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青禾低低地應一聲，探頭往他後的林子看了眼，道，“不過這林子看起來并不像有人來過的，野道多險峻，蘇大人還是小心些，莫要走得太進去了。”

蘇然微笑頷首：“多謝青禾掌事提醒了。”

“青禾。”

二人話音剛落，後稍高的位置就傳來輕喊聲。

青禾和蘇然聞聲尋去，見上栩正站在山道上，似剛從山上下來，面上微有不解地看著他們。

在場所有人見到上栩之後都紛紛向行禮。

上栩邊走下去邊問道：“青禾怎麼上來了，蘇五哥也在這兒，

你們……是一起的？”

青禾如實道：“是奴婢在山下等娘娘時遇見了蘇大人下山，彼時寒暄幾句，問了蘇大人是否見到過娘娘，然而蘇大人卻說并未與娘娘過面，而上下山的道路只有一條，奴婢一時生了擔憂，便帶了人上來尋娘娘。”

“蘇大人也憂心娘娘安危，故而就與奴婢一起上山找娘娘了。”

“哦，原是這樣。”上栩聽完之後嘆道，又接著驚奇道，“蘇五哥剛才才從山上下去？”

蘇然點頭。

上栩笑道：“這倒真是奇了，你我竟然沒上。哦，我想起來了……”說著，驟然醒神，“我剛在半路上發現一叢芍藥花葉，一時好奇周圍長了多，便往林子里走了走偏離了主道，或許就是那時錯過了。”

凈明寺後山一路上都種了許多花，各類品種都有，每年二月中下旬到五六月都是花季。

而上栩喜芍藥，蘇然也是有所耳聞的，故而道：“娘娘沒事就好，只是娘娘以後還是要小心，那些沒有修的山道地方易有患，娘娘獨自在外若是遇到了不好應付。”

上栩笑著輕嗯：“蘇五哥的提醒我記下了，不過那位置還算平坦，我進去前也是觀察過，就在下面那歇腳平臺旁的林子里，等之後花開了，蘇五哥也可以去看看。”

蘇然含笑應是。

上栩帶著青禾下山了，離開前還問了蘇然是否要一起，蘇然借口推，上栩自是知道他要去做什麼，也不管他，笑了笑就帶著人走了。

——

天漸暗，駛出凈明寺的馬車帶出一長隊人，只片刻，凈明寺中的香客就去了十之八.九。

後山上，隨從從野道里出來向蘇然道：“大人，確實背後有很大一片芍藥花叢。”

蘇然再往後乜一眼，冷聲道：“走吧，回宮了，我們也可以下山了。”

樹林翳下，地勢更高，徐卿安藏在山道拐角後一目不錯地著下山的二人。

早些時候，在青禾的那聲“娘娘”傳來時，上栩便意識到了不對。

“糟了，後山只一條山道，剛才雖刻意躲了蘇行正，但他肯定上青禾了，青禾不知況，稍微一問，蘇行正便知曉我上了山。”

徐卿安道：“娘娘是覺得蘇中丞又去而復返了？”

上栩警惕道：“青禾來尋我定是蘇行正說了什麼，而應也是半道察覺到了端倪，否則不會發出這樣的喊聲。”

上栩立馬轉：“不能讓蘇行正在這兒見你我在一起。”

可剛準備往上走，手下卻被驀地拉住。

抬眼看向後那個失禮之人。

徐卿安幽幽著，正道：“從這個地方往下的第一個歇腳平臺後面有一大片未開的芍藥花葉，雖在野道之中，但常有人去。”

二人對視，上栩沉一瞬，頷首低聲道：“好，我知道了。”

“剛才……”

“剛才那里的痕跡我來理，娘娘先行。”

“嗯。”

……

蘇然下山的速度很快，不見背影後，徐卿安從山道拐角後出來，看了眼手中把玩著的一片芍藥花葉，又想起剛才和上栩心照不宣的配合。

倒是還有些默契……

可是他忽而想到剛才在他面前極近失態的放肆笑容，目中又漸漸藏起冷，轉頭向山下離去的馬車隊伍。

他眼眸無地凝著，心中卻生出一近乎怪異的矛盾問：“我用你曾經用過的方式對付別人，你一定很喜歡吧？”

——

時值二月，寒未退，宮里傳了旨意出來，陛下偶風寒，需以溫泉療養，適三月又逢春獵，故而準備舉宮遷至驪山行宮，大小朝事皆于行宮舉行，待春獵結束後再行返回。

而同時間，徐卿安也傷好復職，去了刑部做事。

史臺的事最近仍是沒有著落，此前上栩和蘇商議，讓刑部和大理寺協理調查此事，如今徐卿安復職，他為親經歷者，自也接手了刑部關于史臺那塊的事務。

在此之前，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已將當夜臺獄執勤的獄吏全部問了遍——當夜并無可疑人出臺獄，期間只獄吏換過幾次崗。

旁的人不清楚，但徐卿安自然知道蘇然既行了此事，定是一早就安排好了，說不定那些獄吏都是他的心腹，自然就問不出什麼了。

徐卿安也不急，只尋了些皮來，一天之中無事時就用刀在上面搗鼓著。

小皇帝染了風寒，神不好，吃不下東西，醫也沒辦法，畢竟喝藥只能養，心不暢便不是他能調理的了。

正當小皇帝邊之人都無計可施時，刑部員外郎徐卿安突然向皇帝獻了個東西——一對皮影。

小皇帝立時起了興致，而皮影形狀與背後故事掛鉤，他便召了徐卿安進宮，要他一連幾日為他講戲。

能讓皇帝吃下飯，這自然是可允準之事。

又恰在這個時候刑部的人尋到了一個傾腳工。

當日刑部就得到一個消息，劉昌自戕當夜，傾腳工在理臺獄里的穢時，見到一個人從臺獄里走了出來，而那時應是寅時五刻，不屬于獄吏換班的時辰。

整個刑部一下沸騰，立馬找了畫師，要畫師依那傾腳工的描述將那人的模樣畫出來。

結果出來時，眾人皆是一驚——那人竟是之前和徐卿安同查一案的史陳峰。

而更令人震驚的是，刑部的人剛到府上拿人時，陳峰面上表坦然，竟毫無畏懼可言。

他更是當著眾人高聲承認他對劉昌所為之事，自述自己早知會有今日，夙夜難眠，如今卻也算解。

只是他忽而大罵當朝太後任人唯親、目短淺，只知行小人之舉，刑部眾人本將其控制，然而他卻突然將手中絕筆信撒出，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于眾目睽睽之下自刎。

濺門楣，當場之人無不驚目扼腕。

陳峰絕筆信中有段話寫道：

夫大晉主君沖，而太後無詔臨朝秉政，名為垂簾，然用人卻不以賢能為尚，惟以悅己為要，致廟堂之上賢才困厄于下，而幸臣扶搖而上，此非綱常混哉？此非社稷傾覆之兆哉！

第23章

陳峰認下了他劉昌自盡轉而借其書污蔑徐卿安一事。

不過原因很簡單，只因他覺得與他共事者是“幸臣”，他心中憤恨難平便就想借劉昌之手和熙寧舊事除幸臣正朝綱。

他自刎之時言語激昂無畏，倒真像是一個到迫害的滄海珠。

而此事在朝堂上也傳播得很快，不多時一群員便就事上奏，話里話外都議著太後聽政是否合儀。

畢竟蘇相能夠輔政是有莊帝命在，而昭帝猝崩卻未留詔，那太後又如何能因皇帝年而垂簾佐國呢？

不過幸好的是，一早決定好的舉朝前往驪山行宮將此番議論帶離了長安城。

最近言論影響，上栩已幾日沒有出現在朝堂上，只到了驪山之後就帶著小皇帝徒步散心。

徐卿安因獻皮影最近甚得小皇帝喜，故而也伴駕隨行。

最近天氣好，驪山周邊的山林里都陸陸續續開出了小花，小皇帝登山途中看見些一路都往上追著。

上栩帶著徐卿安在後面慢行。

“徐大人還真是行事變不驚啊，外面傳言都那樣說了，徐大人也不避避風頭，還敢與我一同登山。”登山途中，上栩一邊著前面的小皇帝一邊淡淡地說道。

口中說的那個傳言自是指陳峰絕筆信中提到的“幸臣”，陳峰之事不僅對攝政造了影響，就是徐卿安作為其中所指的那個幸臣如今也算是在風口浪尖上的。

而徐卿安卻故意問一句：“哪樣說了？”他笑了下，“娘娘都說了是傳言了，總不能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吧，那臣還活不活了？”

說著，他又一改神，正道：“外面說臣是幸臣，但臣為當事之人自是清楚，臣能行至今日，全靠的是臣的才能能得太後娘娘信任，斷未行什麼投機取巧之事，故而也就不會將那些傳言放在心上。”

上栩轉看向他，眉頭微揚，目中微帶詫異，他說得這麼一本正經，仿佛幾日前在凈明寺後山上對示表的不是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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