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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之城》 家庭教師四

三樓鋪設著猩紅的地毯,人走在上面一點兒聲音都沒有。樓下的個歌舞聲也被一道厚重的橡木大門擋住了,過道里靜得聽得清旁人的呼吸聲。

保鏢領著馮世真走到走廊盡頭的一扇描金大門前,一個穿著綠綢衫的秀麗開了門,請馮世真進去。

屋里擺放著莊重的紅木家,頭頂水晶燈明晃晃。留聲機上,唱盤緩緩轉著,放著一首洋人歌手的歌。歌曲婉轉,嗓音沙啞,聽得人不免覺得懶洋洋地,想坐在地沙發里不起來。

一個材高大的男子坐在搖椅里,正著窗外馬路對面商家掛著的霓虹燈,一深銀灰的洋綢長褂,利落的短發和廓分明的側臉都被燈勾了一條金邊。

馮世真安靜地走了過去,從木盒里取了一支雪茄,剪好了,遞到男人手邊,又劃了一香柏木火柴。男人掃了一眼,叼著雪茄,側頭過去就著馮世真手里的火了兩口。

馮世真晃滅了火柴,又去茶幾上倒了一杯蘇格蘭威士忌,加了冰塊,端了過去。

孟緒安接過了酒,眼里有一抹似有似無的笑,著馮世真,“如何?”

馮世真挑眉輕笑,“自然是了。後日就搬進容家。”

“黃氏那麼挑剔,你是怎麼的眼?”

馮世真從容說:“聽說容家二姨太太多年專寵,新近有孕,兄弟又做了洋人的買辦。二姨太太據說就是學生出,家里窮得沒法了才給容定坤做了妾。容大太太這當口選家庭教師,分明就是在挑新的姨太太。我打扮得單純些,又有真的學識,不怕不選我。”

孟緒安吐了一口煙,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

“見著容定坤了?”

馮世真搖頭,“招待我的是容太太黃氏,還有個不認識的男人,什麼的。”

“楊秀。”孟緒安說,“是黃氏娘家表侄,大學畢業後就跟著容定坤做事,倒是有幾分才干。容定坤重用他,卻不大信任他,并沒有放權給他。他還是容太太的用跑,經常出容家。你進了容家後會常和他面,留神著些。”

孟緒安抖了抖煙灰,站了起來。他材高大拔,肩膀寬闊,背站著低頭俯視,一特有的剛氣息撲面而來。

馮世真應了一聲,有些不自在地把頭偏了偏。

孟緒安又道:“你過了第一關,有些事你可以了解一下了。去把柜子上的文件夾拿來。里面的東西是為你準備的。”

馮世真照著做了。文件夾里裝著幾份容家的資料,倒是詳盡。大到容家的生意,各部門主管的姓名,小到容家人各自生辰八字,簡單的喜好,以及容家幾個管事的背景。

“有了這個,你還需要我做什麼?”馮世真翻著資料笑。這里還詳細記載了容太太做頭發的容院,做服的時裝店,甚至還有個專門看婦科的西醫。

孟緒安沒提,可他安在容家的,肯定還有別的人。不然這種婦人的私,旁人怎麼好打探?

“讓你去,不是為了幾份線報的。”孟緒安在沙發上坐下,翹著長,“家庭教師的份,上至主人一家,下到園丁老媽子,都能接到,卻又最不引人注目。我要你在容家潛伏待命,屆時聽從我的指揮。”

馮世真翻看著資料,見容太太和幾個兒的相片都有。一家之長容定坤照片最多,有他剪彩的,有他出席宴會的,均是冠楚楚、高大拔的模樣。

相反,容家大爺的文件夾里只有單薄的一張紙,連一張相片都沒有。

“容家大爺的這個文件夾,就靠你將來搜集張羅,把它填補滿了。”孟緒安說,“容大是容定坤發妻唐氏所出。唐家早些年還不錯,現在也是越發不行,小舅子們一直靠容定坤接濟。說起來也好笑。外面都傳容定坤克妻,說他專吸妻子娘家的氣數。他兩任妻子的娘家都在親後飛快衰敗,他自己倒是把生意越做越大了。”

“容大爺十二歲就被送去讀軍校了?”馮世真看到資料上的記錄有些驚訝。這年紀還是個孩子呢。

“容家大和二在小時候被綁架過,只有大兒子被救回來了。黃家舅爺當時還是張大帥邊的參謀,黃氏又整日哭鬧,容定坤只好把大兒子遠遠送走,其名曰是去軍校磨練。這一走就是整整九年。容嘉上前些日子才回來,一直深居簡出,我的人都沒有拍到他的照片。”

黃氏自己生了一對龍胎,兒子折在了綁匪手里,又把大姨太太生的兒子抱來自己養。容定坤還有兩個妾,給他生了三個兒。

馮世真估算了一下,覺得容定坤真是兒雙全。都說人要作惡,就會斷子絕孫。可容定坤卻沒有這個報應。

孟緒安晃著酒杯里的冰塊,挑起一個充滿嘲諷的笑意,“為著討好後妻,親生的兒子尚且丟開不顧,旁人又能得他幾分真實意?”

他想起了什麼事,眉頭狠狠地擰著,眼神一時有些兇悍猙獰。

馮世真假裝沒看見,把資料全部記在了腦海里,然後點了一火柴,將所有文件夾都燒了。

那個綠走去推開了窗戶。初秋夜晚涼爽的風帶著外面街上的喧鬧吹了進來,驅散了屋凝重的氣息。孟緒安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狠狠吸了一口雪茄。

“世真,你的首要任務,是容家大爺。他是容定坤的長子、第一繼承人。若說容定坤有什麼肋,那大概除了他自己的命外,也就這個長子了。去取得容大的信任和好,讓他為你在容家的保護者和紐帶。再通過他,給予容定坤致命的重擊。這個要求,你可以做到嗎?”

“沒有問題。”馮世真簡潔地回答,“那我告辭了。”

孟緒安目深邃地一眼:“真的有把握?我記得你之前可是連男朋友都沒有談過的。你知道怎麼去勾引男人嗎?”

“事在人為。”馮世真的倔強地抿了起來,“七爺不去找那些千子,卻找我去接近容大,自然有你的道理。我相信七爺的判斷,自己肯定是更適合的那一個。”

孟緒安輕笑了起來,又問:“黃氏的想法,你打算怎麼應對?”

馮世真不以為然地說:“我又沒有和共識。只要不明說,我就當什麼都不知道的好。就是有一事要麻煩七爺。我搬去了容家,父母這邊無人照料,擔心鄰里欺負。”

孟緒安點頭,“我會讓人看顧些的。”

馮世真欠道謝,腳步利落地走了。

馮世真到二樓,又見小寶麗和那個平頭青年在白相。

小寶麗看到馮世真,把男人往旁邊一推,道:“就怕你先走了呢!我還有朋友從國帶回來一盒子胭脂面霜,有你一份。伍,您稍等。”

說著,把男人丟在一邊,提著子朝化妝間跑去。

那伍爺被撇下了也不惱,轉頭端詳著馮世真。

馮世真的打扮平日里看著普通,此刻在一群姹紫嫣紅中,反而素雅得就像一抹雨後的輕煙。時下都流行作學生打扮,個個藍衫黑俏短發。馮世真又沒有男伴在旁,伍爺便當是舞,目放肆地從清秀的臉蛋一直掃到清晰的鎖骨,最後在纖細的腰上流連片刻,吹了一聲口哨。

馮世真之前已被他看得一肚子火,當即冷冷地丟了一個白眼,轉朝舞廳里走。剛剛邁進大門,一個白影迎面而來,撞得後退了兩步。

一只有力的手掌在馮世真背後托了一下,將扶穩。伍爺笑嘻嘻地走上前,對同伴道:“你跑什麼,後有狼追著麼?”

話音未落,就見幾個花枝招展的舞好像尋找唐僧的蜘蛛,又像是搜捕逃犯的警犬,聞著氣味追過來,連著馮世真一起圍在了中央。

“唐爺躲什麼?來跳舞呀!”

那唐爺俊秀的面孔繃著,冰冷得就像剛從冰柜里取出來似的。

爺笑著推他,“不過跳支舞,又不會掉塊。滿池子里就沒一個你看得上眼的?”

“唐爺是太害了!”一個白俄舞著生的滬語,笑著去拉唐爺的胳膊。

爺被那陣陣濃烈的香水氣熏得無法呼吸,厭惡地甩開手。那洋後退一步剛好踩空,呼一聲跌在了地上。

這一下鬧得有點大,舞廳里不了過來。看場子的保安沉著臉朝這邊走。

“你瞧你這脾氣……”伍爺嘖嘖,整著西裝上前去打發保安。

爺抿著僵直地站著,瞳仁顯得愈發黝黑深邃。幾個舞訕訕地站在一旁,都不敢再去搭話。

就這時,青年的袖子被輕輕地拉了一下。他轉過頭,就見剛才撞上的那個學生打扮的年輕郎站在後。

郎笑容明凈清,好似烏雲消散的月空,。

“我們來跳一支舞吧。”嗓音輕,如夏夜微風拂過耳畔,瞬間就將他的抗拒和張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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