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往下看，袖擺的主人有一雙不像人手的手。

指骨修長像一節節的竹子，干凈得很冷淡，就像冬日沒有溫度的雪，而阿郎的手溫熱糙，見過的人里也不會有這樣纖塵不染的手。

貧寒讓田歲禾覺出差距，定神再一瞧，的眼簾像年久失修的窗，極緩慢地垂下，杏眸里的芒也被長睫遮住而逐漸黯淡。

立在前的是一位長得像神仙，神卻冷冰冰的貴公子。

如玉面容，昂貴的袍，白皙修長的手、比青竹還端直頎長的形、冷淡到看不出人味的眸子……這一切織了對他的第一印象：長得很貴，但沒有人味。

那雙清冷的眸子好看得人看過一眼就不會忘。有幾分像阿郎，卻絕對不是阿郎。

“對、對不住了。”

田歲禾訕訕地松開手，扭頭環顧周遭，才發現院里院外都圍滿了兵，烏泱泱的一伙人，威嚴氣派襯得這小院很局促，好似八尺壯漢穿了件孩的破裳。

田歲禾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山外大集，哪見過這般場面？

明明是在自個家，卻像誤闖萬妖，雙腳不聽使喚地，小步小步地墻挪去。

那貴公子很敏銳，察覺的作，清冷的目看了過來。

死腳，快停下啊！

但死腳不爭氣地繼續挪，田歲禾很是絕，山里生活十幾年，從未見過這樣的人，沒有山里的惡那樣兇，可往那一站卻讓人不敢靠近，跟那雙冷淡眼眸對視了一眼，腦子竟是一片發白。

局促膽怯的模樣讓來客無奈，宋持硯收回詢問的話。

他思忖的目以不算越禮的程度，落在面前的小村姑上。

應是摔倒過，且不止一次，麻布喪服上沾了泥土，微仰著蒼白的面頰，眼里盈滿不安。

通紅眼眸在看到他後從希冀到失落的變化，素白喪服，婦人發髻間一朵白布花已回答了一切。

宋持硯低斂長眸，略理思緒，抬手命兵士退下。

田歲禾的心里頭更了。

山里山民都野得很，常有惡欺怕，阿郎還在時他們不敢欺負，阿郎剛一走，就有惡在家附近游，如今對來說人多的地方雖會張，但至安心。

這會很怕人的地方。

院里只留他們和個木頭人似立著的護衛，這貴公子雖看起來不像壞人，可沒有半點人味，看像看只隨時能死的螞蟻。

來人長朝邁了一步，還對出了手，田歲禾頓時大。

“別、別抓我！”

已是驚弓之鳥，被他突兀的作嚇得退到墻角。這還不夠，纖弱的子還不斷往墻上靠，恨不得鉆進墻里把自己妥善地藏起來。

宋持硯只得止步，打算行禮的手落下，他移開眼不看，并刻意放緩語氣：“抱歉，在下并無惡意，是有一些私事想詢問。”

田歲禾察覺到了他話里的善意，但外面的兵太嚇人了，還是不敢抬頭看他，生怕惹上事被兵押走，垂下腦袋老實地聽著。

沉冷的嗓音像給阿郎做法事那神婆念的往生咒。

“唐突造訪，屬實叨擾……”

“鄙人……”

“事涉手足……”

彎彎繞繞的話也好像念經，他說著冷冰冰、文縐縐的話，田歲禾一句也聽不懂，但又不想太無禮，對方說一句，就點下頭。

也許臉上的茫然太明顯，貴公子沒往下說，冰塊臉上顯出無奈，直接道：“家中可有一位年歲約莫十七，腰後有胎記的公子？”

這回田歲禾聽懂了，眼淚又一顆一顆砸下來：“我家阿郎的後腰就有個像樹葉的胎記，手指頭那麼大，可他，他不在了。”

貴公子沉默許久，再開口時聲音沉郁滯：“他本名宋持舲，是在下十三年前走失的三弟。”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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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抱]存稿30萬，收尾部分也有大綱，小天使們放心追。/備注：腸是古代用的BYT。/

第2章

宋持舲。

這是個寫都不會寫的名字，只聽著就能覺出貴氣來。

宋持舲和阿郎……

這兩個不沾邊的名字被貴公子一句走失的弟弟串了一個人。而冰塊公子這雙肖似阿郎的眼眸，像是老爺手里的子，啪一下給蓋了。

連半句懷疑都不必有，田歲禾接了這個事實。

等了這麼多年，阿郎家里人果然找來了，可他人卻不在了。田歲禾心里更為難過，黯然垂下眼簾，哀傷道：“可是你來晚了……”

是，來晚了。

宋持硯眉間沉郁，早在母親命他來之前就做好了找錯人的準備，這些年他也早已落空過無數次。

但斷然沒料到會是如此。

只晚了七日。

宋持硯心里想過無數種可能，沉穩形微晃，眉宇攢著。

田歲禾正好看到他竭力忍的模樣，他們鄉下人都大喇喇的，難過就大哭，高興就大笑。

親弟弟不在了，他應當也不會好，但他這也有點太鎮定了。

不準這位貴人對阿郎到底是什麼態度，對又是什麼態度，田歲禾只好下洶涌的難過。

宋持硯也收起心緒，同村姑道了聲：“冒犯”。人雖已不在，至要帶回些，以安母親喪子之痛。

田歲禾怯生生地看著他如無人之地提步進了屋。

按照山里習俗，人的裳和常用的什里都附著魂魄，頭七前就要燒干凈，免得死了魂魄拼不完整，投胎的時候就只能托生傻子。

田歲禾再舍不得阿郎也狠心把他的都燒了，是以這破屋里雖都是和阿郎一起生活的痕跡，但東西卻沒留下多。

宋持硯一眼掃過去。

間床頭有三對人偶，分別是一對年的孩時期、年時期，及穿著喜服的樣子。

看雕刻的手法，顯然年和的人偶是不同的人所雕，雕刻年人偶的人雕工出神化，態雖憨態可掬，但五靈仿若真人。而的人偶雖不如年的栩栩如生，但也一眼能看出是誰。

如此對比之下，想必年的木雕已接近真人的模樣。

宋持硯忽地大步上前。

田歲禾壯著膽跟上，怯怯解釋：“是我和阿郎給對方雕的，你，您可以看看，像阿郎的。”

那日阿郎下山，正是為了賣木雕給換新裳。

田歲禾又想哭了。

宋持硯著穿喜服的年人偶，手指不自覺抬起，想要去，有停在半空。

側的小村姑小心翼翼，哽咽地提醒：“它不壞的，但你得小心一點，不能弄壞了它。”

張的語氣活似他是要拆散和亡夫的惡人。

“好，我會小心。”

宋持硯盡量讓自己溫和些，但他平日事習慣雷厲風行，即便這樣也顯得強勢冷淡。

未免再嚇壞，他暫且按下要說的話，扯了兩句按他素日習慣絕對不會說的廢話以便和緩氣氛。

“你們夫妻甚篤？”

田歲禾眨著朦朧淚眼，琢磨了好一會，杏眸中竟是泛起令宋持硯都無法理解的惱意。

咬著，窩囊地小聲辯解：“我們都是老實人，從不賭！”

“……”

宋持硯沉痛心緒被沖散了須臾，目無意間落到窗前曬著的東西上，他得到了答案。

窗前繩上綁著幾個薄薄的腸，宋持硯雖不近，但他曾在衙門和大理寺任職，多知道些。

他以從前在大理寺斷案的習慣審視這幾片腸。

腸足有一寸寬，約莫五六寸長，可見用者格健碩。

頗新但也很皺，顯然近期用過，且用得頻繁。

凡事必有疏，連避子藥都不能確保萬無一失，腸亦不能，這便涉及了子嗣及後續事宜。

宋持硯對著幾張腸所有所思，清俊眉下落了沉影，乍看之下城府深深，神難測。

他雖在看腸，但田歲禾卻覺得像是在窺探的，的臉和耳一下熱起來，手忙腳地上前要收起那些腸。又見宋持硯目里似乎帶著懷疑，田歲禾想起阿郎死後總在附近晃、到說話惡。

很合理地想歪了。

阿郎大哥可能要誤會男人頭七沒過就跟人鬼混，田歲禾忙紅著臉，結結地解釋。

“都是、是我跟阿郎之前用的，一直忘了收……”

這種事說出口臊得慌。

和阿郎親時，張嬸子看他們兩個人一團孩子氣，就給了他們幾個腸，還拉著教了好半天。但和阿郎一直都互相“姐姐”“弟弟”地，親也是因為想繼續為家人，而不是為了做那種事。

阿郎倒是想要試，可邁不過那道坎，就這樣拖了幾個月。

第一回 就是在阿郎走那天早上，也就只試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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