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

在接到對方明顯一愣的表後，歲櫻擡頭看向陸霽塵。

兩人都被剛剛的話意外到了，相比之下，陸霽塵的反應更讓歲櫻樂。

仰著那張無辜的小臉朝他笑，一邊笑還一邊晃了晃他的腰：“叔叔，我腳好疼！”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們是親戚關系，兩人親昵的舉止，即便被看做男朋友也不過分。

陸霽塵給了一記不算明顯的警告的眼神後，把扶到椅前坐下。

“陳老師，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對方卻還一副沒回過神來的模樣。

歲櫻揮著小手：“陳阿姨再見！”

進了超市大門，歲櫻不給他秋後算賬的機會，把臉往後仰向他邀功：“幫你趕走了爛桃花，你怎麽謝我呀？”

還謝呢，簡直就是無中生有。

陸霽塵不和糾纏這個話題，“晚上想吃什麽？”

好不容易和他出來一趟，歲櫻想的當然不是僅僅和他逛超市買菜這麽簡單。

“陸叔叔，”悠著小慢調：“打小我們老師就教導我們，面對好心人的幫忙，我們一定要說聲謝謝。”

陸霽塵失笑：“那如果別人的幫忙并不是你想要的呢？”

歲櫻雙手按住椅，扭頭看他：“你的意思是，你喜歡剛剛那個陳老師？”

陸霽塵皺眉：“是我給了你什麽樣的訊息，讓你得出這樣的結論？”

如果這是一場辯論，歲櫻或許不是他的對手，但‘頂’是的強項。

“是你自己說的，我的幫忙不是你想要的呀！”

傍晚時分，正是超市客流量大的時候，兩人一站一坐地停在糧油區。

從他們邊經過的多是一些家庭主婦，或是上了年紀的老人。

陸霽塵彎腰將擋在椅邊的手拿開，而後放在椅上的控手柄上：“還記得怎麽用嗎？”

就這樣，一場歲櫻以為的‘槍舌戰’還沒開始就悄無聲息地結束了。

看著他在那挑選袋裝調味料的時候，歲櫻不在想，和這樣的人生活在一起，是不是永遠都不會有語言上的硝煙。

那上呢？

是溫的還是霸道的？

會在意自己的還是更在意對方的？

意識到自己思想開始往區裏超速，歲櫻看他的眼神一點一點起了變化。

直到陸霽塵推著購車轉。

見目失神地定焦在自己上，陸霽塵慢慢走過來。

他們之間隔著一個購車的距離。

像是一道比高出很多倍，需要日日苦練也極有可能失敗無數次，難以過的欄架。

“怎麽了？”

他的出聲，讓歲櫻收回神識，這才發現，他丟下了購車，走到了面前。

剛剛彷如墜海底的無力頓時消失殆盡。

是誰說的，喜歡一個人，只要對方一個肯定的眼神，就能擊退心所有的惶惶不安。

又是誰說的，喜歡總會自帶一層濾鏡，會將對方所有無意識的舉化自己的理想國度。

歲櫻啊歲櫻，你沒得救了。

心裏一邊這麽想著，一邊彎著眉眼朝前只離半臂遠的陸霽塵笑。

雖然不懂緒的變化為何如此之快，但陸霽塵并沒有多問。

小姑娘終歸是小姑娘。

就像他姐姐家的那個五歲大的侄，上一秒還哭得雙眼紅紅，下一秒就會不明原因地咧直樂。

他轉再去推購車，幾個步子，又走到了歲櫻的前面。

從糧油區到蔬菜區再到生鮮區，歲櫻都像一只小尾似的，跟在他後，看著他勁瘦、青經脈絡明顯的右手在那些綠、紅、橙，各種的蔬菜瓜果下呈出不一樣的。

周圍吵吵嚷嚷，他安安靜靜，歲櫻把掌心按在起伏不定的心口，著自己心髒強有力，但卻不太規律的跳。

來到冷藏區。

見他目梭巡許久卻遲遲沒有手，歲櫻歪頭看他：“你在找什麽呀？”

“你喝的那個牌子的酸......”他目還在一一排除：“這裏好像沒有蘆薈味的。”

歲櫻表呆了呆。

他怎麽知道喝蘆薈味的酸？

有在他面前喝過嗎？

正失神，一個白綠的瓶子遞到面前：“這個牌子的呢？”

歲櫻擡頭看他：“你一向都這麽細心嗎？”

或許邊也有細心的人，但卻從沒有去刻意發現，又或許，也有人對細心過，但卻從沒有放在心上。

在的凝眸注視裏，陸霽塵淡淡一笑：“我那裏沒有零食，包括飲料，所以你想吃什麽可以告訴我，我幫你拿。”

從高中開始，歲櫻邊就不乏喜歡的男生，上了大學以後，的追求者就更多了。

別t說零食，哪怕是一些值錢的小禮，也收到過不。

可卻從來都不為所。

邱黎黎總說挑，歲櫻也不否認，就是挑，喜歡過各種類型的明星，帥的、的、染發、耳釘、紋，的喜好隨時會變，但真正的理想型卻從來都沒有一個的廓。

但是現在，那個讓心裏一直臨摹不出廓的那張臉，因他，有了象。

不能將就，只要確定了自己的喜好，就一定不能將就。

所以朝他遞來的那瓶酸搖了搖頭：“我喝的那種，大部分的沃森都有賣。”

那倒是巧，玉璽灣門口就有一家沃森便利店。

“那回去的時候給你買。”

經過洗護區的時候，陸霽塵停下來問：“洗發水一類的東西，需要給你買一套嗎？”

歲櫻當即就想到了他上的柚子香，但是不確定那種香味到底是來自洗發水還是沐浴，可不管是哪一種，在網上都沒有搜到。

“陸叔叔，你平時用的都是什麽牌子的呀，能推薦給我嗎？”

仰著臉，眉眼漾著盈盈笑意，盡管坐在椅上，卻毫不減上的靈。

“我的都是男士專用，”陸霽塵微微皺眉，不是排斥，而是不確定：“可能不適合你。”

“沒事，”歲櫻毫不介意的語氣：“其實那些主打男士士專用，就是一個噱頭，我以前用的洗發水就是男士的，我覺得比士還好用！”

不介意，陸霽塵便也不好說什麽，視線在旁貨架淺淺搜羅兩眼後，他說：“這裏沒有我用的那個牌子，後天吧，後天下午我去幫你買。”

不是明天不是大後天，單單是後天。

結完賬回到車裏，歲櫻才問他：“你周五或者周日是有什麽事嗎？”

陸霽塵搖頭說沒有：“但是周六中午我要回一趟家。”

是回他父母的家嗎？

陸霽塵扭頭看了一眼：“怎麽這麽問？”

歲櫻忙搖頭：“沒什麽。”

到了小區門口，陸霽塵把車停在路邊：“我去買酸，你就別下去了。”

眼看他下車進了便利店，歲櫻心裏一陣後悔。

在超市的時候，陸霽塵幾次問要不要買些零食，都死要面子說不要，現在可好，滿腦子都是芒果幹、風幹鴨脖、麻辣牛......

正咽著口水呢，手機震了，是邱黎黎。

“幹嘛？”

邱黎黎問：“我小姨給我寄了們那兒的鴨脖，明天中午就能到，你要不要吃？”

真是想什麽來什麽，歲櫻剛說完“要”字，又眼波一頓，突然不確定把別人的家庭住址報出去算不算侵犯私。

剛好外面傳來了幾聲狗吠，歲櫻扭頭看向窗外，剛好看見陸霽塵從便利店出來。

“晚一點我給你回電話。”

說完歲櫻匆匆把手機塞到了側。

見他提進來的袋子裏好像還有別的東西，歲櫻歪頭瞟了眼，還沒看見什麽，陸霽塵就把袋子遞到了面前。

“給你買了幾個冰淇淋。”

歲櫻眼睛陡然一亮，忙拉著袋口往裏看，雖然不多，但竟然都是吃的口味。

“你怎麽想起來給我買冰淇淋了呀？”心裏甜甜的，聲音也墜了幾甜甜的尾音。

陸霽塵看了眼被放在上的袋子，手：“涼，給我吧。”

將袋子放到車後座後，他才回答剛剛的問題：“剛好兩個小朋友在那買冰淇淋，就順手給你買了幾個。”

原來是看見別人買，原來是順手。

那種滋味，就像是錯把鹹鹹的鹽粒當了甜甜的白砂糖。

歲櫻撇：“小孩子才喜歡吃冰淇淋。”

“你也不大。”

二十歲，其實是一個可大可小的年紀，被喊【姐姐】的時候心裏無波無瀾，但是被喊【阿姨】，那種覺真的可以用【腔一震】來形容。

車子駛小區，能看見路邊限速五公裏的醒目藍標牌。

夕的餘暉進綠蔭，過車窗斑駁在他的臉上。

歲櫻臉朝前方，餘盛著他好看的側臉。

車子自南向北開，坐在庇蔭的這邊，皮涼涼的，心也涼涼的，聲音更滿是失落。

“在你眼裏，我是不是就是個小孩子？”

陸霽塵角起淡淡的笑，“你本來也不大。”

歲櫻塌著的兩只瘦弱的肩膀立馬一提：“我都二十一了，馬上就能畢業了！”

車子拐了一個彎，金燦燦的夕過擋風玻璃，鋪在兩人上。

陸霽塵側過臉來看了一眼：“不準備考研嗎？”

這句話就像是繭，將的暗意一層一層包裹住。

而他剛剛看過來的那一眼，收回得極快，可能都沒看清的眉眼。

歲櫻追著他微微上翹的眼睫，一直到車子在大門口停下，才開口說：“就我這績，哪考得上。”

陸霽塵頗意外：“你小叔說你績很好。”

所以那個小叔到底在他面前說了多關于的？

回到家，趁著陸霽塵說上樓換服的功夫，歲櫻躲進房間給那位多事的小叔打電話。

“除了說你懂事聽話漂亮，我還能說什麽？”

沈確一張好，歲櫻是知道的，毫不誇張地說，死人都能被他說活。

不說別的，就陸霽塵這種十全十的人，都能被他說出一二三四來。

歲櫻哼了聲，拿話懟他：“記得沒錯的話，你好像說過他得理不饒人。”

“那是有原則！”

歲櫻眉頭一皺，調子揚了起來：“你還說他刻板不近人！”

“那是冷靜禮貌！”

“那、那你還說他冷漠沒有人味！”

“那是含蓄斂！”

歲櫻：“......”

“好啦好啦，”趁找不到話接，沈確趕岔開話題：“你小叔我可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托付給他照顧，這段時間乖一點，千萬別和他頂，聽見沒有？”

再能說會道的，也有疏的時候。

歲櫻聲音放乖：“除了不頂、乖一點，我還要注意些什麽呀？”

“注意衛生，一定要注意衛生，他那人幹淨。”

歲櫻在心裏冷哼一聲：“還有呢？”

“還有......不要挑食，做飯是他的短板，做什麽你就吃什麽，要是覺得不好吃，你也別當面說，可以等他不在家的時候，點個外賣。”

不聽話、頂、不幹淨、挑食......

歲櫻咬了咬牙：“那格方面，我有沒有什麽要注意的呀？”

“格方面，”沈確想了想：“也沒什麽，不過他這人喜歡安靜，你那嘰裏呱啦的——”

“沈確！”歲櫻終于聽不下去了：“還說你沒在他面前說我什麽！”

被這麽連名帶姓地一喊，沈確立馬意識到自己被這個鬼靈怪的小丫頭套路了。

“我的乖侄，咱先別生氣——”

“你來！”歲櫻擡著調兒打斷他，可惜後面的話還沒來及說，連續兩聲敲門聲傳來。

手機話筒被下意識用手捂住，看了門後一眼，歲櫻下聲音警告：“回頭再跟你算賬！”

門開，陸霽塵手裏拿著兩個圓柱形的灰瓶子站在門口：“這是我用的洗發水和沐浴。”

因為歲櫻拄著拐杖，所以陸霽塵并沒有讓接著的意思：“我先給你放衛生間。”

歲櫻住的這個房間，衛生間在隔壁，看著他轉，歲櫻突然想起來。

“陸叔叔，”拄著拐杖邁到門口：“你這裏有小凳子嗎？可以淋水的那種。”

雖說陸霽塵一向細心，但有些東西還是會疏忽。

“沒有，”他說：“我等下出去給你買。”

玉璽灣周邊設施齊全，沿街什麽樣的店鋪都有。

知道歲櫻要小凳子是洗澡用的，所以他買了兩個，一個用來坐，一個用來放腳。

歲櫻眼的坐在沙發裏等到他回來，見他手裏還有一個袋子，歲櫻問：“那裏什麽？”

“是防水腳套，老板說這種高彈矽膠材質，可以百分百防水，站著洗澡也沒事。”

歲櫻擡頭看他：“那不就可以不用小凳子了嗎？”

他卻說：“你那只腳現在最好不要用力，坐著洗最穩妥。”

哪裏刻板，哪裏冷漠，哪裏沒有人味。

歲櫻覺得自己真要重新認識一下那位姓沈名確的小叔了。

不過有一點，歲櫻覺得沈確說的沒錯。

他的廚藝真的有待提高。

半個小時前，陸霽塵問晚飯吃番茄牛意面可不可以。

歲櫻對西餐是完全不挑的，當即點頭說好。

二十分鐘後，他又來敲門，問不放番茄可不可以。

歲櫻也沒深想，還是點頭說好。

又二十分鐘後，陸霽塵再次來敲門，問培蛋醬意面行不行。

因為門敞著，歲櫻聞到了焦糊的味道，這才覺到不對勁。

但是歲櫻什麽也沒問，因為面前那張一向從容不迫的臉看著窘窘的。

“你不是買吐司了嗎？”想了一個不需要什麽技含量又可以填飽肚子的晚飯：“配上培還有煎蛋，我覺得會更好吃！”

按照的說法，再配上一瓶酸，t晚飯就這麽解決了。

對歲櫻來說，能住進他家，雖歡喜，但總歸是給他添麻煩的一件事。

但對陸霽塵而言，既然把人接回來，就要照顧妥當。

所以面對這一頓極其馬虎的晚飯，陸霽塵前後說了三次抱歉。

第一次是歲櫻坐下的時候，第二次是歲櫻喝第一口酸的時候，第三次是就是現在。

本來歲櫻想說：你再這麽說我就生氣了。

但是見他垂著眉眼，一副做錯事的模樣，歲櫻又忍不住站在他的立場換位思考了一下。

想必這時候說讓他不要介意的話只會加重他的負罪，想了想，歲櫻把提到嗓子眼的那句話換——

“那就罰你吃完飯推我去小區裏溜達一圈吧！”

陸霽塵當然沒有拒絕。

洗完碗收拾好廚房，又將盛著做失敗的意面的垃圾袋系好。

他說：“等我十分鐘，我上去洗個澡。”

正值盛夏，出門就會流汗。

歲櫻說：“那你回來不還是要洗嗎？”

回來當然還要洗，但是他現在能聞見自己上很明顯的油煙味。

“你先看會兒電視，我很快就好。”

歲櫻眨著眼目送他上樓，再一扭頭，想到那幾只他給買回來的冰淇淋。

歲櫻一到夏天就貪涼。

也沒特意去看時間，總之吃完兩個冰淇淋，才聽見下樓的腳步聲。

最後一丁點的脆筒含進裏，歲櫻扭頭看向樓梯。

白T恤，淺藍牛仔，再簡單不過的搭配被他穿出了讓人移不開眼的味道。

口中的蛋筒還未來及咬碎就被混著口水咽下了。

只覺嚨裏一哽，歲櫻再次咽了咽口水。

“陸叔叔，你今年多大？”

如果他說二十歲，歲櫻也會絕對的深信不疑。

可他不說也就算了，偏偏回道：“和你小叔差不多。”

那說二十八.九就好了嘛，非要把輩分帶上。

歲櫻撇：“如果不是因為我二嬸的關系，我最多喊他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