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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亡夫長兄借子後》 第4頁

這是阿郎的娘親,阿郎在天上看到娘親難過了,他也會難過的。田歲禾從包袱里拉出照著阿郎模樣雕刻的木雕,壯著膽子遞上去。

“這是一個月前照著阿郎的臉刻的,您想看看嗎?”

婦人側眸瞥了眼手里的木雕,看都沒有看清,卻沒有去接,顯然不相信這木雕能像的兒子。

察覺到邊有外人,婦人淚轉過來,雙手疊放膝上,難過低垂的頸也傲然直。

“這小村婦是何人?”

說小村婦仿佛在說小貓小狗,田歲禾拿著木雕的手雖怯生生地,但果斷將木雕攬回懷里。

不看就不看嘛。

宋持硯余怯懦又倔強的手上掃過,恭謹地同鄭氏道:“母親,田氏乃三弟孀。”

孀?!

鄭氏高貴端雅的姿被震撼得晃了下,雍容目在田歲禾上從上到下,再從下到上地掃了一遍。

小村婦約莫十八九歲,還滿臉的清稚,一對杏眼噠噠似被被雨淋的麋鹿,模樣倒是頗為秀,稱得上一朵清秀山茶花,但高門大戶里什麼名花貴草沒有?

單說這氣度和儀態……

他們家最下等的婢也比這小村婦要落落大方。

“我的舲兒啊……”

著眼前局促的村姑,鄭氏一眼見了子流落山野時所的苦,頓時悲從中來,剛勉強停下的哭聲更為哀痛傷心,雍容直的脊背也像被霜雪彎的花枝。倚著亭子的欄桿,臉埋臂彎哀哀地哭起來。

雖未明說瞧不起山里人,但田歲禾雖然呆,卻不是傻子,心知貴夫人是看寒磣,順勢心疼起阿郎來,覺得家里白菜被豬拱了。

阿郎是的孩子,可也是阿翁心里的寶啊。

田歲禾承認自己是個慫包,但好歹也是個有骨頭的慫包,迅速把兩個人偶塞進包袱里,包袱打了個結,作出隨時要走的架勢,可拇指過人偶的笑臉,想到一口一個“阿姐”,滿心滿眼都是的阿郎。

鄭氏鄙夷的目又沒那麼刺眼了,呆立著沒

宋持硯也不曾,等母親哭聲慢慢從高峰往下落逐漸趨于平緩,他才道:“母親,田氏與三弟相伴多年,甚篤,且新婚燕爾。”

只這一句,鄭氏就止了哭聲,這幾日其實已經哭了很多次了,不止這幾日,這些年希渺茫,早已哭過了很多次,在朱門之中,理智和計量早已深骨髓,現在更重要的是孩子的後事。

長換一口濁氣,轉向小村姑:“你與舲兒如何認識?”

田歲禾細致地說來。

“阿郎是阿翁在山下撿到的,那年我們這打了仗,很多人逃荒逃到山里來了。阿翁當時在鎮子上的腳店給人干活,到一個帶著孩子的人,那人沒多久就病死了,周圍人怕阿郎上也帶著病,都不敢管他。阿翁就把他領了回來。”

起初阿翁以為阿郎的家人很快會來找他,還整日帶著阿郎去鎮子上尋人,但尋了一年多都沒有家人來找。阿翁猜測阿郎家里人大概是都不在了,正好家里只有田歲禾一個小娃娃,阿翁便留下了阿郎,一家三口日子雖然很苦,但也很滿。

可田歲禾十三歲時,阿翁因為瘟疫病死了。走前不放心他倆,更信不過別人,讓他們倆以後親一塊過:“兩個苦命的娃兒啊,你們兩親吧,親就有家了。”

他們不知道親意味著什麼,只知道親就不用再分開了,于是幾年後在鄰居的幫襯下了親。

親的事田歲禾一句帶過,話多半圍繞著阿郎。

“他從小笑,喜歡爬樹,個頭有這麼高。雖然有點瘦,但力氣大,還空手殺死過一只狼……”

說話東一榔頭西一榔頭,但無論是宋持硯還是鄭氏都沒覺得絮叨,只偶爾聽到學阿郎的口吻罵人時才會皺下眉。

關于阿郎田歲禾也總有許多要講的,他們沒打斷便沒停。

“他說他喜歡吃爪,不,我也一直以為是這樣。可是那次我肚子脹沒吃,才發現他啃時會高興得眼都瞇起來……”

宋持硯無言地聽著。

自知事起,母親就一遍遍地訓導,稱父親無德,朝三暮四,讓他務必爭氣,將柳姨娘膝下的老二比下去。因而他自勤勉自律,從不將力浪費在瑣事上。

如此聽一個人漫無邊際地閑談,對宋持硯而言是頭一次。

眼前仿佛站了個開朗清瘦的年,面皮曬得微黑,牙齒極白,周洋溢著蓬生機。

宋持硯不走神。

田歲禾亦是。

回憶著這些的時候,就好像阿郎還活生生地在周圍,但越是這樣,心里就越空,說著說著,又想哭了:“阿郎還……”

鄭氏也又要哭起來了,但下哀痛,再度審視眼前的村婦,覺得比前一刻順眼了一點。

忍著見問:“你們婚後,可有同房?”

委婉的措辭讓田歲禾這個山里人一時未準確領會,實誠道:“阿郎小時候怕鬼,一直跟我睡的。”

鄭氏邊的一位嬤嬤忙道:“田娘子,夫人說的同房是指,做夫妻該做的那種事。”

田歲禾才聽懂,激地跟嬤嬤道謝,紅著臉打算繼續往下說。

宋持硯忽道:“母親,兒尚有些公事亟待理。”

鄭氏這才想起長子還在,都是斯文人,自然聽懂長子的言外之意,這是他三弟的房中事,他為長兄的確是該回避。是自己悲痛過甚忘了禮教,鄭氏朝他略一頷首。

宋家書香門第,府里人皆行止溫雅斂,宋持硯尤其,舉手投足畢現高門公子的貴氣。

但今日他的步伐快得角都揚起輕微一陣風。

然而亭子里三弟孀怯生生的聲音比他的步子更快。

“阿郎走的那天早上有。”

“家里還養不起孩子,不敢來,都套了腸的。”

“那天用掉了三個腸。”

“哦,掉進去了一次……是,是阿郎用手指摳出的。”

……

宋持硯輕眉心。

第4章

田歲禾被鄭氏留了下來。

那位貴夫人和阿郎的大哥一樣都說文縐縐的話:“事關舲兒裔,暫且留下吧。”

田歲禾起初聽不懂,被派過來服侍的林嬤嬤好心解釋:“夫人是覺得娘子或許懷上了三公子的孩子,不舍得娘子四奔波呢。”

這般說田歲禾就懂了。

從前養養鴨也這樣,賣掉前總得看看哪只會下蛋。那位貴夫人大抵也是差不多的。

只不過不同的是自己留鴨下蛋是想吃蛋,阿郎娘親留住下是想著或許能抱孫子,怎麼說也比留鴨吃蛋多了以些人味兒嘛。

原本田歲禾對生孩子、當娘親這件事一團瞎,可眼下阿郎走了,心里也期待,要是能懷上阿郎的孩子就好了,這樣在世上就還有一個濃于水的親人。

也是一個關于阿郎的念想。

阿郎親爹親娘的富有難以想象,是給田歲禾暫住的小院就寬敞得讓咋舌,田歲禾頭回住在這樣的大宅子里,睡覺都仿佛不會了,更別談在這大宅子里逛一逛。

這日田歲禾被鄭氏的人去涼亭,鄭氏正疲憊地倚著欄桿,眼神都懶得分給幾分,也沒讓坐下,只哀傷地著遠:“田氏,再給我說些舲兒的事吧。”

不喊田歲禾坐,田歲禾也不好意思坐下,木墩似站在一旁。

這幾日面對高傲的鄭氏,田歲禾心矛盾。看得出這位貴夫人似乎瞧不起山里人,也因此低落,這會怕得手都不知往哪兒放,可也有點不高興。雜草又怎樣呢,回了他們村也是人人夸的好姑娘。

當然也同

這位高傲的夫人是阿郎親娘,們才失去了共同的親人。

諸多緒中還是同居多,田歲禾緩了緩,低聲說:“阿郎總說他一定還有爹娘等著,再攢了銀子,要帶我一起去尋親人。”

只說了這一句,鄭氏高傲直了數日的板又像被眼淚泡了似的,無力地塌下去,哭道:“我的兒啊,是母親沒能找到你,讓你過了這麼久的苦日子,若不是落到那窮鄉僻壤,那樣貧賤的人家……”

田歲禾聽不懂斯文話,但懂了貧賤的意思。本想看在阿郎面上安他的親娘,卻沒想到反過來被鄭夫人往心口扎了一針。

垂著頭假裝不曾聽到。

鄭氏兀自傷心哭著:“要不是淪落到那樣的人家,你也不至于為了幾個銅板丟了命……”

田歲禾越聽越難

阿郎從一個闊綽公子淪落到山村里,才十七歲就死在了用汗換銀子的路上,這些時日每次一想到這些就難過得一直想哭。

但阿郎的苦不是的。

也過得很苦。

既不想在一個喪子的婦人傷口上撒鹽,也不想再聽這些傷人的話,轉噔噔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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