勘察小組和法醫在現場工作。

祁興言和轄區派出所的民警在門口做接。

民警給祁興言看了執法記錄儀拍攝的現場。

現場混不堪，小小的臥室里只有一張單人床、一個寫字桌和一個小柜，各種雜多到溢出來，床上的穢之中躺著干瘦的小老頭。

尸平躺，沒有任何掙扎痕跡，他的頭乍看下是黑的，還有些反，著實駭人。

仔細一看，是被人套上了一只黑塑料袋，在脖子死死勒住；死者生前呼吸殆盡塑料袋里的空氣，導致塑料袋如同塑封一樣合在他的頭面部。

不用法醫鑒定，祁興言自己便推測了死因，機械窒息。

祁興言懷疑死者是被兇手擺如此平靜的狀態。

“表面看來，沒有反抗的跡象……”

祁興言的話沒說完，被民警打斷否定。

“肯定沒有反抗，因為死者本無法反抗。死者是腦梗患者，躺在床上起不來已經有半年的時間，全上下稍微能小幅度彈的也就只有手臂。”

祁興言嘆了口氣，他還是第一次到這麼輕松便能完的殺人罪行，兇手的殺人步驟攏共就分兩步：

第一步，把塑料袋套在死者頭上；

第二步，把袋口束。

死者無法反抗，短時間便會窒息而死。

“報警的是他的家人？”

祁興言轉頭去看樓梯緩臺上正被王愷詢問的一男一。

民警搖頭，“這個嘛，有點復雜。這個家庭很特殊，在我們轄區也是出了名的。”

報警人名范明，是松江電視臺電視購節目的主持人，案發現場就是他的家，但死者牛長榮并不是他的家人。

開車送醉酒的范明回家的人名謝媛，是范明的同事。

死者牛長榮，76歲高齡，50年前未婚同居，那個年代也算是事實婚姻了，半年後妻子懷孕，他便離家出走，整整48年杳無音信。

妻子給兒落戶直接跟母，辛辛苦苦拉扯孩子長大，就當牛長榮已經死了。

兩年前，出走半生的牛長榮以為自己歸來還是丈夫和父親，想要與妻相認，有個家。

妻子早就通過法律途徑解除了婚姻關系，再婚都二十年了。兒也已經家有了自己的生活，上有老下有小，經濟負擔不小，不愿意認這個不負責任的爸爸。

明眼人都看得出，76歲高齡的牛長榮是來養老的，他的腦栓越來越嚴重，亟待孝子床前伺候。

牛長榮找到松江市電視臺有名的、主打調節幫忙的節目組《有事兒您說話》，希能夠借助節目金牌調解員范明的力量，讓他回歸家庭。

當然，牛長榮知道前妻不可能離婚去伺候他，畢竟人家也沒那個義務，但是兒有義務啊。

范明是金牌調解員，個人賬號也有十幾萬的，主打一個沒有調解不好的矛盾，只有沒耐心的調解員。如果一次調節不行，那就兩次，如果兩次不行，那就下個月再來兩次。

于是范明帶著牛長榮找上門。

兩期節目下來，范明苦口婆心、之以曉之以理，仍舊沒能調解功，反而了眾矢之的，觀眾們的火力很快便從牛長榮轉向范明。

“你不是天天把人間大、以德報怨掛在邊嗎？不是說什麼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嗎？不是說不能眼睜睜看著老人晚年凄慘嗎？建議你把老人帶回家好好孝順。”

“拒絕道德綁架，你要是敢把牛長榮帶回自己家伺候，我敬你是一條漢子。”

“真是報應不爽啊，牛長榮得了腦栓，臥床不能自理就是時間問題，這麼個活祖宗，大累贅，你非要道德綁架別人收下，你怎麼不收下？”

“對呀，你不是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嗎？這大寶貝，你還不趕搶占？”

……

一開始，范明被網友們架在道德高地，只能表示自掏腰包，每月給牛長榮老人補兩千元，希兒和婿能再出三千，每月五千應該足夠老人的生活和醫藥費。

等到將來老人臥床不能自理，范明再自掏腰包給老人請個保姆。

但網友們并沒有放過范明，繼續網暴。

范明道德綁架牛長榮的兒，網友們就道德綁架他，很公平。

臺里的領導找范明談話，讓他必須在半個月平息這場網暴，不然會給臺里造不良影響。

范明被架在火上烤得外焦里，在微博上與網友互懟，一氣之下答應了把牛長榮帶回自家供養。為金牌調解員，他主打的就是一個人間大，大無疆，全國。

所有人都知道，范明這話一出口等于自我道德綁架，神層面的“鐵鍋燉自己”，肯定悔腸青。

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他沒得選了。

范明死鴨子，就說自己不後悔，就是心甘愿。

他還來了個直播，給牛長榮布置自家次臥，開車把牛長榮接回家，親自做飯，給老人敬茶，改口一聲牛伯伯，發誓永遠照顧他，替他兒盡孝。

范明任務達，網上風波暫時平息，臺里力撤去，生活看似又恢復了正常。

但私底下，范明和牛長榮的相到底怎樣，范明是不是有苦難言，只有范明自己知道。

一年半的時間過去，牛長榮的病不斷惡化，終于不可逆地到了臥床喪失行能力的地步。

范明為了照顧牛長榮，原本談婚論嫁的友跑了，攢的老婆本都用來養活牛長榮，本無力雇傭保姆照看牛長榮。

他只好轉崗。半年前，他從最熱門的民生節目調去電視購，就是為了多爭取一些休息時間去照顧臥床的牛長榮，哪怕工資水到了原來的三。

“真是死要面子活罪，夠蠢的。”

祁興言苦笑慨，又去打量緩臺上接王愷詢問的、一臉愁容的范明。

這麼一看不要，祁興言居然看到范明哭了，發自肺腑，傷心地哭泣，仿佛死的是他的親人。

不祁興言驚訝，拿著小本子記錄的王愷，邊的同事謝媛，全都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