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暝晦的風雨，謝朧看不清他的面。

只是年形清癯修長，廣袖被風吹得翻揚而起，越發顯得他格外沉穩安靜。

謝朧無端想起一個詞，瑤階玉樹。

年的視線毫不遮掩地落在上，撐傘徑直朝走來。

頃刻間，那柄傘便移了大半在頭頂。

沒有雨拍面而來，謝朧渾下意識輕松了些，只是一陣風吹來，仍是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

眼前的年微微垂眼，濃長黑的睫上帶著點點雨水，視線落在臉上。

但他遲遲沒有說話。

謝朧措辭了一路上的話，哽在中，覺得無論怎麼說都好像不太對勁。當然不是的問題，而是齊郁的目和態度，都有些超出的預期。

所以先前想好的話，就不適合說出來了。

憋了半天，謝朧眼問：“齊師兄，我聽說我阿爹病了。”

齊郁點了點頭，沒有否認。

他打開院門，領著謝朧進去。

院子里的擺設和多年前沒什麼分別，也就是青梅樹更大一些、更高一些了。

不過屋的擺設確實沒以前那麼寒酸破敗了。

謝朧還在想，究竟怎麼開口。

是問一問，齊郁之前要自己和他一起走，是準備對說些什麼。

還是直接套近乎、賣可憐，求齊郁幫忙泄一些阿爹的消息，再請一個大夫讓齊郁幫忙送進去瞧瞧阿爹的病。

又或者是大著膽子，套聽一下《西城春山圖》到底如何了

“坐下。”齊郁道。

他嗓音有些冷，有如切冰斷玉，令謝朧下意識老老實實坐下。

這才疑地看他一眼。

齊郁已經收了傘，一側肩頭的雨痕便有些扎眼。年徑直解下肩頭寬大厚實的氅，抬手披在肩頭，這才彎腰去點煮茶的爐子。

裳上染著淡淡的沉水香，不像是齊郁會用的香料。

謝朧不知不覺胡思想到這一茬。

看向專注生火的年，有些意外，問道：“沒有人幫你做這些嗎！”

暖黃火跳躍在年眉眼間，他淡淡嗯了聲，解釋道：“枕書他們住在自己的住。”頓了頓，“我這里最多，也只能住兩個人。”

謝朧暗暗想，齊郁果然在朝中還沒有站穩腳跟。

否則不至于連個能住侍衛長隨的宅子都租不起，一個人待在這黃泥墻小院。

一時間，不知道該憂愁還是高興。

憂愁的是，若是齊郁在朝中并沒有基，就算是使上十八般武藝，他只怕也對莫能助，有心無力。

高興的是，齊郁瞧著尚算清廉，或許人也沒有那麼記仇。

“自己烤會火。”齊郁并不知道謝朧在想些什麼，當然也沒有問的來意，只是起朝著里間走去，“架子上的布巾是干凈的，可以用。”

謝朧在他的氅里，眨了眨眼。

年的形很快消失在的視線中，只有爐火越來越暖和。

便拿來架子上的布巾，一邊擰水一邊水。

這個節骨眼上，是千萬不能生病的。

謝朧想得很明白。

一邊烤火，一邊思考如何對齊郁開口。等到齊郁的影再度出現，也思考出了個七七八八，抬起臉有些忐忑地看向齊郁。

齊郁面上沒什麼表，手里卻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姜湯。

他將姜湯推過來，言簡意賅：“喝了。”

謝朧有些意外。

應該說，從齊郁撐傘走向時，就開始意外。

到眼下越發捉不齊郁的態度。

若是討厭一個人……

真的會這麼好心嗎

反正不會。

謝朧茫然看著齊郁。

齊郁目冷淡平靜地看著謝朧。

臉有些蒼白，烏黑的碎發黏在鬢角，顯得整個人蔫的。然而那雙清澈的眼睛，卻仍然十分明亮，藏著幾分顯而易見的不安和意外。

像是林間的小鹿。

只一眼，便讓人覺得干凈鮮活。

卻又忍不住生出逗弄的惡念。

齊郁握著扇的手不易察覺地收攏，視線仍落在上，沒有移開，只是瞳仁微微收，淡淡催促道：“喝姜湯，驅寒。”

比往日乖巧聽話了許多，端起碗就喝了一大口。

然後被燙得將姜湯碗猛地往桌上一放，整個人直接蹦了起來，捂著含了片刻才立刻咽下去。

這一咽下去，便燙得下意識張吐舌。

大睜著眼睛，燙得眼淚劈里啪啦落了一地，委屈地吸了吸鼻子，下意識瞪了他一眼，好似在控訴他的居心不良。

齊郁端坐著，只是周有些僵。

他似乎想說話。

但終究還是沒有說什麼。

好在也沒有和他計較的意思，自己吹了吹姜湯，小口小口啜飲。喝完一整碗姜湯，面終于有了，瓣殷紅。

“師兄先前要我隨你走，可是有話要和我說”問道。

目清澈，神懇切。

一眼便能讓人看出，心里沒有半分詭譎骯臟的念頭，更不會如此去猜度別人。

齊郁沒有看向。

他的目落在棋枰上，像是在復盤棋局。

不知過了多久，年才徐徐地抬眼看向，清雋的眉眼里藏著不易察覺的郁戾氣，問道：“你且猜一猜，若是猜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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