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賀六走後，小鶯看著手里沉甸甸的銀子，愣得不知怎麼辦才好。不如此，方才賀六還跟說好話，這可是不常有的事。

這些渾人在外頭行走，在這宅院里是奴才。可是出了這道門，底下人見了也得聲賀小爺！

賀六這人眼睛雖不長到天上去，卻也不太喜歡跟們打道。平日里都是小丫鬟們要他們外出辦點什麼事兒，只有們捧著的份兒，哪還有今天這般低聲下氣。

吐氣揚眉了一回，也麻溜地去辦了他托的事兒。

馮僚這廂已經腳步匆匆回去復命了。

那位爺無聲無息地回了趙家，卻又大張旗鼓地命他抓人，這跟生生打人臉也沒甚區別……等大老爺回來，興許要大發雷霆了！

天漸沉，日頭落了下去。

議事堂東側的書樓里，門窗都開著，煙霧一般的霞傾瀉而下，過隔扇直直地照進了書樓。

臨窗的幾案上擺了一副棋盤，趙樞坐在左側，祖孫兩人正在對弈。

他捻起一顆棋子落下。金的霞照著他的手，指節干凈修長，如文竹一般雋秀。

卻有千鈞的從容。

坐在另一側的老人已經兩鬢斑白，他靜坐在椅子上，盯著案上這盤棋，若有所思，許久之後落下一子。

“你這些年氣焰倒是很盛……”趙老大人看著面前的孫兒：“只是這棋藝落下了。”說罷捻起進死局的棋子，放進了棋盒中。

這兩句話之間仿佛沒什麼聯系，好像只是隨口一說。

趙樞笑了笑，只低聲說是。

出了書樓，迎面而來的是比之屋更明的霞。他平靜地下了石階，石階旁栽了高大的槐樹，余暉過錯落的枝葉直直地傾瀉下來，落在他上，灑下斑駁的金影。

馮僚匆匆而來，心里早就七上八下，只遠遠瞧著這位爺氣定神閑地走下來，心中忽然大定。

只是那位小姐的事，到底應不應該提及，他依然有些頭疼。

第8章 喧鬧

馮僚是最早到這位爺手下謀事的人。

他曾在簡平郡王府待過。那位郡王子倒是好，脾氣也和……只是到底太和氣了，在權貴多如狗的宗親里頭顯得有些窩囊。

就連他給他辦事兒，讓人住把柄，下了大獄，那位尊貴的郡王爺也沒能讓人把他撈出來。刑部的酷刑他倒是一樣沒落，差點死在大牢里。

他後來落到趙樞手里審。那年他剛步仕途，年輕的新科進士，觀政刑部，手段卻老辣。

第一天命人上的刑，次日晚上問愿不愿意跟著他。

馮僚那一刻不知道什麼，只覺得像是從黑漆漆的口爬了出來。

拋卻往事，他匆匆迎了上去，低聲道：“爺，辦了。”

明的霞打落在地上。和風吹著枝梢，在石階上落下細碎的樹葉的影子，不時搖曳。

趙樞不不慢地走著，聞言只看了他一眼：“把人到刑部監獄，給隆大人，他知道該審出來些什麼，剩下的你就不用盯著了。”

馮僚低頭稱是。

這位爺顯然忙得很，他一時跟在後，言又止，想說又不知道怎麼從哪里說起。

“你還有事？”

馮僚思襯了片刻，斟酌道：“方才我帶來的衙役，在抓人的時候，好像整好見來正堂的六小姐。”

“天津大牢慣蓄養狼犬，今天衙役帶過來，不小心了手，把嚇著了……”

馮僚說完，便抬頭小心地覷了一眼。

只見明下這位爺面不變，卻是停下了腳步：“去那里做什麼，可有傷著？”

馮僚：“們正好在正堂外頭，那畜生看到了，一下子沖了出去……似乎是摔著了。”他想了想，又道：“應該沒什麼大礙。”

趙樞轉繼續走，一邊說道：“既然畜生不聽話，就不必再留了。”

馮僚眼皮一跳。

畜生都留不得了，那剩下的人，是不是也得嚴懲。

他揣著這位的意思，覺著這種可能有七八分。

于是很快去辦。

天漸漸淡了下去，白天太留下的熱氣還未消散，團團地彌漫在地上，總讓人覺心里沉沉的。

趙明宜直覺有事要發生。

趙家也不是什麼人都能進來的。宦之家，高門大戶，不要說衙役了，便是五六品的老爺進來，肩也得塌上兩分。

所以那些人為什麼能在趙家正堂抓人？

抓得還是他伯父的幕僚。

忽然想到一種可能，但是……他回來怎麼會不知道呢？也沒有人告訴一聲，或者給捎個信兒。

下午臨近傍晚的時候，趙明宜正要命人去打探消息，林氏卻讓人喚過去，說是頭疼。張媽媽傳話傳得著急，以為發生了什麼事兒，便暫時先按捺下來，帶著梨月去了正房。

路上張媽媽帶走得很快。穿過回廊，遠遠地了眼三夫人的院子，覺也十分安靜。來往的丫鬟婆子們也了。

一定是發生了什麼！

張媽媽把引到了正房。還未進門，林氏便迎了出來，上下打量了一陣，而後才拍了拍口，把摟進了懷里：“我的乖乖，還好把你喚過來了，今夜哪也別去，就待在娘這里。”

趙明宜心下一沉：“娘，到底怎麼了？張媽媽不是說您頭疼嗎？”

林氏了的頭，正要說什麼，卻聽見門外打簾子的聲音，進來一個穿著靛青直裰的男人，腳步匆匆，房里的丫鬟一時慌忙行禮，里喊著二老爺。

他一邊走一邊說著話，怒氣沖沖，俊秀的面孔也繃了起來：“溪亭也太不像話了，抓自己老子邊的人，還直接讓衙役進了府，半分面子都不給大哥！”

“他這是想做什麼？造反嗎？不知倫理綱常的東西！”

他看起來很是氣憤，走進來便罵，平日里最文氣的人這會兒也罵得十分不好聽。

林氏見丈夫忽然回來，也是愣了一下，聽見他說什麼後連忙捂住兒的耳朵：“胡說什麼？你要罵出去罵，別在我這里，我可不伺慣你這脾氣。”

趙明宜也愣了神。

一是真的許久沒見過父親了，這般年輕。印象里他的樣子越來越老，尤其是大哥把伯父拉下馬之後，父親變得更蒼老了。而二則是……他罵的人是的兄長。

“爹爹，他也是我的哥哥，你怎麼能這麼說。”掰開了母親捂著耳朵的手，心里也很是憋了一口氣。

大哥因為伯母的死，跟伯父已經鬧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爹爹最敬重大伯父，所以從小他便總是訓斥哥哥對伯父不恭敬。聽了太多太多，以前不敢反駁父親，只能自己跑到沒有人的地方哭。

今天卻是再也忍不住了，直直地看著自己的父親，瓣抿得的，眼中的氣惱再也掩飾不住。

林氏怔怔地看著兒，有些驚詫：“你……”

而二老爺更是被這許久未見的兒說得梗了一下。

聽起來也沒錯。他這般說一個小輩，其實是件很失面的事，再則又被自己的兒聽見了，他臉上更是有點掛不住。

“蓁蓁……你怎麼在這里。”他尷尬地咳嗽了一聲。一旁的丫鬟過來上茶，他端起來啜了一口，又扯了扯自己的領口，看起來依然很是煩躁。

林氏了兒的頭：“我跟你爹爹有話要說，你先到耳房去坐一會兒。”說罷讓張媽媽帶出去。

趙明宜不愿意讓母親下不來臺，只能聽話地去了。

坐在耳房，丫頭拿來糕點給吃，小聲跟說家里今天很：“大爺回來了……前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大老爺大發雷霆，書房里的瓷瓶碎了三個，硯臺也碎了，我們都害怕得不敢出去。夫人怕今夜出什麼事兒，所以讓張媽媽把您喊了過來。”

趙明宜這才明白過來。看著那丫鬟圓圓的臉，點點頭，把耳朵上戴著的墜子摘下來給。道了一聲謝。

小丫頭嚇了一跳，一開始不敢收。又塞了幾次，小姑娘終于收了，端茶出去的時候顯然十分高興。

趙明宜聽見隔壁屋子里，父母的爭吵聲。

坐不住，去到他們門外守著，剛站了一會兒，便見父親怒氣沖沖地掀了簾子出來。看見在門外，也是愣了一下，而後叮囑：“快回房去，今夜跟著你母親，最好不要出去。”

說罷便離開了。

進了屋里，卻在林氏坐在炕上，長嘆了一口氣：“你爹說他要去找太爺……說不能縱得一個小輩這般放肆。”

林氏也氣。

招了招手把兒喊過來，地摟進懷里，里念道：“我就不明白了，你爹心里眼里好像就只有你伯父，你伯父氣他也跟著氣。你前兒病得那麼重，也沒見他回來看看你……你祖母心都偏到嗓子眼兒了，他也沒管過！”

不能細想。想多了都是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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