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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之城》 十七

雷鳴震耳聾,閃電如利劍劃破蒼穹,豆大的雨點鋪天蓋地地落下,好似天河傾瀉。

天地間一片茫茫。人們坐在車里,看不清後路,亦看不清前方。

數輛車呼嘯著沖進了容家大門,碾過草皮,一個急轉彎,停在了門廊前。

容太太一臉蒼白地站在廊下,看到保鏢護送著容芳林過來,沖過去一把將兒抱住。

“我的兒,你要嚇死媽媽了!怎麼樣?有沒有傷?”

“我沒遇襲。”容芳林不耐煩地甩開了母親的手,“遇襲的是大哥。”

容太太訕訕地看向繼子:“嘉上,你沒事吧?”

“沒事。”容嘉上冷淡道,“馮先生救了我。”

容太太看到了馮世真帶著的袖子,驚呼:“馮小姐傷了?還不快去把陳醫生請來。”

馮世真忙道:“不過是蹭破了一點皮,自己抹點藥水就好了。這麼大的雨,不好意思讓醫生為這點小傷跑一趟。”

一聲渾厚的笑聲自客廳里傳出。一個高大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出來。

他面孔方正,濃眉高鼻,穿著一平整的長褂,雖做紳士打扮,卻散發著濃濃悍匪之氣。

這人顯然不是以儒雅著稱的容定坤。

“太太這次可是請對了先生了。不僅能教爺小姐們學問,還是個福星,關鍵時刻還能救人呢。”男人走到馮世真面前,拱手道,“馮小姐,多謝小姐保護了嘉上侄兒。”

容太太在旁邊道:“趙爺是咱們老爺的結拜兄弟。”

馮世真忙誠惶誠恐道:“趙老板過獎了。我也只是會拿個花盆砸人罷了,救了大爺也只是運氣。”

趙華安哈哈大笑,中氣十足,振著耳

“馮小姐真乃中豪杰!你有傷,先回屋好生休息吧。等容老板回來,定會好生獎賞你。”

馮世真虛應了一聲,提起擺上了樓。

後,趙華安語氣忽而一,對容太太道:“瞧,我說過的,不會有事的。芳林那丫頭也沒事。”

“要是芳林再有事,我也不用活了。”容太太對容嘉上說,“你爹知道了今天發生的事了,說會提前回來。你們幾個最近幾天都不要出門了,在家里老實呆著吧。”

馮世真在樓梯拐角朝下瞟了一眼,就見趙華安獷的臉上浮現出難得的溫快步朝樓上走,角揚起一抹冷笑。

馮世真推開房門,勁風迎面而來,紙片飛揚,滿屋狼藉。

窗戶開,窗簾瘋狂飛舞,外面天地昏暗凌,一道道閃電如神的巨劍劈開天幕。

馮世真沖去關窗戶,忽然見對面東翼的房間的燈亮了起來,容嘉上也正在關窗戶。

隔著雨簾,兩道視線接。馮世真愣住。他住對面?

疾風卷著一片雨水刮來,馮世真回過神,手忙腳地合上窗戶。外面的雨就像一大群前赴後繼的戰士,噼里啪啦地撞擊在了玻璃窗上。

容家大爺住對面?

那昨日,他就在對面亮燈的房間里。他看到自己穿著睡在屋里晃悠的模樣了?

馮世真臉頰轟地燒起來。

腳下踩著了什麼東西,那是上午容嘉上丟給自己的紙飛機。

紙張近乎,馮世真小心翼翼地將其展開,上面的鋼筆字跡浸散開來,費力才能辨認。

馮世真擰亮了臺燈,坐在凌的屋里,一點點看著紙上的答題。

二十道正題,兩道附加題,全部正確。

再聯想容大爺平均勉強及格的畢業績,馮世真不輕緩地長嘆了一聲。

陳媽得了容太太吩咐,帶著兩個老媽子進來,把屋子收拾了一遍,重新換了干凈的被單。

“馮小姐,”陳媽忽然問,“是不是要打仗了?”

馮世真有片刻困,繼而笑道:“都是大帥們在打仗,打不進城里來的。更何況咱們在租界呢。這年頭,誰敢輕易得罪洋人?”

陳媽放心了,說:“聽說老爺要回來了,讓我們把西堂打掃了呢。明日怕是要忙。馮小姐有事,可以吩咐吳媽。”

馮世真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陳媽自去忙吧。”

陳媽就等著馮世真順著話頭找打探容老爺。

為什麼不住主宅要住西堂呀?二姨太太會不會從娘家回來呀?有什麼好呀?如此等等。

可馮世真偏偏筋似的,埋頭整理著書本,一點表示都沒有。

陳媽憋著一肚子東家的長短想吐,就像個被攔在廁所門口的人,焦躁不安,試探著說:“老爺人很和善的,馮小姐不用擔心。”

馮世真點頭,“我知道了。多謝陳媽。”

陳媽實在是忍不住了,擺出一副神兮兮的表,一吐為快:“老爺回來了,二姨太太也要回來了。說起來,二姨太太當初也是校畢業生,考上了大學的。可惜家里欠了巨債,老爺好心替家還錢,就退學來服侍老爺了。老爺可喜歡這類知書達理的學生了。”

馮世真依舊笑得十分天真單純,道:“那二姨太太運氣真好,遇到了老爺這樣的良人。”

陳媽見好似沒聽懂,又補充道:“二姨太太還有個妹子,由老爺資助著讀書,今年剛中學畢業。老爺可喜歡了,這次南下就帶了一道去的。”

這倒是個新聞。容定坤難道還睡了小姨子不

陳媽見馮世真約明白了,這才得意離去,就好像一個功退的英雄一般。

用過晚飯,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這一場突來的大雨好似急行軍,匆匆過境,消失在了天際,只留下一片狼藉。

馮世真推開窗,清涼的空氣涌了進來。庭院中,寒蛩低鳴,水珠自葉梢落池塘中,發出噗噗輕響。一只小飛蛾進了屋,被臺燈吸引了去,撲棱著不肯走。

天黑沉沉的,如同一個黑絨的穹頂,籠罩大地。

旅人應該最怕這樣的黑夜,沒有,尋覓不到方向,稍不留神,就會行差踏錯,跌得一是傷。

馮世真一會兒想到的局勢,一會兒想到自己同孟緒安的謀劃,一會兒又想到白日里的綁架和打鬥,腦子里凌紛雜。

最終,的思緒還是定在了即將回府的容定坤上。

容定坤手下一文一武兩名大將,文將是楊秀,武將就是剛才見到的那位趙華安,替容定坤掌管著押送走私貨的私人武裝隊。所有需要刀槍的活兒,都是趙華安來辦。

容定坤同所有居高位,又不是清白發家的人一樣,疑心頗重,對這兩名大將,也不全心信任。楊秀是因為他同黃家過從甚,趙華安則是因為功高震主,權力過大。楊秀只要肯同黃家斷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不難。而趙華安雖說權大,只因為早年容定坤救過他的命,是出了名的忠狗一條。容定坤對他更要信任幾分。

目前看來,楊秀相對更容易攻破些。

馮世真隨即想到那位如風中鈴蘭一般楚楚可憐的余小姐。杜蘭馨的鉆石首飾一閃一閃,好似天上的星星,而余小姐就是那個數星星的孩子。當杜蘭馨說起自己去日本度假,去歐洲游玩時,余小姐一臉艷羨,恨不能以替之。

楊秀這麼聰明世故,怎麼會看不出來?

難道真能糊住人眼,堵住人耳,讓人丟盔棄甲,了個毫無防備的傻子?

正因為楊秀的表現同他以往的明名聲不符,也讓馮世真一時拿不定主意,該如何攻克他。

而說到。馮世真眼前又浮現出容家大爺思念人時那憂郁的眼神。

唯獨在那個時候,這年輕人才不再那麼傲慢,而多了幾分年氣。

可這個看似矜貴清高的爺,卻也能獨自一人赤手空拳地把綁匪打倒。那一副手,是沒有經年苦練是得不來的。一個能吃苦耐心練武之人,應當也是心堅韌、毅力卓絕者。有這樣品質的人,又怎麼會是外人口中的紈绔子弟呢?

容定坤呀容定坤,你到底養了一個什麼樣的兒子?

夜風如哨。馮世真在床上輾轉反側,睡得很不踏實。

也許是白日里見了,腦海深那張已塵封依舊的符條再度松,被鎮多年的記憶猶如狂躁不安的,在樊籠里掙扎咆哮,繼而沖了枷鎖。

馮世真又夢到了時的那場慘案。

那時只有三歲多,照理還沒到記事的年紀,可是總有那麼些零碎卻又關鍵的記憶,仿佛被神的手刻意安排過,如烙印一般深深記在了馮世真的腦海之中。

綿綿不絕的細雨,天空灰暗霾,生母慈地給自己穿上厚厚的棉襖,抱著坐在驢車上。

們母倆走了很長很長一段路,喧鬧的鄉鎮和寂靜的曠野相接替。弟弟在生母的懷里咿呀自語。

生母把搖醒,遞到男人懷里。男人的頭頂懸著一盞燈籠,晃得很不舒服。用力掙扎,跳下了地。

很快,生母凄厲的慘響起來。驚恐而毫無頭緒地在黑暗中奔跑,後背驟然一陣劇痛,而後是刺骨的冰涼將包裹住。

馮世真已記不清生母的容貌,卻牢牢記得對自己的說過的兩句話。

一句是聲嘶力竭的:“快跑——”

還有一句,是把自己送到男人懷里時說的:“乖,爹。”

“爹……爹——”

馮世真猛地睜開了眼,冷汗淋漓。大口息。

夜依舊是那麼黑,不見來路,不見去。兜兜轉轉這麼多年,馮世真發現,自己依舊被困在這團黑暗之中,如時一般惶恐慌地奔走,尋不到出路。

抹著汗,坐了起來,眼角忽然有一點亮

來自對面的窗戶。

容嘉上還沒有睡,那扇亮著的窗戶如第一天所見那樣,線溫暖,是暗夜之中最為璀璨迷人的所在。

馮世真著那扇窗,殘留的恐懼和慌逐漸消散,心神重回寧靜安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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