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吹

與陸霽塵那雙琥珀的瞳孔不同, 歲櫻的瞳是毫無雜質的，墨的黑。

兩人不算極度反差卻又迥異的眼神于空中相接。

陸霽塵仿佛被眼底微熱的眸燙到，自然垂落在側的手不自覺地蜷了蜷。

白天被他親手編于後腦勺的魚骨辮已經散開, 有幾縷散落至肩膀, 還有幾縷彎著漂亮的弧度安靜地躺在鎖骨。

客廳裏的燈不算太亮, 但足夠他看清每一個五。

被燈照得愈加晶瑩冷白的臉, 小巧的鼻子，紅的，頗有的臉頰還沒有完全退去小孩的稚氣。

讓人想手去一, 就像江雨璇跟他頑皮時, 他嘟嘟的臉頰以作警告或懲戒，告訴，再這樣, 舅舅要生氣了。

可那是他的侄, 差了兩個年, 有著怎樣越界都不會讓他失神和想的親侄。

但是歲櫻不一樣。

他喊他叔叔只是出于禮貌, 可再怎麽，也不該喊他一聲哥哥吧。

若是被沈確聽到這麽喊他，該說他占他便宜了。

念及此, 他輕松回進沙發裏。

“晚安。”

餘音未落, 一筆勾勒出的側臉廓隨著他轉的作而消失在歲櫻目裏。

腳步聲由近及遠，歲櫻看著門口怔怔出神。

這是默許以後都可以這麽喊他了嗎？

純白盤子裏的牛排早就沒了溫度, 歲櫻心不在焉地吃完後窩在沙發裏，一蜷著, 一耷拉在沙發邊。

突然想起來, 昨天被他塗抹了兩次的藥膏，今天一次都沒塗。

真不知他是三分鐘熱度, 還是完全把這事忘到腦後了。

下的痘痘還沒有完全消，的指腹輕輕按，還是會有的痛。

回到房間後，歲櫻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映出的昏黃影，回味著昨天他用棉簽給塗藥時的。

縷縷的麻，清楚的如剛剛發生一般，在心尖來去，把的困意的消失殆盡，不得不想著法子讓自己心俱累......

淩晨時分，手機再度低電量提醒，歲櫻嘆出一聲幽怨的氣息，從蒙過頭頂的毯子裏探出腦袋，閉上眼，一直等到電流骨的恢複平常，才掀開毯子下床。

衛生間裏亮著燈，歲櫻坐在淋浴噴頭下的小板凳上，沒什麽氣神地給打了石膏的腳套上隔水套，又戴上浴帽，屁下的小凳子刺啦出聲響，白藕的手臂擡起，水閥打開，瀑布似的水簾從頭往下，如大雨澆灌......

涼水能使人清醒，溫水也能。

洗完澡回到床上，歲櫻後知後覺到自己最近的反常。

以前被那麽排斥的東西，如今正如癮一般天天晚上勾著。

像是生鐘似的，到了那個點，就忍不住往那方面想，去手機、包括打開那個網站的作似乎都不用經過大腦，行了作上的習慣。

這是很恐怖的一件事。

要戒掉，戒掉一切讓癮且非健康的東西。

下了決心後，歲櫻從床頭櫃上拿回手機，刪掉之前邱黎黎發給的那條網站，又將網頁的瀏覽地址也一并刪除。

翌日，黎明曙，朝霞燦爛。

一切都是好的開始。

歲櫻因為翻到了臉，被活活疼醒。

從枕頭下出小鏡子一照，整個人焉了。

真不知是熬夜上火，還是半夜失眠看不該看的東西讓的火無洩。

讓下那還沒來及消下去的痘痘又紅腫了起來，面積比之前要大，也比之前要疼。

樓下，陸霽塵剛盛出一碗粥，樓梯那兒傳來聲響。

“怎麽下來了？”

歲櫻擰著一張苦瓜臉，不知是氣下的痘痘還是氣他。

“你看！”

仰著臉，手指懸在半空往自己的下那兒。

皮白，下那兒的紅，哪怕是隔著幾米遠的距離都清晰可見。

陸霽塵皺眉朝走來：“是不是因為昨晚吃了牛排？”

天知道是不是牛排的禍，但如果吃的是他，那結果就說不準了。

陸霽塵站低兩個臺階，看的下：“疼嗎？”

“你說呢？”歲櫻扁，哭腔都帶出來了：“活活被它給疼醒的。”

陸霽塵覺得不僅是牛排，昨天中午的孜然羊也不了幹系。

“都讓你飲食清淡一點了——”

歲櫻打斷他：“所以你在怪我嘍？”

現在怪什麽都于事無補，陸霽塵扶著胳膊：“先吃飯，吃完再給你塗點藥。”

說到塗藥，歲櫻又哼了聲：“昨天你要是給我塗，今天它都能好了。”

陸霽塵無奈：“是，都怪我。”

“本來就怪你......”

白天在面前晃，晚上在心裏晃，晃的夜夜失眠，夜夜都要靠那些東西來助眠。

真能助眠也就算了，偏偏看完還得洗個澡......

不怪他怪誰？

歲櫻把一肚子的怨氣都撒在了粥裏。

喝的快，開始是用勺子，後來就把碗端起來，咕嚕咕嚕大口地咽。

粥裏除了有赤小豆之外，還有顆粒比較大的花蕓豆和蔓越莓豆，雖說熬的很爛，但總歸還是要嚼的。

“吃慢點——”

他還沒說完，就見歲櫻手將他面前的粥碗也端了過去，一勺接著一勺往裏送。

陸霽塵怔怔地看著。

因為歲櫻端走的不止是他喝了幾口的粥碗，還用他用過的勺子。

純白的勺子舀著紫紅的濃粥，送進紅潤潤，張開的雙間。

口無聲，但能聽見牙齒咀嚼的聲音，很輕很輕，飄在有著細小顆粒的空氣中。

直到歲櫻把喝了的空碗重新放回他面前。

陸霽塵才恍然回神似的：“你、你怎麽......”

像是酒足飯飽，歲櫻往椅背上一靠，裝作無事人似的：“我兩碗粥都喝完了，你怎麽連一個包子都沒吃完？”

陸霽塵看著，烏黑的睫幾下輕後，微抿的松開：“剛剛那碗粥我喝過了。”

“我知道呀。”

知道還喝他喝過的？

陸霽塵結輕滾：“你以前也......也這樣？”

“哪樣？”歲櫻重新傾近桌子，單手托著腮看他：“吃別人吃過的東西？”

意思差不多，但又不完全一樣。

“你別誤會，”陸霽塵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

歲櫻知道他是什麽意思，也當然他現在的尷尬和不解。

別說他了，就連歲櫻自己也沒想到自己會這麽做，剛剛完全就是一時沖，手上的作比腦子快。

要說沒有一後怕是不可能的，但此時此刻，陸霽塵那可又懵怔的表讓所有的顧慮都沒影了。

突然在想，他會不會覺得剛剛喝他的粥是在捉弄他？

那上次抱住他說有鬼的那個晚上呢？和沈確通完電話，他是不是也是這般表？

無辜又無措，無奈又沒轍。

越想越想笑。

歲櫻生生把想往上跑的角抿下去，清了清嗓子，是質問的語氣：“你以為誰都有這個榮幸嗎？”

陸霽塵反應了幾秒的話，驀然失笑：“是榮幸？”

“那不然呢？獲得如此殊榮的，你還是第一個。”

好吧。

要這麽說，陸霽塵也無力辯駁。

他起，拿起碗回到廚房。

舀了一勺粥到碗裏的時候，他作停了一下。

剛剛被舌含過的勺子此時已經被粥淹沒一半。

要重新換個碗嗎？

短暫猶豫間，陸霽塵往餐桌方向看了眼。

剛好和歲櫻雙手托腮看他的視線對上。

算了，孩子心思細膩，他若是真換了一個碗，講不好要被認為他在嫌棄。

一定會想：我都不嫌棄你，你還嫌棄我......

見他端著那個被喝過的粥碗回來，歲櫻眼裏藏著的小冰雕這才收了起來。

以前陸霽塵吃完飯從不先離桌，這次歲櫻也是，目追著他手裏的小勺，那個從舌間過的純白瓷勺，此時也被他送到邊，雙含住勺尖、再出。

粥裏放了稍許的冰糖，陸霽塵吮了吮清甜的舌尖，沒有擡頭：“包子不吃了嗎？”

歲櫻在走神，直到面前的人擡頭，視線彙兩秒，歲櫻才突然反應過來：“什麽？”

陸霽塵再度垂下眼：“我問你，吃飽了沒有？”

“吃飽啦！”歲櫻勾著腦袋瞧了眼他碗裏快要見底的粥：“我喝了兩t碗呢！”

陸霽塵沒說話，端起碗，將勺子舀不到的那一點粥，仰頭，沿著碗邊喝下。

歲櫻突然想起來，剛剛喝他那碗的時候，碗底好像還剩了一點。

也就是說，他也喝了剩下的嘍！

心好的時候，歲櫻就哼上幾調。

廚房的嘩嘩水聲都蓋不住從角溜出來的歡快。

只有兩個小碗兩個小勺，陸霽塵便沒用洗碗機，水流迅速沖刷掉碗裏沾著的粘稠，卻沒那麽快將陸霽塵心裏的波瀾安回原。

他擡頭往沙發方向看。

那個幾度捉弄他，讓他好幾個晚上都不能如往常一樣快速睡的小姑娘，此時正無事人似的，一邊哼著歌，一邊搗鼓著昨天買回來的珠串。

水聲停了沒多久，耳邊傳來一陣很輕的嗡響，歲櫻扭頭看向廚房。

褐的原杯裏在榨著橙，橙黃的從一邊細細流出，皮渣也從另一邊被出來。

他站在那裏，清淡如水的表，好像剛剛飯桌上發生的一切都已經被他拋到腦後。

本來還覺得自己已經朝前邁了一大步，如今看來，還是沒能在他心裏掀起波瀾，或許已經掀起了一點，但力度太弱，這麽輕松就被他翻了篇。

歲櫻收回視線，一邊著一顆月亮形狀的小珠珠，一邊喊他：“陸教授。”

陸霽塵擡眼。

“你不是說給我塗藥的嗎？”

陸霽塵皺了皺眉。

他從不是一個健忘的人，可剛剛若是不說，他真要把這事忘了。

“等下，”陸霽塵低下頭：“等我把果榨好。”

歲櫻側了點臉，往他那兒看過去一眼。

真不知他是真忙，還是在墨跡。

歲櫻安靜地等，一邊串著手串一邊等，剛串好一只，腳步聲傳來，歲櫻擡頭，卻見他邁上樓梯臺階。

後背一直：“你去哪呀？”

“藥膏在樓上。”

看著他一步一步，不不慢的背影，歲櫻慢慢靠回沙發裏。

不對勁，從他喝完那碗粥開始，他就有點不對勁了，準確來說是不再直視的目。

這段時間相下來，歲櫻已經到了他很多小習慣，比如有疑的時候會凝眸，沉思的時候會擰眉，與人說話的時候會注視對方的眼睛......

可是他和說話不與目相視，是因為什麽？

是因為那碗粥，還是因為那碗粥讓他察覺到了什麽？

在躲？

為了驗證這一想法，歲櫻決定試試。

陸霽塵拿著藥膏和棉簽從樓上下來了，走到了面前，雙腳略有遲疑，最終選擇蹲在面前。

似乎是為了遷就兩人不一樣的坐姿而産生的高度，他一只蹲著，一只膝蓋抵地，背脊直。

剛剛一直沒有看，這會兒，他也依舊沒有去看的眼睛，目落在下，看著明顯比昨天紅腫的那塊地方。

大小已經快有他指甲大了。

腫出的高度明顯高于周圍的皮，想想都覺得疼。

陸霽塵視線不往上落到眼睛裏：“這幾天多吃點蔬菜和水果。”

歲櫻用那雙乖乖巧巧的眼睛和他對視：“好。”

“也要吃，”他繼續叮囑：“晚上不要熬夜，爭取十點前就要睡覺。”

“嗯！”

目在眼睛裏繼續停留兩秒，陸霽塵低下頭，從封好的袋子裏取出一棉簽，再擰開藥膏的蓋子，出清黃半明的膏，蘸在已經消過毒的棉簽頂端。

藥膏到那片紅腫的時候，歲櫻依舊條件反地瑟了一下。

但陸霽塵沒有像上次那樣用手掌托住下。

歲櫻心裏牽了一下。

這是不想再與有的嗎？

歲櫻下意識地扁，因為的作牽扯到下，讓那塊紅腫主到了他手中遲疑不前的棉簽。

輕輕一個，遠比他主蹭上的作要重。

歲櫻重重一個擰眉，驚呼：“好疼！”

條件反地把臉往後一，陸霽塵也下意識回道：“我輕點。”

他自責的一聲，讓歲櫻滿腦袋的小心思迅速冒出來一個。

“你再輕點也疼！”

的表看不出半點僞裝，也不需要僞裝，因為是真的疼。

陸霽塵無奈：“疼也要塗啊！”

歲櫻惱了一他手裏的始作俑者：“這藥膏怎麽沒有清涼的作用？”

“是有的，”陸霽塵想了想，“可能是你那裏太疼了，讓你忽略掉了它的清涼。”

“那你幫我吹吹！”

說完，下往前湊。

拿在手裏的棉簽輕輕一個抖，目從下上移。

已經閉上了眼，猶如一排小扇子的睫輕，陸霽塵怔住幾秒，低頭看向在前擺上的兩只手。

黃的子布料因為攥的作鑽進指。

是怕疼嗎？

肯定是。

哪有孩子不怕疼的？

以前他那小侄江雨璇跌在乎乎的地毯上都要哭很久，一邊哭一邊喊舅舅，你幫我吹吹呀，你快吹吹，吹吹我就不疼了。

陸霽塵無聲失笑，擡頭，一邊靜看的下，一邊將手裏的棉簽靠近，同時，他輕吸一口氣。

縷涼氣隙在下。

想睜開眼看看他，又不敢，生怕他因為自己的目而停下間的作。

心髒開始不聽話地起伏出不規律的頻率，歲櫻眉心，抓著擺的手指漸漸用了力。

開始時到的那一縷清涼，不知怎的，自發地生了溫，不僅沒有緩解被的疼痛，還像是在灼燒一般。

那種覺很像這幾天晚上，躲在被子裏時的反應。

從尾椎骨一路往上，一節一節攀升，在難耐之地，彙聚。

從幹燥到再到泥濘，再氤出一汪毫無清澈可言的小溪......

一邊繼續著從他口中吹來的那熱的氣息，一邊不控地咬住自己的紅。

瓣離下咫尺，準確來說，臉上所有的表都被陸霽塵抓在眼裏。

他看著眉心越擰越深，看著不控的被抵進齒間，看著漂亮的小臉痛苦地擰起來。

卻毫不減的明張揚......

那一瞬，他清楚聽見了自己心跳的聲音，聲聲清晰，陌生且不知名的愫在他心頭開，讓他手抖了一下，看見離他手不過三公分的下往後一。

陸霽塵朝下吹出涼氣的作停頓住。

可目卻依舊停留在飽滿的，那裏被牙齒抵出了一條清晰可見的白痕。

心跳逐漸失控，在他陌生的領域裏翻滾。

歲櫻以為他塗好了，緩緩睜開眼。

眸清澈，著清亮的水，像攤在下盈盈泛波的湖面。

不像他，眼底一片複雜又不滅的灼。

陸霽塵恍然垂下眉眼，手裏的棉簽被他毫無留地丟棄在垃圾裏。

“好了。”

他面上鎮定，可毫無節奏的心跳聲讓他開口沙啞。

歲櫻仰著臉看他，看他驀然收起膝蓋、直腰，最後轉。

“咔噠”一聲落鎖的聲音，讓歲櫻肩膀一提。

看著背影消失的那，無辜地眨了眨眼。

這人怎麽了，生氣了嗎？

想著他剛剛躲閃的眼神，歲櫻心髒一抖，該不會......

忙低頭看向自己的擺，毫不的布料遮在膝蓋，他不可能看見沒在間的不清白。

又了臉，難道剛剛的表讓他發現了心污穢的畫面？

不該呀，他或許火眼金睛，但他不可能有一雙視眼！

回到房間的陸霽塵已經坐在書桌前，心緒不寧，又找不到其他有效安的方法，他打開電腦，握著鼠標的手卻不知往哪裏點，目在桌上尋了一圈，最後拿起一本書，隨手翻開一頁。

【既有.又有思想實在問題，因為前者與後者的莊重和聰明形詭異的反差。我們的.發出氣味、覺疼痛、萎、跳、搐、衰老......】

還沒攤開的眉心又是一擰，但是他需要冷靜，他自己繼續往下看。

【放棄明智的計劃去和人上.床，出著汗，發出急吼吼的......那......就像洲的野狼隔著曠野互相召喚的嚎。】

不見平靜的心愈漸煩躁，目再繼續......

【我們的思想制于.任的或者有規律的起伏。我們整個生活觀可以因一次午餐過量造消化不良而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