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僚立時噤了聲。

“說完了嗎？”上首道。

顯然是在問自己，馮僚想了想，覺著已然事無巨細，可是他是僚臣，當然懂得給自己留幾分余地，便道：“或許還有，還大人示下……”

趙樞坐直了，默了片刻，淡淡地道：“這些時日小姐如何。”

馮僚聽了這話後背頓時冒起了冷汗，他主管京中一切大小事務，心力幾乎都放在理產業和消息往來上，卻很關注宅。

他知曉大爺問的是哪位小姐。只是他知道得不多，于是只能著頭皮，拼拼湊湊地說下去：“聽說前些日子小姐病了一場……”昨日趙明宜來問他要拜的事也說了，還有今早出門的時候遇到的那個年輕士子：“像是來送什麼東西的，那日是小姐幫的他。”

馮僚只覺這一趟來得并不輕松，還比往常累些。明明只是簡單回稟京中近況，可是他瞧著，大人的心并不怎麼好，甚至似乎更差。

小姐送到天津的信件好像也沒有了。

他很快回了京。

而另一邊，趙明宜在跟林氏去往壽安堂後，也過得不輕松。

明湘果然沒有放過，把給孟老爺請大夫的事捅到了老太太這邊。

看著一個漂亮的杯盞從眼前飛過去，落在地上，碎了一片一片的。上首是祖母冷冷的目。

第6章 姨娘

杯子是瓷的，做工巧，套的茶一下子缺了一個，這套就再也不能用了。

老太太坐在羅漢床上，眼睛微微闔著，一旁侍奉的丫頭早已嚇破了膽兒，連忙跪了下來。

林氏不知還有這樁事，頓時愣了一下，還是上前將兒護在後。

只有明湘陪坐在一側，不時為老太太順氣：“您別氣壞了子……妹妹不懂事，也有我這個做姐姐的責任。”說罷眼眶紅了一圈兒：“您還是罰我吧。若是妹妹曉得心疼我這個姐姐，自然就記住了教訓，定不會再犯。”

趙明宜抬頭看了眼這位姐姐。

穿了霞錦綬藕緞，面若銀盤，眼中含淚，看起來著實是一位好姐姐的樣子。這般代妹妹過，傳出去也是一樁名，同時往後若是再有過錯，便是不懂得心疼這位姐姐了。

另一旁還坐著三夫人李氏。明湘是三房的姑娘，李氏見這般，也落了兩滴眼淚：“好孩子，這跟你有什麼關系，若要說責任，怎麼都還不到你來擔。”轉頭瞧了瞧林氏，說道：“我的兒教得好好的，平白讓旁人帶累了名聲……”

在說林氏沒有教好兒。

趙明宜聽出來了。低垂著眸，靜靜地道：“嬸娘這是什麼話……咱們也算是有名姓的人家，不過是幫人家請大夫罷了，還能關系到姑娘家什麼？”頓了頓，又接著道：“老太太常年禮佛，自然是慈悲為懷，不吝于手相助的。若真有人敢嚼這個舌，那就該整治旁人的舌……”

“六丫頭，你怎麼能這麼對你嬸娘說話，眼里還有沒有長尊卑！”老太太聽著，面卻不好看了：“你不知悔改，我看你也沒有把我的話放在眼里。往後若出了閣，怕旁人說我老太太沒有管教好……縱得你恣意妄為。”

林氏心猛地跳了跳，忙拉了兒的手，將掩到了後：“老太太勿要氣，蓁蓁這些日子病著，方好便說要來給您請安，可見是孝順您的。”

趙明宜看著母親的作，知曉自己是沖了。

祖父還在，趙家的後宅便是老太太說了算。老人家怒，便是母親也護不住，父親會親自來訓斥……除了不重嫡庶，趙家實在是一個很傳統的家庭，規矩重禮儀也重。下來沒有人的氣是順的！

噤下聲來。

明湘在一旁瞧，也低了低頭，著老太太的背順氣，角卻是微揚的。

老太太這才緩過氣來，指了指，說道：“你年紀還小，也不定，我老太太還得教導你兩年。那日王夫人給你的如意鐲，你讓丫頭給你五姐姐送去，這東西你收著不合適。”

林氏恍然大悟抬頭，這才明白這些日子到底在鬧什麼。原來只是因為那對鐲子。

趙明宜沒有吭聲。

并不在意那對鐲子，只是很討厭眼下這種境況。老太太為了明湘跟王家的親事，與折騰了這麼久，繞了這麼大的彎子。

“祖母。”緩緩抬頭，看著老太太，微微揚起聲音，用堂的人都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您不知道，我請徐醫正幫那位老爺看診，并不是因為什麼私……而是為了趙家的面。”

聞言，三夫人李氏眼皮子不自覺地跳了跳，直覺有什麼要發生。

不過一會兒，果然聽見那樁小心瞞辦下的事，讓這丫頭當眾抖落出來。

“半年前，孟老爺的讓人打斷，是三嬸娘收了雲州豪紳梁四老爺兩千兩銀子，借著趙家的手擺平的此事。”趙明宜著手里的帕子，掌心也在冒冷汗：“孟老爺當年是從三品的祿寺卿，雖說犯錯革職，卻也是京兒，天子門生，被如此辱，將來若是有心人拿來做筏，難保不會患趙家。”

一字一句仔細斟酌過才敢說出口。

在河間府，乃至奉京，趙姓實在是一個很榮的姓氏。或許在自家沒什麼覺，可是只要出了門，提及趙王兩家，誰人不給三分薄面。祖父的威，已經延續兩朝。

家族優秀子弟眾多，從仕的也不。要說老太太在乎什麼，那必是自己趙家老封君的名頭，後宅眷只能捧著順著，不敢有所忤逆。

可是這件事，涉及了朝廷員，那便不是單單眷的問題了。老太爺跟諸位老爺也有可能此牽連。

老太太一時面極為難看，轉頭看向三夫人李氏，問：“是這樣嗎？”

李氏早已了手中的帕子，袖掩住的手微微發，勉強說道：“我……我也不知道這回事，不過當初確有一梁姓的鄉紳，說是得罪了什麼人，過來求我給他給他行個方便，我……老太太，老太太您要明查啊，六丫頭空口無憑。”說著落下來淚來，伏在老太太膝前哭了起來。

明湘甚至還未反應過來，不明白明明是趙明宜的事，怎麼扯到了母親上。

“六妹妹，你說話可要小心，不能平白污蔑別人啊。”眉梢飛揚，瓣有些失了，卻還是警告要小心說話。細白的手指直直地指著的眼睛。

林氏也心驚，也不知曉這回事，不過自己是了解這位妯娌的，若不是此刻就要派人喊了幾位老爺來，非要鬧個底朝天不可。

這樣看來，似乎是真的，兒興許知道些什麼。不能跟老太太著來，卻不會怕一個小小年紀的晚輩，當下便拂開了趙明湘的手：“湘姐兒，指著自己的妹妹說話，也不是有教養的大家小姐應該做的事。”

很快，老太太把所有人都屏退出去，只留兩位夫人在里間。

出來的時候，明宜看到明湘冰冷的笑。

“六妹妹，我竟不知你合適有了這樣的能耐，竟能打探到這麼多的事。”

明湘顯然不覺得母親會因此有什麼事，父親是祖母親生的兒子，老太太想來是偏袒母親的，因此并沒有著急。

只是這個妹妹顯然讓謀劃的事出了意外，冷笑道：“你也不要得意，我是你姐姐，自然最好的都該先是我的，只有我不要的，才能到你。”

是指王家的親事嗎？

“我午間的時候，會讓雲珠把那對如意鐲送到姐姐的院子，也無需姐姐記掛了……”

明湘梗了一下，上下掃了一眼，很快便離開了。

看著這位姐姐離開，明宜心中也有各種滋味。

趙家的姑娘之間的競爭，其實只在同齡人之間，就像長姐明汐與二姐明禾，三姐明絮與姐姐晗音，這麼多年過去，幾位姐姐都已經出嫁，現在便到跟明湘了。

趙明宜忽然意識到，并沒有辦法從這樣的競爭中置事外。

母親只有兩個兒，晗音嫁去了永州，那便必須留在河間府……作為母親的依靠。不會讓母親早逝，當然就得去爭。王家這門婚事，或許得重新考量了。

前世母親去後，哥哥把接去了天津。那兩年只有哥哥，他們關系很近，所以余生都得到了他的庇護。

可是今生什麼都還沒有發生。也只是比旁的姊妹與他更親近些罷了，算不得有什麼特別。

想到這里，心里并不好。好像一個很重要的人，忽然從中剝離開來，要跟漸漸陌生。

梨月似乎察覺到了突如其來的低落，只以為在擔憂夫人，便安道：“沒事的小姐，這麼多年老太太為難夫人不是一回兩回了，夫人都能妥善理，我們無需太過擔心。”

趙明宜著後的榮安堂，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

回到桐花閣的時候，明宜忽然發現母親邊的張媽媽已經等了一會兒了。把那個年輕人給的薏苡珠鏈拿了出來：“是那位公子給的，還說他馬上要離開京城，多謝小姐那天在大音寺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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