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快死了。

ICU病房，陳裹著毯子蜷在病床上。

窗外隨風而的香樟樹葉，晃得他蒼白病態的臉有些恍惚，思緒飛回到了多年前那個蟬鳴不休的盛夏。

消過毒的破舊錄音機，一首只有五十二秒的歌來來回回地重復播放。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蟲兒飛，蟲兒飛……”

半睡半醒中，耳邊傳來低低的泣聲。

“小……”病床邊的母親眼眶通紅，攥著他的手，手邊一張病危通知書。

窗戶旁的父親佝僂著背，沉默著。

見兒子醒了，劉蘭很想控制住緒，但緒這種東西本不控制，剛一開口就哭了起來。

陳強忍著不適想坐起，卻只能出手，無力地了下母親飽經風霜的面龐，“媽，別哭……”

劉蘭無力地點頭，臉上的淚水卻越來越多。

陳朝來到床尾，往日威嚴的父親形象早已不復存在，才五十歲，頭發卻白完了，眼中滿是虧欠和自責。

陳在笑，全然不像一個將死之人。

“爸，媽，我只有一個愿……等我死後，請把我葬在寧染所在的陵園，以後去看我的時候，也去看看。”

他和寧染住對門，從小一起長大，從學前班到高中都在一個學校讀書，也就是青梅竹馬。

高三那年，陳意識到了自己喜歡寧染，也知道寧染同樣喜歡他。

喜歡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可哪怕陳清楚地知道寧染喜歡自己，也不敢逾越半分。

他有病。

從出生起，他就患有先天心臟病，上學時，同齡的人又蹦又跳，他卻只能慢走。

隨著年齡增長，他的病也在不斷加重。

這樣的他，沒有資格談喜歡。

拖泥潭？

以他的況，強行和寧染在一起，只會毀了。

那麼，那麼優秀，沒有他，的人生一定會很彩。

正因如此，陳把這份喜歡藏在心底，從未表出半分。

高考後，寧染向陳表白過。

陳拒絕了。

當時，他只對寧染說了一句話，“你只是我妹妹。”

從那以後，寧染再也沒有喊過他哥哥……

陳本以為寧染接下來的人生會如他預想的那般完，誰知…天意弄人，厄運沒有降臨在他上，反倒落在了寧染頭上。

出車禍了。

很嚴重的車禍！

陳得知這個消息，當場昏厥，病再一次惡化，因此連的最後一面也沒能見上。

十年來，父母為了給他看病，家里的錢也早已被掏空，房子瞞著他賣了，還借遍了親朋好友，欠了一屁債。

下班以後，父母每天都去打零工，每天工作時間高達十七八個小時，就這還得時間來醫院看他。

陳有時間也會覺得，自己活著是在拖累父母，但父母為了讓他活下去付出那麼多，他又無法放棄自己。

可換心不僅僅需要錢，還需要運氣，需要等到和相匹配的心臟供。

他等了十年，遲遲沒有等到適配的臟源供。

或許，這就是他的命。

都說失敗貫穿每個人的一生，可他人生中的失敗未免也太多了……

老天爺，草泥麻辣隔壁！

“小，對不起……”

母親忽然痛哭著道歉，“有些事媽媽一直瞞著你，現在也該告訴你了，寧染……”

陳弄清楚一切後，哭了。

原來如此……

當年，寧染不知道從哪得到的消息，有一位專攻心臟手的知名教授來江城參加一場醫學流會。

寒冬臘月里，在醫院外守了近一天，

等專家的車開出醫院，寧染一路跟著跑，敲著車窗，乞求對方能給幾分鐘時間，卻被一輛失控的酒駕車撞飛了出去。”

寧染在被搶救的過程中，里還在低聲呢喃：“求求您，求求您……”

好傻的丫頭……

劉蘭帶著哭腔出聲，掏出手機遞給兒子，“之前，你問小染去世前有沒有給你留下東西，媽媽……騙了你。”

“去世前給你留下了幾段錄音，可媽媽害怕告訴你這些，怕影響到你求生的信念，那會兒，你經常說不想拖累我和你爸，對不起兒子，媽媽真的怕……”

拿出手機找到錄音，努力抑制著崩塌的緒，“這是我去醫院看小染最後一眼時，給我的錄音，一共七段，說，這是給你未來七年的生日祝福，等你每年過生日的時候給你聽一段……”

除了七段錄音，還有一張照片。

照片中只有一個很大的玻璃罐，罐上著一張彩的標簽，標簽上寫著一排娟秀的小字。

【治療基金】

玻璃瓶里裝著各種面額的零錢，從一到一百，紙幣鋼镚都有，除了錢，還有一些手工制作的彩小星星。

看著兒子那溢于言表的難過，劉蘭的心很痛，但還是點開了第一段錄音。

知道，兒子的時間不多了。

錄音一點開，孩清悅的嗓音響起。

【陳，生日快樂～應該可以聽出我的聲音吧？那個…我想和你重新認識一下，我寧染，這一次，我不想再當你妹妹，抱歉，我的…出了點問題，沒法陪你一起過生日……】

【生日快樂！哈嘍，再重新認識一下，我寧染，就是去年的那個寧染，不要當你妹妹的寧染，嘿…要努力生活，努力戰勝病魔，努力努力再努力。】

【陳，我又來給你送生日祝福了，生日快樂，重要的事說三遍，我不要當妹妹！】

【大四了，大四了！陳，你肯定已經等到了合適的心臟，對吧？畢業後還準備做游戲嗎？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做游戲，記得安排一個寧染的NPC，想我的話，就和這個NPC互一下……】

說著說著，的聲音不再清悅。

而是生命力被支後的虛弱。

【陳，如果我不在了，我會在天上一直保佑你，一切厄運通通退散。】

【陳，我已經離開了六年，這麼久，你應該已經把我忘了吧？其實錄到這里，我有點後悔，一個已經逝去的人這麼矯干什麼，對不起…生日快樂……】

【陳，這是最後一段錄音，本來還想繼續錄的，可手快開始了，祝我可以功走下手臺，萬一…我是說萬一，萬一手失敗，不許為我傷心，不許流淚，更不許…忘了我……算了，如果可以…請慢點忘了我，拜托；陳，我喜歡你…陳…陳……】

最後一段錄音很長。

對陳來說卻是那麼短。

當聽到寧染最後的哽咽，一遍遍不舍地呢喃著。

這一刻，時間仿佛定格。

陳的緒崩了，本就蒼白的面更加慘淡，瞳孔逐漸渙散慢慢失去了焦點，徹底失去意識前，他的眼前閃過一道刺眼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