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門引路，路寧不是第一次跟他一起吃飯，卻是頭回這麽郁悶。

不是矯的人，結婚三年，自認兢兢業業，他替家裏解決了麻煩，也心甘願陪他應付一切場合。

只是從他主提離婚的時候起，以為他們之間兩清了的。

至在他心裏是認可兩清的。

如今這算什麽？

莫非他反悔，覺得虧了……

周承琛和路寧牽手進來，徐詩夏看得一愣，連招呼都忘了打。

侍應生幫兩個人收起厚外套，周承琛從公司直接過來，掉厚呢料的大，一藍灰暗紋的戧駁領西裝三件套，看起來像是要去參加什麽晚宴，他替路寧拉開椅子，然後才落座，一坐下來，先頷首對徐詩夏說了句：“抱歉，定了餐廳之後才知道你們原本要去吃火鍋。”

徐詩夏自認口齒還算伶俐，一剎那卻有些詞窮，眼前人給的覺，就好像上學時候看到嚴肅的班主任，大學時候那個不茍言笑的混老教授，上班之後一直養病偶爾出來開會能嚇死一大片的董事長……

明明什麽也沒做，姿態也松弛，態度甚至談得上溫和，可莫名有一種迫。

似乎終于明白為什麽路寧說跟他在一起生活太拘束了。

“沒……沒事，哪裏吃都一樣。”吞咽了口唾沫，終于回過神，莫名像回到了剛大學畢業那會兒，見了大領導說話都結，商總是掉線，說完才意識到自己還沒打招呼，于是補一句，“你好。”

路寧路上已經介紹過了，也沒有互相引薦的心思，于是這會兒沒說話，其實知道，就算周承琛早知道們要去吃火鍋，也依舊會定這裏的餐廳。

他這個人看似禮貌周到紳士，可那張紳士表皮下，其實強勢霸道不容分說。雖然他很直白地去否認和反駁，但他總有辦法讓你心甘願按照他預想的軌跡走。

這三年來，深有會。

一頓飯吃下來，徐詩夏的餘在兩個人上就沒下來過。

早些年婚禮，遠遠見過周承琛一次，對他的印象就是冷，數九天的北風那樣刮骨的冷，涼意直接滲到骨頭裏。

他記得那時候一整個婚禮下來，好像也沒見他一個笑臉，路寧倒是一直微笑，神看起來輕松，但臉上卻見不到幾分幸福。

典禮一結束，徐詩夏就提前離開了。

心裏應該是帶著怒氣的，替路寧委屈，且年氣盛，覺得周承琛多帶點乘虛而趁火打劫的意味，還有著資本家特有的傲慢，跟強搶有什麽分別。

也氣路寧就這麽放棄紀肖燃，記得自己踏婚禮現場的時候，就被震撼到了，滿目繁華，現場的奢靡程度，徐詩夏覺得怕是一顆螺釘出來都要鑲上鑽。

當時周家說，婚禮辦得倉促，就簡辦了，徐詩夏天真地以為會很簡陋，來之前甚至還在幻想，紀肖燃會像偶像劇男主一樣突然金閃閃出現，帶路寧逃出這座富貴牢籠。

但現場一片浮華和熱鬧，婚禮盛大，每個人都喜氣洋洋，好像這是一樁兩相悅幸福滿的婚姻。

可作為路寧在大學裏最好的朋友，是知道的。

那時候路寧正經歷著巨變，路家生意是一夕之間潰敗的，父母焦頭爛額，外婆恰逢重病，每日躺在icu裏。

每天睜開眼就是巨額的虧損和醫院雪片一樣的賬單。

當年考大學的時候，爸爸讓選金融或者管理，以後好接手公司，很不願，覺得還有姐姐，本志不在此，只是也沒有其他特別想報的，最後還是報了。

大一上學期剛結束就申請轉了專業，去了隔壁法學院，因此認識了紀肖燃，那時覺得自己真的做了個極其正確的決定。

人生好像一片明。

只是沒料到，鄰近畢業，路家的公司出現巨大的問題，爸爸費盡心力也無法力挽狂瀾，姐姐也為了公司東奔西走，焦灼難眠，心理也出現問題，只能靠藥才能睡個好覺。

家裏破産在即，前路一片黯淡，外婆又病重，一時之間好像所有的泥沙都洶湧而下。

爸媽終于瞞不住，坦白了。迷茫坐在家中客廳，得知這棟從小住到大的房子也要拿去抵押了。

所有暢想的好的未來，好像都是一場虛妄的夢。

痛恨自己一點忙也幫不上。

也是這時，周家遞出橄欖枝，看中他們家手裏的一塊地，以及母親這一脈的家族底蘊，願意幫他們度過難關，但以聯姻做條件。

彼時周承琛在家族站隊的部爭鬥裏僵持，老爺子病重，大筆的産等著分割，他急需要一個面的婚姻獲得老爺子的支持，以分割到更多的産，好在家族裏站穩腳跟。

他從小跟著姑長大，老人家年邁弱，唯一一點心願就是想看他早日結婚定下來。

姐姐神一震，蒼白的臉浮現生機：“我去。”

當年路寧先斬後奏轉了專業，姐姐為了安爸媽，也為了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繼續攻讀了MBA，為著以後接手家裏的生意做準備，如今傾注無數心也回天乏力之時，從前那麽驕傲志得意滿一個人，如今連婚姻都可以拿去做籌碼。

路寧心中刺痛。

可周家遞了話，要路寧。

不知是周家的意思，還是周承琛的。

父母姐姐看著，堅決不同意，說有男朋友，心思也單純，不適合周家那種複雜的家庭。

尤其姐姐，堅決不同意。

周家也并不強求，態度溫和而禮貌，說讓他們考慮一下，如果不行便算了，那他們也莫能助了。

路寧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思索一夜，第二天就做了決定。

一周後領證，婚禮在月底匆匆辦了。

徐詩夏知道的時候，紀肖燃已經被分手了，聽紀肖燃的朋友說，路寧是連夜飛去A市的，守在紀肖燃實習的單位門口，熬了一夜，通紅著雙眼，整個人蒼白單薄的像是一張紙，但卻特意梳洗打扮過，對著紀肖燃笑了下：“我想著……至分手應該當面說。”

是個善良一個人，愧疚似乎要垮。

沒有人，但覺得自己已經站在了選擇的天平，或許一切都會過去，但現在就是誰也過不去了，要麽妥協，讓大家都好過一些，要麽就這麽痛苦地扛下去。

可是還抗得下去嗎？

即便扛下去了，還是能開心地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嗎？

其實路寧知道，在周家遞出橄欖枝那一刻，一切都回不去了。

就算家裏人為了選擇拒絕周家的幫助，可往後的餘生裏，被生活垮的每一刻，都會在對家人的愧疚裏，盡管誰都沒有錯。

知道，選擇周承琛是最好的選擇了。

紀肖燃當然不能接，但路寧就那麽站在那裏，他就投降了，看起來那麽難過，像是快要被垮了。

路寧也并沒有給他任何緩沖的機會。

回去就見了周承琛，然後一周後領證，月底結婚。

三年了，這是徐詩夏第二次見周承琛，和腦海裏想象的周承琛的形象大相徑庭。

一頓飯結束，起的時候路寧似乎是怕他繼續牽手，迅捷地站在徐詩夏旁邊，和他拉開一段距離。

周承琛神無異，表四平八穩，只是禮貌開口說送他們回去。

沒等路寧拒絕或者接，他擡腕看表，又說了句：“順路。”

把的話堵回去了。

很短暫的路程，路寧一句話也沒說，一下車，更是匆匆說了再見轉頭就拉著徐詩夏走，明確的劃清界限的態度。

周承琛卻仿佛裝作看不懂的意圖，車窗降到底，他側頭住：“寧寧。”

路寧閉了閉眼，整張臉都變得皺的，回頭的時候仿佛就要口而出：你到底能不能放過我？

可開口卻是溫和一句：“怎麽了？”

并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周承琛出的那只援手，解決了路家大部分的問題，甚至稱得上力挽狂瀾，而那時路家的急程度，哪怕是平白中一個億的彩票恐怕都來不得解決，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卻難，這場婚姻的付出，本來就是不對等的。

沒有資格屈。

周承琛清晰地看出表的變化，那種不願但又不得不應付的姿態。

其實這三年裏，時時都能看見。

是不是個合格的太太不知道，但絕對是個合格的演員。

他并不在意是否是裝的，這場婚姻他得到了他想得到，也得到了需要的。除此之外，分上他也并不虧欠什麽，那天他說：“如果你實在不適應，我可以放你自由。”

現在看來，其實不過是一句帶著試探的氣話。

他不認為自己婚三年的付出分毫不值。

可從那時到現在，所有的反應，竟真的從上看到了分文不值四個字。

迫不及待要逃開的樣子，真是刺眼得很。

倏忽，他收回目，側臉冷峻異常，把多餘的溫都收起來，免得釋放出去也得不到半點青睞。

實在諷刺。

“車庫裏的車我明天讓司機開過來一輛給你，或者你想要哪一輛，跟老孟代一聲。”他說完，車窗就緩慢升起。

確實，那輛保時捷被撞壞了，確實需要一輛代步的車，只是連自己都忽視了。

他一向做事周到。

路寧為自己一路上賭氣般的行為到一愧疚。

盡管其實自己可以去買一輛車，但這種被關照的心，讓想起剛結婚那會兒，那時全家人都對家裏的狀況到萬分揪心，每天睜開眼就是各種不幸的消息。

哪怕是好消息也會很快變壞消息，腦子裏的弦始終繃著。

直到周承琛接手，他說過最多的話大概就是：“我來解決。”

從那之後，一切都在慢慢變好。

那種劫後餘生的覺，和對他由衷的激，始終記在心裏。

即便是要分開，也希他們是面分別的。

不應該這麽對他。

“好……謝謝。”車窗已經完全升起，但還是說了句，“路上小心。”

車上周承琛閉著眼靠在那裏，并沒有覺得開心，腦海裏反複回播轉時眉眼從厭倦到僞裝溫和的變化。

然後倏忽仰頭閉上眼，結上下滾片刻，一把扯掉了領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