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嬤嬤又來了。

後跟著兩個小丫鬟，一人捧著一摞書，一人捧著文房四寶。

“侯爺吩咐了。”

王嬤嬤眼皮都懶得抬，“讓你學學《誡》《訓》，省得以後帶壞了小世子。”

話是這麼說，可那眼神分明在說：我倒要看看，你這鄉下丫頭能裝到什麼時候。

這是又一試探。

荷娘的心沉了沉，面上卻是一片茫然。

出指頭，小心翼翼地了那嶄新的書頁。

拿起一本書，有模有樣地翻開。

書，是倒的。

渾然不覺，還煞有介事地指著上面的一副仕圖，又指了指自己。

比劃著，似乎在問，這畫上的人怎麼跟一樣穿著子。

那副蠢笨又天真的模樣，讓旁邊的小丫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王嬤嬤冷冷地掃了那丫鬟一眼，丫鬟立刻噤聲，把頭埋得更低了。

屏風後，葉聽白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他放下手中的兵法圖冊，眼底劃過一誰也未曾察覺的興味。

這小啞，是把他當傻子耍。

他沒有拆穿。

反而覺得這貓捉老鼠的游戲，越來越有趣了。

他倒要看看，還能演出多花樣來。

接著，眾人退下。

開始隨意翻閱書籍。

突然，一本別樣的圖冊映眼簾！

那是…那是…

侯爺竟然，給看這種書？

最終，還是忍不住，悄悄打開了一頁。

里面的圖景瞬間讓耳紅頭。

這一次，水忍不住溢出大片。

突然，後傳來葉聽白鬼魅般的聲音。

“好看嗎？”

，憤死。

抖著，從椅子上掉下來。

背後被牢牢抱住。

……

接連幾日，葉聽白不再來耳房。

荷娘心里那繃的弦稍稍松了些，

但知道，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果然，這天下午，王嬤嬤再次帶著人來了。

這次，捧著的不是書，

而是一個沉甸甸的托盤，上面蓋著紅綢。

“侯爺賞你的。”

王嬤嬤的語氣平淡無波，

可掀開紅綢的那一刻，滿屋子的丫鬟婆子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是一套服。

一套用月華錦裁的流仙，

水藍的料子在下流轉著銀輝，

像把月碎了織進去一般。

領口和袖邊用金銀雙線繡著蓮，極了！

這種料子，這種繡工。

別說一個娘。

就是府里有品級的姨娘，

都未必有資格穿。

荷娘的呼吸停了一瞬。

確實喜歡，又確實之不起啊。

“侯爺有令，讓你即刻換上。”

“今晚府里有家宴，小世子也要抱出去給老夫人請安。”

讓穿著這服，去見侯府的老夫人？

猛地搖頭，指了指自己上布的裳。

又指了指那套華服，雙手連連擺。

嚨里發出焦急的“嗚嗚”聲。

用盡全的力氣在拒絕。

王嬤嬤的眼神冷了下去。

“荷娘，侯爺的賞賜，沒有你拒絕的余地。你是想自己穿，還是想讓老婆子我，幫你穿？”

沒有選擇。

當荷娘穿著那月華錦，從耳房里走出來時。

整個安瀾院都靜了一瞬。

平日里那個灰撲撲不起眼的小啞，像是被剝去了一層塵土的明珠。

驟然綻放出奪目的華！

好啊。

幾個丫鬟忍不住贊嘆。

形纖細，腰肢不盈一握。

襯著那流溢彩的料子，竟有種說不出的清麗。

“嘖嘖，真是人靠裝，麻雀穿上袍，還真有那麼點意思。”

“什麼意思？不過是個玩意兒罷了，侯爺圖個新鮮，等玩膩了，還不知被扔到哪個葬崗呢。”

“就是，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麼份，真以為能飛上枝頭？老夫人那關就過不去！”

尖酸刻薄的議論聲，從四面八方漫來。

荷娘垂著眼，將所有的嘲諷都咽進肚子里。

抱著懷中睡的安哥兒。

走在抄手游廊下，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所有人的目都黏在上，有嫉妒，有鄙夷，有探究。

像一個被了服示眾的囚犯，無可逃。

就在這時，一個端著茶盤的小丫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腳下一，驚呼著朝撞了過來。

那茶盤上，是一壺剛沏好的滾燙熱茶！

眼看就要潑在荷娘和懷里的安哥兒上！

說時遲那時快，荷娘抱著孩子，腳下只是極其微小地錯了一步，一個輕巧的側。

那小丫鬟便著的角，“砰”的一聲，連人帶茶盤摔了個結結實實。

熱水濺了一地，小丫鬟燙得嗷嗷直。

而荷娘，抱著孩子穩穩地站在一旁。

角連一滴水都沒沾上。

甚至連頭都沒回，只是抱著孩子，繼續往前走。

那得筆直的背影，在眾人驚疑不定的目中，著一無聲的高貴。

穿過月亮門，前院的喧囂和燈火撲面而來。

荷娘剛在宴席的角落里站定，

王嬤嬤就無聲地出現在後。

“侯爺傳你。”

荷娘的心猛地一跳。

王嬤嬤的視線落在臉上，聲音得極低。

“書房，伺候。”

如今，侯爺這番不明不白的賞賜。

是寵？還是捧殺？

在侯府浸多年的老人，最懂得的就是明哲保。

在侯爺的真正意圖明朗之前，他們選擇觀。

這份觀，對荷娘而言，就是孤立。

這日，管事院里的劉婆子就找上了門。

人高馬大，專管院里的活，一雙手跟砂紙似的。

“荷娘，院里那幾盆玉蘭花該挪到向地兒曬曬了，你去搭把手。”

劉婆子斜著眼，視線黏在荷娘那水藍的子上，話里藏著刺。

那幾盆玉蘭花用的是半人高的青瓷大缸，裝滿了土，兩個壯丁抬都費勁。

讓一個弱子去挪，還穿著這麼金貴的裳，存心就是要出丑。

周圍幾個灑掃的丫鬟婆子都停了手，抱著胳膊，等著看好戲。

荷娘抱著安哥兒，只是安靜地看了劉婆子一眼。

然後將孩子給了旁邊的母。

走到墻角，找來一廢棄的木長桿。

又從假山石邊搬來一塊半月形的墊腳石。

丫鬟小廝停下雜活兒，

眾人都在等著，看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