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又是個雨天。馮世真一早去補習班遞了辭呈，回家收拾行李。

馮家起火的時候，馮世真還住在學校的宿舍里，所以的個人品大半還保留著。為了接濟家用，後來把那些好料的洋裝和旗袍都賣給了店，自己將就穿幾件舊。昨日去容家面試，為了給容太太留下個別致的印象，才把唯一留下來的一條舊年做的洋綢旗袍穿上。

馮太太一邊幫著兒收拾，一面嘆到，“你往日的收，也要留點錢給自己做幾衫的好。等你大哥回來，你也不必如此辛苦了。”

馮世真自然不會把自己進容家的前因後果說給母親聽。說：“容家要給家庭教師做服的，我何必多花這個錢。”

轉去書桌前，寫了一張吉屋招租的啟示，拿去在了院門口。吃過午飯，就有人上門要租房子。

那是個自稱在煙草公司里做搬運工的魁梧男人，馬大貴。他眼神兇悍，出手倒是大方，也不嫌棄這間屋子狹窄仄，一口氣付了半年的房租。馮太太本有些怕這男人，看在錢的份上，只有接了，讓他明日再搬進來。

馮世真送租客出門。四下無人的時候，馮世真低聲對他說：“多謝七爺和大哥，以後勞您費心了。”

馬大貴被煙卷熏黃的手指了鴨舌帽的邊沿，“七爺吩咐過的，馮小姐放心。”

馬大貴好似一頭黑熊進了村，大搖大擺地從院子里走過，翻起的擺下出梭子槍的皮套。院中納鞋底的大媽們都被嚇得老臉刷白一般，往日總在門口煙白相的一群半大的小青年也自覺散去。

馮世真覺得十分安心，激孟緒安辦事果真牢靠。

夜後雨停了，窗外的月照進了屋里，在地板上劃著格子。馮世真洗了頭，著頭發，赤著腳，站在格之中，耳邊約又響起了那首悠揚的旋律。

馮世真愣了一下，垂下手側耳傾聽。音樂時時現，像是幻覺一般，著，呼喚著，讓的心弦也跟著共鳴起來。

巾被隨手搭在了椅子靠背上。馮世真輕輕抬起手，虛摟住了看不見的肩背，緩緩抬腳，邁出第一步。

舞曲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閉上了眼，角帶著細微溫的笑，隨著節奏，步，叉，旋轉……

如妙曼輕紗的月包裹住了，將帶夢幻之境。

轉回位的瞬間，一只手臂環住了的腰，堅實溫熱的軀相。

馮世真怔怔地張開雙眼，臆一陣激，呼吸絮。

青年白勝雪，眉目如畫，低頭凝視著，抿不語。一淡淡的青竹似的暗香自男子上散發出來，浸了馮世真的心脾。

他們又站在了那間流溢彩的舞池里，月如白練，圍繞著他們翻飛。

他們兩人在空的舞池里，繼續跳著那一支探戈。那支舞曲長得好似沒有盡頭，他們也不知疲倦地跳著。四目相對，默默無言，仿佛被忘在了時間的長河之中。

次日，馮世真被照在臉上的暖暖喚醒。覺得手臂胳膊都有些酸，好像真的跳了一整夜的舞似的。

容家位于法租界公館路的一條里弄里，左鄰右舍都是西式洋房，鄰居非富即貴。容家位于里弄盡頭，花園面積極大，幾乎占了半條街。

馮世真讓車夫把車停在了上次來進的那扇偏門前。聽差的早就得了吩咐，把的行李提去的房間，則先去大宅里拜見容太太。

容太太正在同三個做客的太太打麻將。一聽給大爺新請的老師上門來了，太太們心有靈犀，借著胡牌一道起洗手，都不急著返回去。

馮世真跟在一個端著果盤的娘姨後走進客廳，站在地毯的一角，恭敬地朝容太太問好。太太們的目好似警察用的探照燈，將馮世真從頭到腳掃了一遍。

馮世真今日穿著丹士林的寬長旗袍，十分樸素。這袍十分不顯段，可穿在上，卻依舊顯出幾分窈窕來。五生得明朗大氣，神清氣爽，烏發濃鬢，長眉杏目，有一種不加雕琢的青春之。

年紀最大的一位太太開口笑道：“好神的孩子。聽說還是個高材生。淑君你從哪里尋來的？”

容太太得意道：“托人滿上海找了十來個人選，就最出挑，連通篇英文的數學題都能全答對呢。都怕請來教孩子有些大材小用了，該去大學里教書才是。”

一個瓜子臉，留著桃心劉海的婦吃吃笑：“這麼年輕的先生，不知鎮得住你家那大爺不。我弟弟和他一般大，還會和同學們一起捉弄老師呢。”

容太太掃了馮世真一眼，說：“馮小姐之前一直在補習班教書，學生多是要考大學的男孩子，管教學生的經驗可富了。”

馮世真得了容太太暗示，也附和道：“太太請不用擔心。為人師者，當以德和學識服人，仗著年紀制學生，只會適得其反。”

婦似笑非笑地打量著馮世真，“馮小姐想必不僅學問是候選人中的頭一份，容貌也定是頭一份吧。表嫂，你看是不是有點像那個明星呂星采？”

那個珠圓玉潤的太太細聲細氣地說：“像嗎？這年頭的年輕孩兒都長得好，一個個都能上雜志封面做明星的。說芳林那丫頭，上次見和同學逛百貨公司。五六個孩，都是大家閨秀，卻就是生得最標致。”

這個馬屁真是又脆又香，方圓十里可聞。容太太十分用，順著話頭道：“說起來，該把芳林他們幾個孩子過來見老師的。”

一個娘姨來報：“大小姐領著幾位小姐在花園里畫畫兒，小爺在後院踢球玩。大爺一早說要去碼頭送個朋友，早飯沒吃就出去了。”

“嘉上這孩子，”容太太出心的慈母樣，“怎麼又不吃早飯呢？可是不喜歡新來的川菜廚子？”

康嫂不說話。幾個太太也神各異。

繼母為了他專門請了四川廚子，他卻連出門都不告知一聲。這容大爺乖僻的子真是越發坐定了。除了那個瓜子臉的婦冷笑著不說話，另外兩個太太都十分同地安了容太太一番。

容太太把戲做足了，才對在旁邊看了大半天戲的馮世真道：“芳林一畫畫就放不下筆的。馮小姐不如跟著康嫂去花園尋們，順便也悉一下院子。”

馮世真出諒的笑意，彬彬有禮地同幾位太太告辭，跟著康嫂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