嗒。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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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曉來雨過,蹤何在,一池萍碎」出自蘇軾《水龍次韻章質夫楊花詞》
第6章
雨小了一些。
侍者拿來手帕給葉裴修,葉裴修干凈小臂上沾的雨水,夏清晚把西服下來疊好,說,“這件外套我今天穿了兩次了,回去洗干凈了再還給你吧?”
“會不會太麻煩你?”
“不會不會,”夏清晚搖頭,“我送去專門洗西裝的店就好了。”
這西裝剪裁良括合,泛著高級的暗澤,卻溫潤,必定很貴,普通干洗店怕是會洗壞。
葉裴修把手帕遞還給侍者,單手兜,似是覺得好笑,“可是我待會兒還要穿。”
“那……”夏清晚恭敬不如從命,雙手遞還給他,“那還給你。”
心里卻閃過不相干的念頭:方才他單手兜笑看,那模樣讓人不得不分神,分神注意到他勁瘦利落的腰線條。
侍者這時候雙手捧著一束細麻繩扎著的睡蓮過來,正是才從池里鉸下來的,笑著遞向夏清晚,“老板說,池里的香睡蓮正是時候,有幸得您多看兩眼,您拿回去著,明兒一清早就開了。”
夏清晚有點吃驚,葉裴修說,“拿著吧。”
老板兼主廚老唐和他們圈里這些公子哥打了數十年道,最會察言觀揣度心意,他知道葉先生面兒上看起來隨和儒雅,實則晴不定最難伺候。
平日里葉先生獨自來,老唐必定殷勤地親自出面招呼,今兒見他帶了個生臉的孩來,老唐心下琢磨,這大概是葉先生的私事,這類私事一般是旁人不能知曉更不能打擾的,由是,如此揣度一番,老唐選擇不面,這樣以來,就是心照不宣地表示,如果葉先生想,那他老唐就是對此事完全不知,更不會走風聲。
現在把禮送上,一則全了禮節,二則也不會讓葉裴修覺得他油多事。
跟他們這幫公子哥打道,有時候,比起機靈,更要扮拙。
夏清晚道了聲謝,接過來低頭聞了聞。
葉裴修問,“什麼味道?”
“晚上閉合了,好像沒什麼味道。”
見葉裴修低下了頭,是也要聞一聞的意思,便輕輕把睡蓮往上遞了遞。
葉裴修卻沒用手接,而是低下頭,鼻梁下來,就著的手輕嗅了一下。
那場景,讓夏清晚的心跳不期然重重了一拍。
沒想到男人低頭嗅花也這麼賞心悅目。
怨不得旁人,還是他太好看的緣故。
別開眼,把睡蓮收回自己懷中。好莫名,他只是低頭湊近了手里擎著的睡蓮,卻約覺得自己那只手都要麻了。
“明早開了應該會有香味。”
“嗯。”
夏清晚穩住心神,轉移話題說,“我們走吧,宿舍要閉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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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大的路上,葉裴修提起暑假去做田野調查一事,“什麼時候?去多久?”
“大概七月初,可能要待一個月。”
“提前跟我說,我派人幫你安頓。”
“謝謝你,不過不用麻煩了,到時候是跟教授和學長學姐們一起,大家集行,不用特別安置我。”
夏清晚偏過臉認真地跟他說,“我知道梁是心疼我,但是這件事沒有老人家想的那麼艱苦,如果問起你,你就說幫我安置了,下次見面我會跟道謝,這樣可以麼?”
葉裴修看了一會兒,眸清淡,口吻也一樣波瀾不興,轉頭看向車窗外,“隨你。”
不大會兒,夏清晚的手機進了一通電話。
來顯是某家唱片店。
立刻接起來,聲音急急,“喂,唱片到貨了嗎?”
那邊是個吊兒郎當的京音,“嗐,賣家說是半道給別人截胡了,沒戲了。姑娘你另找別家吧。”
“……哦。”
這一聲非常非常失落,車廂里的兩個人和電話那頭的人都覺察了。
唱片店老板不由補了句,“這樣吧,我幫你盯著點,有這張唱片的消息就直接給你留下,怎麼樣?”
“好,謝謝您。”
掛斷電話,夏清晚怔怔地出神。
因為夏老爺子的運作,夏西里生前就已經被雪藏,及至夏西里死後,市面上流通的他的唱片就已經非常,更別提還被夏老爺子派人集中收購銷毀過,由是,十幾年過去,夏西里的唱片幾乎已經在*市面上銷聲匿跡。
夏清晚從兩年前開始就跑遍了上京大大小小的唱片店,等了兩年,終于等到消息,奈何,又這樣不了了之了。
駕駛座一直沒有任何存在的王敬梓,看了眼葉裴修的臉,隨後突地出聲,問,“夏小姐,是什麼唱片這麼難找?”
“我……夏西里的最後一張,《清晚》。”
王敬梓若有所思,“我好像在哪兒看見過,回去我給你找找問問。”
夏清晚以為他是客氣隨口一說,就笑笑說,“謝謝您,麻煩了。”
“沒事兒,別客氣。”
一旁的葉裴修一直沒有說話。
到京大宿舍樓下,夏清晚下車,對葉裴修和駕駛座的王敬梓挨個道了謝,謝謝葉裴修請吃飯,謝謝王敬梓開車送。
葉裴修只是淡淡點了下頭。
等夏清晚進了宿舍樓,王敬梓才輕踩油門駛離。
駛出不遠,王敬梓就過倒車鏡往後座看,笑說,“我應該是在你那兒看見過那張唱片。”
“沒印象。”
葉裴修口吻淡淡,也不知是真的沒印象,還是懶得搭話。
王敬梓意味深長,笑說,“怎麼會?上次還是你從唱片架上出來看,我才看到的。”
上次葉裴修和梁去夏家,見到了夏清晚,回來路上梁跟他詳細講了夏清晚的世,一句三嘆氣地,說這孩子太招人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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