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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之城》 三十

次日雨過天晴,薄紗一般的晨灑落在容家致的房屋和庭院之中。

吃早飯的時候,李媽來說:“馮小姐有些著涼,說今天不上課了,讓大爺和小姐們自己溫書。”

容嘉上倒著咖啡的手停頓了一下。

容定坤倒是問:“病得重嗎?需不需要請大夫來看看?”

李媽說:“有些低燒,已經吃了西藥了,就是神不大好。”

容定坤對容太太說:“那你看著些。”

“老爺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馮小姐的。”容太太心里有些酸,可看著二姨太太發青的臉,又樂了起來。

沒想容定坤接著說:“最近外頭在鬧流,嚴重的話會死人。這馮小姐若是況不對,就不能留在家里了。”

容家姐妹一愣,想不到父親竟然如此冷酷。

二姨太太噗哧笑道:“還是老爺考慮得周全。可不能讓病氣害了我肚子里的小爺呢。”

容太太冷冷一笑:“孫姨娘子金貴著呢。我看你最近好生待在屋子里,出來走。不然染了病,對孩子可不好。”

二姨太太正要回敬過去,容嘉上重重地把咖啡杯磕在碟子上,嚇得閉上了

“我還有功課沒做完,先上樓了。”容嘉上起告辭。

容定坤看著兒子筆的背影,出幾分贊許之,道:“老大最近還真有幾分勤的樣子。看樣子這個家庭教師請對了。”

容太太得意道:“千挑萬選找來的,不好怎麼行?連你那妹子最近都跟著馮小姐一起看書,念什麼英國文學呢。若說學問,馮小姐肯定是要比孫小姨好了。”

二姨太太沒好氣道:“又不是考學歷證書,比什麼學問高低?馮小姐學問這麼好,又哪里是我們家能留得住的?憑借的才貌,講不準借著咱們家結識一個年輕才俊,嫁進高門里做太太呢。”

“是喲。”容太太譏笑,“我看也是做正房太太的面相呢。”

姊妹都做妾的二姨太太不留神掉進了自己挖的坑里,摔得灰頭土臉。容定坤卻是不耐煩看妻妾爭鬥,草草用完了早飯,回西堂更,準備去公司上班。

清正抱著一本書坐在窗臺上,看得全神貫注。雨後清晨的撒在秀麗的面容上,容定坤看得心生憐,走過去的臉,問:“看什麼書呢?”

清不怎麼搭理他,淡淡道:“馮小姐推薦給我的一本法國作者的自傳小說。”

容定坤若有所思,問:“你們平時都聊些什麼?”

“聊西洋的文學呀。”孫清說,“馮小姐學問真好,來家里教書有些屈才了。”

“除了聊書,沒說其他的?”容定坤追問,“問過家里的事沒?”

清狐疑地看了容定坤一眼,說:“家里的事有什麼好聊的?馮小姐和老爺你平時見的那些人不同,的腦子里只有數學和詩歌,可俗了。帶著我讀英國文學,教了我好多東西。學識又好,又和善,讓人覺得很溫暖,就像太一樣。”

容定坤對這種式的崇拜和文學青年們的論調十分不屑。他喜歡有學識的,但是喜歡的是們斯文的談吐和優雅的作派,帶出去也很有面子。但是對于們的思想和好,他從來都不在乎。

“老爺,”孫清不放心,著重強調了一下,“馮小姐可是個干凈的人,你別打的鬼主意!”

“喲,吃醋了?”容定坤哈哈笑:“你放心,我最心的,不是你,還能是誰?”

說罷摟著孫清親了一口,這才出門而去。

萬幸,馮世真只是得了普通的冒,于是也不用被趕出容家大門了。

休息了兩天,安靜地呆在屋子里,平時連門都不出。而容嘉上沒有來找過,甚至沒有通過老媽子問候一聲,冷淡得好像忘了家里還有這麼一個人。

只是一早李媽還沒有來送飯的時候,馮世真聽到輕輕的敲門聲。門外半個人影都沒有,門把上卻掛著一串剛摘下來的玉蘭花,還帶著水,幽香撲鼻。

馮世真朝東廂了一眼,捧著花回了屋,把花掛在了窗簾上。

對面的窗戶開著,窗紗輕輕飄,背後人影綽綽。

到了第二日,門外的花換了茶花,也依舊帶著水。馮世真洗了一個墨水瓶,把茶花養在窗臺上。

李媽告訴馮世真,容嘉上這幾日都安生呆在書房,看書做功課,容定坤對他十分滿意,夸了他好幾次。昨日杜家的人來吃飯,杜家老爺考了容嘉上幾個問題,他都答上來了,杜老爺一高興,送了容嘉上一塊瑞士手表。

夜里,馮世真坐在書桌前看書,抬頭就能見對面那扇亮著燈的窗戶。

窗簾沒拉上,人影清晰。容嘉上赤著肩背,正在舉啞鈴。汗水打了他的,被燈照得發亮,猶如涂抹了一層油脂。他的軀削瘦而健廓清晰,堅實得好似大理石雕刻出來的一般。

洗完了澡,容嘉上又會在窗前坐下,開始看書做題。遇到難題,他就皺著濃眉撓頭,苦惱的樣子讓馮世真著忍不住想笑。

很想去敲響容嘉上的房門,問:“需不需要我幫你指點一下?”

但是忍住了。

現在還不是時候。年長,又是師長,的架子必須端足了。要引得魚兒主來咬鉤,不能把鉤送到魚邊。

更何況,只有這樣,才能有把握控制住自己。

兩扇亮著燈的窗,一扇在大樓這頭,一扇在大樓另一端。馮世真隔著黑夜,安靜地欣賞著那種青春熱烈的

不會再遠,也不會再近。馮世真覺得這樣其實也很安全。

到了第三天,馮世真的病好了,下樓上課。

容嘉上夾著書本,靠在書房門外的墻上,盯著壁鐘的指針,耳朵里聽著書房里那人的輕言細語。

半晌後,容家姐妹下課出來,容嘉上木著臉走了進去。

馮世真正在寫著什麼,頭也不抬,道:“之前給你布置的題做完了嗎?你先自己對一下答案。”

“對過了。”容嘉上盯著,“有一個地方還是不怎麼懂。”

“哪里?”馮世真終于抬起頭,平靜地看向容嘉上,“拿來我看看吧。”

容嘉上把作業本推了過去。馮世真看了看,在本子上寫了起來,一邊把每一個步驟都解釋給容嘉上聽。

容嘉上的目從馮世真弧度優的鼻梁,落到紅潤的,又落到秀氣的手上,心不在焉,又習慣地轉起了筆。

馮世真眉頭輕皺了一下,停了下來:“要是沒興趣聽,我就不講了。”

鉛筆叭嗒落在桌子上。容嘉上訕訕地抓起筆,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課本上。

馮世真又繼續講課。

容嘉上突然打斷了,問:“你還生我的氣嗎?”

馮世真語塞,終于把視線落在了青年英俊的面孔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的錯覺,容嘉上看上去顯得有些委屈和不滿。可他有什麼委屈的?被譏諷辱的人可是呢。

容嘉上又問:“收到我的花了麼?”

馮世真這下覺得臉有點發燙了,低聲說:“收到了,謝謝。可你要是道歉,也應該加張卡片的。”

“我想過的。”容嘉上說,“後來怕被老媽子撿到,給你招是非,又覺得既然是道歉,應該當面親口說才有誠意。”

馮世真這下是真的沒了脾氣。面對著容嘉上仿佛大狗一般帶著憂郁的雙眼,心得都要化了。

“對不起。是我出言不遜。”容嘉上輕聲說,“可我并沒有半點辱你的意思。馮先生你……你和他們都是不同的。”

“哦……”馮世真說,“我原諒你。這事就讓它過去吧,咱們以後都別提。”

“好。”容嘉上注視著馮世真,微微一笑,“繼續上課吧。”

馮世真低下頭,提起了筆,用了點毅力控制住了心跳,才重新開始書寫起來。

十月十四日,天翳,空中漂著細細的雨

院中大部分的桂花都逐漸謝去,唯獨八角亭邊的那住老桂樹如馮世真所料,全面盛放。暗香飄在風雨之中,給這沉悶單調的午後增添了一旖旎的氣氛。

“你做好準備了嗎?”馮世真和孫清站在八角亭中,并肩著外面初蕭索的秋景,“離開了這里,外面迎接你的,很有可能是狂風驟雨。”

“我準備好了。”孫清目堅毅,“不自由,毋寧死!”

“不要死。”馮世真握著的手,聲地說,“要活下去,清。只有活下去,才會有希,有轉機。”

清兩眼含淚,摟著馮世真的胳膊,把頭靠在的肩上,依依不舍。

“世真姐姐,你為我冒這麼大的風險,我走後,怕容家人會為難你。”

馮世真說:“他們沒有證據,不能拿我如何。你不要擔心我。記住,一旦走出那個門,就不要回頭。不回頭,才能真的逃得!”

清目堅毅,用力地點了點頭。

容嘉上正對著穿鏡系領帶。似乎冥冥之中應到了什麼,側頭朝樓下了一眼,隨即輕輕嗤笑了一聲。

伍雲馳正在他的房里擺弄著一雙截玩,見狀也好奇地了一眼,頓時驚奇大笑起來。

“這不就是你那個教師?這唱的是一出《憐香伴》嗎?”伍雲馳又隨即恍然大悟,“話說,你現在和是個什麼況?到手了嗎?”

容嘉上丟一記白眼過去:“你腦子里就想不到別的?”

“自打這先生來了你們家,你就沒有正常過兩天。”伍雲馳嗤笑,“看樣子你是已經把重慶的那位徹底放下了?你們後來有聯系過嗎?”

容嘉上淡漠道:“去過電報,才知道在我走後不久也搬走了。都沒有聯系我,顯然也想斷個干凈的。”

“你們倆也憾的。”伍雲弛嘆道,“那樣的容貌才,要是出好些,你們或許就能了。到底是青梅竹馬的分。”

容嘉上沉默著沒接話。

“那這個馮小姐呢?”伍雲弛又來了興致,“你真對沒興趣,怎麼會肯讓知道你的真本事?”

“我這不跟著在補課麼。”容嘉上啼笑皆非,“同自己的家庭教師胡搞在一起,還怕我後娘找不到借口挑我的錯?”

“你就是顧慮太多了。我要是你,管他三七二十一,有興趣了,先弄到手再說。”伍雲馳摟過容嘉上的肩膀,“玩玩罷了,我們這樣的人,有什麼玩不起的?人生在世,就是圖個開心。”

“沒興趣。”容嘉上揮開了伍雲弛的手,“況且,就算我玩得起,也玩不起,那又何必招惹?我可不是我爹,看到個順眼的都想要過來。”

伍雲馳搖頭笑:“你替那些什麼心?們也不過是沖著咱們風流多金來的,自然知道有風險。”

“但是馮世真不是那樣的人。”容嘉上說。

“喲,都稱呼名字了。”伍雲馳湊過去盯住他,“還真有點意思呢。”

“滾你的。”容嘉上揀了顆棗子丟伍雲馳,“不說去你相好那里跳舞的嗎?走吧!”

兩人說笑著出了門。容嘉上打發了司機,自己開車。出了容府大門,還同剛回家的容定坤的車錯肩而過。

容嘉上過車窗往了一眼,只見父親一臉凝重,神疲憊地坐在後座里,若有所思,并沒有看到兒子的車。容嘉上也懶得打招呼,一腳油門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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