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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歌》 【6】

【6】

【6】

將那枚平安玉扣送給裴瑕後,沈玉滿腔直到回了停雲閣,才稍稍平息。

對于長在錦繡膏粱之家的裴瑕來說,那塊玉或許算不上多稀罕之,但對沈玉而言,意義非凡。

那是降世時,祖父沈丞相送的滿月禮。

隨著那枚玉璧一起送給的,還有祖父賜予的名,玉

既是取“恰是可憐時候,玉今夜初圓。”中明月皎潔之意,又寓意玉般高貴,春花般,更是沈氏一門最寵的小娘子。[1]

長輩將最好的期寄托在名中,又將那枚平安玉扣贈年年歲歲,平平安安。

現如今,將那枚玉轉贈裴瑕,盼他在外征戰,也能平平安安,萬事順遂。

-

在院中稍作梳妝,沈玉便前往聞德院給王氏請安。

到達院門,卻被王氏側的嬤嬤告知:“為著郎君遠行之事,夫人連日都沒睡好,現下正在寢屋休息,今日不見任何人。”

沈玉也知裴瑕是王氏的心中寶。

裴瑕五歲喪父,那時王氏尚且年輕,瑯琊王氏來人,勸回去再嫁,畢竟王氏嫡份擺在那,不怕尋不到一門好親事。

但王氏拒了娘家好意,毅然留在聞喜縣,獨自養兒子,撐起整個裴家的門庭。

裴瑕也爭氣,八歲作《春和》一詩,名揚京。十三歲于長安瓊林宴作下《秦宮賦》,連那年的新科狀元都為之折服,直言以裴瑕之才華,若是應試本屆科考,這狀元之位或要易主。

然而等裴瑕十六歲拿下會試魁首,卻并未進京參加殿試。衆人皆震驚不解,畢竟以他的才華,若去應試,極有可能為本朝最年輕的狀元郎。

裴瑕卻只稱抱恙,偏安河東,過著一半世俗一半閑雲野鶴的日子。

王氏大抵也了解自家兒子心中抱負,并未催他仕,甚至在這之前,也不曾催過他娶妻——

哪怕裴沈兩家婚約,裴公活著時就已定下,王氏卻并不滿意,常期盼著婚事出什麽變故,黃掉最好。

得知沈氏落難時,心頭其實是竊喜的。只是沒想到自家兒子那般軸,竟一意孤行將沈氏接了回來。

每每想起此事,王氏心口就悶得慌。

現下聽到屏風外嬤嬤稟報沈氏離開,王氏隔著秋香雲鶴紋床簾,怏聲問:“可說了些什麽?”

嬤嬤道:“夫人托奴婢向您問安,又說明早再來給您請安,若您需要侍疾,盡管吩咐頂放踵,不辭辛勞。”

上一向說得好聽。”

王氏哂笑一聲,子往高枕倒去,單手支著額頭:“也不知守真看上什麽了?今早與我辭行,十句話裏三句代族中事務,三句代我注意,餘下四句竟全是為這沈氏打算。說什麽去妙安堂為他祈福,呵,還不是怕我苛待了他的心肝兒?”

自打沈氏進門,這樣的牢,嬤嬤也不知聽了多,只得低低勸道:“夫人犯不著為肝火,搬去妙安堂,您也可落個清靜不是?”

想到這點,王氏心氣兒才順了些,但還是忍不住嘆道:“都說娶了媳婦忘了娘,此言非虛啊。”

嬤嬤垂頭不語,心道這位夫人其實品貌皆出挑,可惜遇到個事事都要拔尖的婆母,背後又沒娘家撐腰,可不就只能夾著尾忍氣吞聲。

不過十家婆媳有九家不對付,給人做兒媳婦的,哪個不是掐著日子熬,何時把婆母熬走,那就算是熬出頭啰。

-

翌日一早,沈玉梳妝齊整,再次來聞德院請安。

王氏依舊閉門不見。

直到裴瑕走後的第三日,才從離別悵然中振作,願意開院門見人。

沈玉得知消息,半刻不敢耽誤,換了端莊素雅的,直奔聞德院。

哪知趕慢趕,還是遲了一步,到達聞德院時,裴家二房的嬸娘崔氏和三娘子裴彤,已經在側間和王氏聊上了。

“……可不是嘛,彤兒的婚事還是托了嫂子你的福,待出閣那日,一定給你敬第一杯茶。”

“你這話說的,子出閣第一杯茶都是敬生父母的,哪有敬伯母的。”

子婚嫁便是第二回投胎,你給尋了門那樣好的親事,可不就是的再生父母,這杯茶你當得!彤兒,你說是不是?”

“是呀,伯母,彤兒心裏可將您視作母親一般呢。”

“就屬你兒甜。”

飄來歡聲笑語,沈玉在門前躊躇片刻,才進門檻。

兩側婢子瞧見來,紛紛屈膝:“娘子萬安。”

這請安聲響一起,屋那陣笑語戛然而止。

沈玉早已習慣,面不改

只見富麗又不失典雅的側間,王氏和崔氏一左一右坐在長榻上,三娘子裴彤搬了張月牙凳,亭亭坐在崔氏側。

三人見到沈玉,臉上笑意一點點斂起。

沈玉只當沒瞧見,朝著榻上兩位貴婦人,莞爾請安:“兒請母親晨安,請二嬸娘安。”

“來了啊。”王氏神懨懨,朝一側婢子擡了擡手指:“再搬張凳來。”

婢子應諾退下,一側的裴彤雖是不願,但礙于禮數,也得起朝沈玉行禮:“阿嫂晨安。”

沈玉回以微笑:“三妹妹安。”

待婢子搬來張月牙凳,沈玉端莊座,看向王氏:“連日未見到母親,兒心中憂慮,不知母親子可好些?”

王氏睇著下首那張著關切的皙白臉龐,語氣淡淡:“難為你惦記,好些了。”

沈玉道:“t那兒就放心了。”

“阿嫂,聽說六兄離府時,你特地跑前門送他了?”對座的裴彤故作好奇地問。

沈玉,餘往王氏那瞥了眼,見王氏并不言語,才放緩嗓音:“郎君落了一在我房裏,我著急給他送去,一時沒顧上竟出了二門。”

世家子,養在深閨,除非有家中長輩領著,講究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那日急著送玉,一直追到了正門,事後想想,沈玉也覺得失禮,只是沒想到裴彤會提起。

且說這裴府之,共有三房。

裴瑕為長房唯一嫡子,份最為尊貴。另兩房雖是庶出,但二老爺和三老爺膝下子環繞,在長房的蔭庇下,倒也活得富貴自在。

裴彤是二房,去歲剛及笄,便在王氏的牽線下,和長安一位王氏子弟定了婚約,再過兩月就要出門,嫁去長安當正頭娘子。

一個庶房兒,能攀上那樣一門好親,且男方儀表卓然,斯文有禮。崔氏和裴彤自是一萬個滿意,恨不得將王氏當菩薩供起來。

“阿嫂作為宗婦,一言一行皆代表裴氏子的面。那日雖是給六兄送東西,但打發個婢子不就行了,何必自己親自跑去?”裴彤拿起帕子掖了掖鼻尖,一雙杏眸睇著對座的沈玉:“六兄不在家這些日子,阿嫂更該謹言慎行才是。”

沈玉角仍維持著一貫的弧度,應了聲“多謝三妹妹提醒”,又轉臉看向王氏:“方才還沒進院子,就聽屋一陣笑語。不知母親和嬸娘在聊什麽,這般開懷?”

王氏道:“還能說什麽?不就三丫頭的婚事。”

“難怪。”沈玉恍然,又含笑看向崔氏:“婚期將至,嬸娘有的忙了。”

崔氏雖然也不待見這個侄媳,但提到自家兒的婚事,臉上也重綻笑容:“從去歲就開始張羅著,如今也籌備得差不多了。待這個月底,錦繡坊將婚服送來,便也齊全了……”

話茬很快被引到裴彤的婚事上,沈玉坐在一旁靜靜喝茶,只當自己是個明人兒。

不慢吃過半盞茶,窗外忽又響起淅淅瀝瀝雨聲。

王氏往窗欞投去一眼,皺了皺眉。

沈玉見狀,知道也是時候告退,于是擱下杯盞,提起搬去妙安堂小住的事:“五月十三是伽藍菩薩聖誕,兒打算後日離府,正好趕上庵堂法事,替母親和郎君好生祝禱一番。”

王氏聽罷,不冷不淡乜一眼:“守真與我提過了。既是替他祈福,那便去吧。”

并未為難,沈玉心頭松口氣,溫馴垂首:“婆母放心,兒定會誠心為郎君祈福,為裴氏祈福。”

王氏嗯了聲,擡手眉心:“沒其他事,就先退下吧。”

“是,兒先告退。”沈玉朝王氏行了個禮,又朝崔氏屈膝:“嬸娘,侄媳告退。”

裴彤不不願起:“雨天路,阿嫂慢走。”

沈玉頷首:“謝三妹妹。”

滿屋眷面上客客氣氣,可等沈玉一離開,崔氏就忍不住看向王氏:“嫂子,你竟允搬去外頭住?”

王氏道:“守真護著,將他親娘視作虎狼,生怕我磋磨他的兒,我有什麽法子。”

“這個六郎,哪哪都好,就是太過耿直,不知變通。”崔氏對著袖子,嘖聲道:“依著他的才華本事,哪樣的貴娶不到?要我說,便是尚郡主尚公主都使得,他倒好……為了什麽君子守信,娶了個這樣的婦人。”

崔氏跟在王氏邊多年,對自家嫂子那比天高的心氣兒深有了解,知道什麽話王氏聽,什麽話王氏不聽。

就如現下,聽完的話,王氏眉眼間也出郁,耷著角道:“人都進門了,還提這些作甚?”

崔氏便立刻解語花般,寬道:“嫂子也莫喪氣,左右這沈氏有自知之明,也好拿。等守真打了勝戰回來,聖上必有嘉賞,屆時你替他幾位可心的側室,替你多生幾個大胖孫子,豈不舒心?”

子嗣的確是王氏一塊心病,畢竟裴瑕乃嫡脈單傳,若能盡快誕下孫輩,也算與裴氏祖宗有個代。

“那些事,等守真回來再說吧。”王氏看了眼院外越下越大的雨,也不再留客:“你們也回吧,免得雨水落大,了鞋。”

崔氏和裴彤聞言,起與王氏告辭。

出了門外,果見天沉,雨水不斷,心裏也有些發悶。

這場雨斷斷續續地落,一直落到初十日,沈玉離府,依舊沒個要停的樣子。

沈玉冒著雨,去聞德院和王氏辭行,說來也巧,崔氏和裴彤又在——

這母倆的殷勤勁兒,不知道的還以為們才是長房的人。

沈玉因著即將要離府,心放松,對著那些冷淡面孔,也比平日更為豁達。

和王氏說了番離別之語,沈玉著屋雨天而顯得昏朦的線,忍不住提醒:“才至初夏,就連日雨。兒瞧這雨一時半會兒怕是難停,西邊雖有幾重堤壩,但聞喜于低窪,積水易,疏通難。母親近日若得空,可吩咐府上和莊子上多屯些糧食、沙包、舟船、羊皮筏子……那些貴重易腐爛之,最好也提前收拾……”

話未說完,一旁的裴彤擰眉打斷:“阿嫂是覺得下了這幾日雨,聞喜就要發澇災了?”

沈玉:“我只是想著,有備無患。畢竟自立夏伊始,就大大小小落了快半月的雨……”

“夏日本就多雨水,我記得前幾年下了快一月的雨呢,不也太平安穩地過來了?”

裴彤撇了撇,又斜一眼:“而且你都說了,西邊有好幾重堤壩,那可是朝廷前年新修的。難道那耗資不菲的堤壩,也如你父親督建的那座聖華塔一般,下兩場大雨就倒了?”

聽到提起聖華塔,沈玉一白,袖中指尖也不

王氏將這般模樣盡眼底,皺了皺眉。

沈氏到底是自家姻親,提起那些事,面上也沒什麽彩,于是瞥了裴彤一眼,肅聲道:“行了,好端端提那些作甚?”

裴彤悻悻閉了

王氏又看向沈玉:“黃河據聞喜十幾個縣呢,就算真有洪澇,也淹不到我們這。你不必杞人憂天,安心去山上給守真祈福便是。”

淡嫣瓣翕兩下,沈玉迎上王氏肅穆威嚴的目,也不再多說,低低應了聲是。

告退,才繞過槅扇,就聽裏頭傳來裴彤忿忿的嗓音:“可真是不討喜,人都要走了,還說這些晦氣話……”

而後是崔氏安:“好了好了,這有什麽好氣的。”

沈玉眼睫微,一旁的婢子白蘋撐著傘,迎過來:“娘子,車馬已在外候著了。”

“嗯。”

沈玉提步,走進傘下。

白蘋扶著,見沉郁,只當還在為裴彤那句牢而不虞,低聲勸道:“娘子莫要和三娘子一般計較。您才進門,有所不知,三娘子胎中不足,時幾乎病死,後來是二老爺尋來個老道士,說五行失調,命中缺火,才致多病。這不二老爺將的名兒改彤,屋裏一應擺件和的穿戴首飾也都換……自古水火相克,又即將出閣,您在面前提起澇災,可不就犯了的忌諱?”

沈玉黛眉擰了擰:“竟還有這事?”

原以為,裴彤就是單純挑事。

“是呢。”白蘋應道:“所以您別往心裏去。您是裴氏宗婦,不過是個即將外嫁的小娘子,與計較什麽。”

沈玉本想說并未往心裏去,但見白蘋這般認真安,還是扯出一抹釋懷淺笑:“嗯,我知道了。”

主僕倆撐著傘,過二門,又至正門。

昏朦天地間,隨行的婢子和行李箱籠等,一共載了三輛馬車,又有數十名帶刀侍衛隨行。

待一幹人上車坐定,馬車很快朝前駛去。

沈玉側坐窗邊,纖指推開木窗,隔著一條細向細雨籠罩下的車隊和漉漉的街景,兩道柳眉不覺蹙起。

白蘋遞上茶點:“娘子仔細雨水打進來,沾衫。”

“或許真是我杞人憂天了。”

沈玉又往窗外看了眼,才合上那條隙,坐正子。

轉眼瞧見白蘋遞上的糕點,其中一樣七白糕,正是裴瑕吃的,思緒又不飄到遠方。

他應當早已出了長安地界。

也不知道外頭是否也在下雨,那綿綿無邊雨,又是否沾了裴郎的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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