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懷中取出一個藥瓶，從中倒出來一顆藥丸到手上：“吃下去。”

劉昌不明就里，但仍乖乖地聽了他的話。

徐卿安道：“在我離開之後不久，定有人來尋你，到時你就將我們剛才的對話告訴他，就說我查到了四年前上巳夜的事，所以今夜才來問你話，至于其它的，你想活命，就埋在心底。”

劉昌卻一下慌了起來，他似乎猜測到了徐卿安說的那個要來尋他的人是誰：“不不不、我不能說，說了，他一定不會放過我的，說不定……他還要殺我滅口！而你，恐怕也逃不掉。”

“對了，就是讓他這麼做，就是要讓他殺你滅口。”徐卿安淺笑道，“他不殺你，我如何救你？難不等到你秋決的時候我去劫法場麼？”

徐卿安徐徐道：“我剛才給你吃的那顆藥凝息丹，能吊住人最後一氣脈從而偽造出死亡的假象，你順著他的意去死，到時我才好天換日救你出來，而你家人也不至于被牽連，這才是兩全之策。”

“而你剛才說的也對，那話說出之後，他不會放過你，也不會放過我，所以這就要你幫我了。”

徐卿安邊勾起笑：“我想，他最好的、能將你我一起滅口的方法，多半就是你自己了結，以此反咬我一口。”

徐卿安一邊說著一邊環視了一圈牢房中的環境：“看這四周條件，我猜你最後應是撞墻自戕而死，同時你應該還會留下一份書，以此悲壯之舉，告我屈打招，給你扣上枉加之罪。”

他微微一笑，語氣依舊輕松：“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

“真的麼？”一切事安排妥當之後，劉昌問了最一句話，他抬眼向準備離去徐卿安，“那藥真的有這個作用麼？你真的會救我麼？”

“當然。”徐卿安不加遲疑的，“君子之言，金石不渝，而且你也只能信我，不是麼？”

是啊，蘇氏不會救他的，劉昌心想。

而徐卿安還在好心提醒道：“記得裝得像一點，別那麼痛快地就聽了他的話去死。哭一哭，求一求，再和他談談條件，說不定你家人還能過得更好。”

“還有那藥，是吊命的，下手狠點，別讓仵作查出端倪。”

劉昌終是應了。

……

徐卿安站在驗尸房中，旁木床上的尸冰涼，且生了斑。

時，他常讀文人詩詞，其中不乏有喻君子之風的梅蘭竹的影，他以君子立，求賢達，求高志，故尤之，也常熏蘭香。

可如今他不熏蘭香，也不做君子了。

他冷眼睨著早已沒了氣息的劉昌。

哪有什麼凝息丹啊。

不過普通的山參丸罷了。

該下地獄的人，不配因為最後的懺悔而得到救贖。

唔……

徐卿安收回目，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還是趕快回去梳洗一番，換服吧。

等會還要迎接客人呢。

第14章

太後的車駕已經回了宮，不過皇城里又駛出了另一輛馬車——

太後聽聞東市一家糕點不錯，遣了人去買來嘗嘗。

安邑坊，一座宅邸的院側小門被敲響。

徐卿安從里打開門，出笑，拱手向外行禮：“娘娘。”

他已換了服飾，最外面穿的是一杏長袍，又許是剛洗浴完，只覺他周還散著彌彌霧氣，氣也好了很多，配著最外面那層的，頗有一“陌上人如玉”，君子溫潤清和的風姿。

霎那間，上栩一怔，似見故人。

然而他里卻偏不是故人那樣。

上栩冷下眼。

徐卿安哪知的想法，只側過，依舊帶笑，抬手請：“臣已將家僕全部遣至前院，院已無旁人，娘娘不必擔心被旁人看見。”

上栩雖是垂簾太後，但太後無故也不可輕易出宮，不管是為皇室安全著想，還是為天家威嚴考慮，這都是一直以來不文的規定。

所以就憑想吃外面糕點，是不夠上栩出宮一趟的。

故而如今來，嚴重的不是被人撞見與徐卿安私下會面，而是被發現出宮。

若是被發現，免不了又要被一些言上表諫諍了，這樣于時下的局勢自是有不好的影響。

跟著徐卿安一路走到他書房。

“徐史倒是考慮周全。”

徐卿安為倒了熱茶：“娘娘能至微臣寒舍，微臣已不甚激，自是不能為娘娘留下後顧之憂。”

上栩輕笑，直主題：“說吧，有什麼話是不能在公堂上說的，偏要我到你這兒來。”

跟隨上栩而來的侍從都被安排在了稍遠的位置等候，如今書房外這一方地只有與徐卿安兩人。

徐卿安抬眼，含笑：“臣的禮，娘娘喜歡麼？”

上栩卻做遲疑：“什麼禮？你不惜以局，攪史臺，這就是你的禮？”

徐卿安見不承認，也不急，先問道：“如何就是臣以局呢？”

上栩道：“初時我還不確定，直到你在公堂上說起你背上的傷痕時，我才明白，這局從你一接手劉昌貪污一案時你就想好了。”

“你對劉昌用刑，不只是為了供，還是為了將你酷吏的名聲傳揚出去，給劉昌寫下書的機，但你又偏不打他傷他，不留下任何傷口，為的就是今日公堂之上下的轉圜。”

“而他會留下書，想來也是你夜審他那夜，對他說了什麼，他如此，他後之人如此。”

說

著，上栩突然停了片刻，眉眼含俏，深深地看過去：“只是我實在好奇啊，你緣何就相信，他不會中途偏離了你的想法，將你徹底賣出去？又緣何就肯定，他背後一定有人會就此出手？”

徐卿安噙笑道：“娘娘厲害，果然什麼事都瞞不過娘娘。”

他承認道：“此事確實從劉昌獄起，臣就開始謀劃了，因臣仔細查過劉昌，發現他所為的罪行罄竹難書，絕非他一人所能為，尤其是他前幾年職還不是這麼高的時候，竟能多次躲過六部例查，所以臣斷定，他後一定還有人與他同盟，而如今他所為被捅出來，與他同盟之人要麼要救他，要麼就是殺他滅口。”

“不過他貪污之事，傳遍整個京城，境如此，他背後之人能不被他牽連就已是不錯，斷然不會施手相救，那麼臣要做的，就是讓他們出手殺他了，而他們一旦出手，勢必有跡可循，臣就可以順勢抓住他們。”

“你是這樣想的？”上栩聽完他的話之後問道。

徐卿安反問：“不然娘娘以為呢？”

他當然不是這樣想的，劉昌所為確實罄竹難書，但也有他為惡多年積攢至今的原因，就算有人與他同流合污，也多半不會是蘇授意，徐卿安這樣說，不過只是為了給上栩一個他所為的機罷了。

沒有回答他的反問，而他與對視一眼後，繼續說了下去：“至于娘娘剛才所問的，我如何就確定他會按著我的路子走下去，是因為我激他的話，其實是為了激他後之人的。”

徐卿安在這里改述了自己的計劃，半真半假道：“自他獄時，臣便察覺到這樁案子暗地里有旁人關注，所以當夜我就故意告訴他，我要深挖此案，讓他代他背後還有誰？”

“呵，他自然是不肯說的，但臣當夜去尋他的不尋常之舉定會引起他背後之人的注意，我此舉不過借他之口將話轉述給他背後之人，所以才有了後面這一系列的事。”

“而娘娘剛才說的將我徹底賣出去？”徐卿安自若一笑道，“我只是單方面地激他，又未與他達協議，又何談他賣我呢？”

其實針對這一事，徐卿安不是沒有擔憂過，所以他最先對劉昌施以酷刑，除了上栩說到的那兩點原因外，還有就是他想試一試劉昌，到底他是只貪財貪，還是既貪財貪又貪生怕死。

徐卿安自然得到了後面那個結果，而水刑殘酷，除了在生理上的直觀外，還會讓刑者在反復的窒息中蒙生求生，刑越久，求生越強烈。

劉昌毫無骨氣，多日刑使得他求生的.達到頂峰，又因蘇四郎的例子在前，深知蘇氏絕不會救他，那麼徐卿安與他的易就了他不得不抓住的稻草。

不過這也確實加著賭的分。

然而退一萬步說，就算徐卿安真的賭輸了，劉昌要與他玉石俱焚，他也不至于陷死局。

劉昌這麼多年都沒被蘇清算，就是因為他當初幫他們所做的丑事不涉及他們最核心的部分，也就是說他只是參與了構陷工部長一事，在他的視角中，當年上巳夜之事仍是意外。

所以哪怕劉昌告訴他背後之人，徐卿安已經知曉四年前他構陷一事，那麼徐卿安也可以說是因為他近日通過劉昌貪污案查到了一些，從而搪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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