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分明極好的相貌，看著卻是到骨子里的冷。

趙樞沒有看他，修長的指節系了腰帶：“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徑直坐到上首。

侍從過來上茶，端了一盞放在馮僚手邊，上好的雨前龍井，淡而雅的香氣飄散出來，這位歷經世事經百戰的幕僚卻不敢喝。只思襯著開口：“您前些日子給小姐打的釵，我已經讓工匠做好了，想著先送來給您看看。若有不合適之，也好早早讓人改了。”

隨即上前，彎腰打開桌案上漆紅的錦盒。

趙樞抬眸，果然瞧見那盒子，的錦綢上放著的一對青雀發釵。翠鳥的羽而鮮艷，在燭火下泛著淡淡的澤。雀鳥銜珠，巧而致，有點像宮廷的手藝。

馮僚慶幸自己這件事是花了心思辦的，哪能料到這東西今日還能救自己一回。

“是從宮里退下的老匠人做的，工坊里的不如這個……”

趙樞看了那發釵一會兒，忽而拿了一只在手上，低垂的珍珠搖搖曳曳，很適合那樣的小姑娘戴。珍珠有些涼，微的時候蹭過指尖，他突然想起白天覆上眼睛的時候，睫輕輕掃過掌心的覺。

放了回去，蓋上錦盒。

馮僚離開的時候瞧不清那位爺的神，心里有些不上不下，卻在正要出月門的時候聽見後傳來腳步聲：“馮爺，您可別急著走吶。”一利落的侍從追了上來，著氣兒道：“您手里管著賬，爺吩咐讓您自個兒支一千兩銀子，就當給您辦事兒的辛苦錢……”

他哪敢要銀子！

卻知道他的位置似乎還是穩當的。

.

夜里，林氏讓人熬了藥給兒喝下。

這方子比之前喝過的藥都要苦，覺著里頭有黃連……著鼻子灌下後覺十分難，睡也睡不著，只能坐起來支開窗子氣。

梨月給披了件小襖，坐在窗邊的竹榻上一個人下棋。

趙明宜喜歡下棋……可是下不明白。大哥的圍棋是跟祖父學的，本不敢找他下。家里的人都知道慢吞吞的，也都不愿意陪著，久而久之就一個人玩兒了。

梨月給溫了盞梨子水：“您喝這個吧，一會兒里就不苦了。”說罷去收拾妝臺上的釵環，卻見一旁擱置的青花紙傘，仔細瞧了瞧上邊兒刷的磁青紙漿，低低地呀了一聲：“小姐，這個很貴吧……”

記得那位爺，他們見過兩次，一次是在後山石亭上，一次是在藏經閣。捧著那傘給小姐看：“也不知是個什麼人，這樣的東西外頭等閑是見不到的。”他竟隨意用來補一把傘。

林氏名下有莊鋪，不過書肆卻是沒有的，趙明宜也沒見過這個。

接過來看了看，只見那紙漿已然嚴合地黏合在了傘面上，不仔細看倒真的看不出痕跡。默了一會兒：“興許也是一位大兒吧……”不過應該也不會再見到了。

倒是不知要如何謝他。

落下一子。

苦味很快便被下去。

禪房熄了燭火，寺廟漸漸陷沉寂，窗外偶有蟲鳴。

天蒙蒙亮的時候，梨月還未起，卻聽見另一邊小姐的禪房傳來一陣很小低微的聲響。心下一跳，裳都未披便走過去，連忙掀開帷幔，才發現小姐眼睛地闔著，還未醒，卻是在哭泣。

很抑的哭聲，如果不仔細聽本聽不出來。

“小姐？”急忙拍了拍的背，想著將喚醒。不想到後背微微的細汗。

額頭也汗了。

趙明宜很快醒過來，梨月拿了個枕頭給，安靜地靠在榻上，一直靜靜地坐著。淡淡地道了一句：“沒事。”

又做夢了。

夢見前世嫁到孟家那日，穿著大紅的喜服，喜娘牽著進了新房。新房外是熱鬧的勸酒聲，鬧了十分地久……兄長即將回返遼東，卻不知為何折了回來，也無任何叮囑，只給了一枚私印。

那時他已經是薊遼總督了。

高侯爵，封疆大吏。

他的私印可想而知能干什麼。如果不懂胡用的話，可想而知會掀起多大的風浪。

最後敬的那杯酒，兄長也沒有喝。

為什麼呢？這件事在心里盤庚了很久很久，明明是一件很小的事……大約是因為他從不拒絕。就連那門婚事，那人不喜歡，他也為強求來了。

“梨月，有涼水嗎？”抹了抹臉，看向房中桌案上隔夜的涼茶，說道：“給我倒一杯吧。”

忽然覺得很熱，臉也哭得紅紅的。

喝完後才覺得冷靜下來。

過了兩日，林氏又帶到慧覺師父那里扎了兩次針，手腕上微微的刺痛，後面倒是不那麼害怕了。

又過了幾日，的月信過去，也好得差不多了。林氏便吩咐收拾一下，一行人很快回了府里。

等安頓下來，母親要去料理庶務。便先去書房拜見了父親。

有一個丫鬟過來引，條十分秀氣，卻一直低著頭，趙明宜覺著奇怪，便多瞧了幾眼，才發現是月前祖母賞下的那個丫頭。

眉心跳了跳，問：“你不是在母親院里伺候嗎，怎麼到了這里來……這是父親的書房。”抿了抿。

才知道喚玉春。

原是改了名字的，前世見到的時候，下人已經稱為寧姨娘了。似乎是父親給改的，改了相寧……

這名字分明是疼才能取出來的。

那丫鬟終于抬起了頭，似乎有些怕，著聲兒道：“小姐……是老太太讓我過來的，老太太說這幾日夫人在大音寺看顧您，老爺無人照料，便讓我來了。”

說罷忽然抖著肩膀，眼眶紅了：“您，您別罰我，我下回不敢了。”而後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明明什麼都還沒做！趙明宜忽然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果然在還未開口的時候，後便傳來一聲低低的呵斥聲。

“蓁蓁，你在干什麼。”

是他父親的聲音。轉頭便見父親面淡淡地走過來，神嚴肅：“誰教你的規矩，竟然教訓起我書房的下人來了。我看你這些日子不是在寺里養病，倒像是出去躲懶了，連家里的規矩都忘了。”

“父親！”高高地喊了一句，心口有一點發堵。

正要說什麼，卻又忽然冷靜下來：“您說得是，兒記住了。”作為兒管父母房里的事就是不對的，這件事就是有八百張都說不清。倒不如回去與母親商量，把這丫頭送走。

二老爺這才看向兒，只見面容有些蒼白，微微垂著眼眸。終歸是自己的孩子，雖不如晗音懂事乖巧……緩了緩語氣：“好了，跟我進來吧。”

父實在沒什麼特別好說的，只寒暄了兩句，二老爺便放回去了。只是走的時候好歹還問了句的，趙明宜心里堵得慌，只隨意應付了兩句。

而後又去老太太院里。

也是來得巧，方進去門口的嬤嬤便告訴明湘也在：“五小姐也病了兩日，昨夜沒睡好，眼下還懨懨著呢。飯也吃不下……”打了簾子進去，才見六仙桌上，明湘正依偎在老太太邊。吵鬧著要什麼。

“我想要您房里的那支嵌寶石掐金累的簪子，給我及笄的時候戴，您說好不好。”

老太太正：“那是我陪嫁的時候帶過來的，你倒是眼好，那麼多東西一眼就瞧上了這個。”點了點孫兒的頭。

明湘撒著正要說什麼，卻見丫鬟引了誰進來，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六妹妹。也沒有坐端正，依然伏在祖母懷中，想了想轉頭問老太太：“蓁蓁也快及笄了吧，我記得只比我小半歲，不如讓的跟我的一塊兒辦吧。這樣也省了事。”

趙明宜給老太太行了一禮，而後隨意挑了一張凳子坐下。

低眸喝茶，只道：“湘姐姐在說什麼呢……誰人家都是各自辦各自的，我母親自會為我料理這些事。只有不寵的兒才會遷就另一個，祖母若是答應了，不是就在告訴所有人祖母偏心嗎？老太太疼姐姐，姐姐也不愿意祖母落得這樣一個名聲吧。”

“你……”明湘一下子坐直了，委屈地抬頭，小聲道：“祖母我沒有這個意思。”

老太太摟著明湘，嘆了口氣，只道：“你牙尖利，湘兒說不過你……罷了，擺飯吧。”不再提一塊兒辦的事。

趙明宜也未再接話。

前世辦及笄禮的時候其實很安靜，就是母親為辦的，不像老太太給明湘那樣大的排場。不過倒是記得，那日母親為簪後，不到半個時辰，河間府瀛海河上就放起了煙花。

已經接近傍晚了，很高興，覺著十分地巧。拉著母親要去河邊看。

那場煙花放到了半夜。

倒是很好看的，讓本來安靜的及笄禮忽然變得盛大起來。不知道這一次會不會再有。

不過一會兒，門外傳來一陣響，有丫頭喊了一聲：“姨過來了！”門簾微響。甚至還未看見人，趙明宜便見祖母已經放下了筷子，看著分明是沒了胃口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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