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氏正又怨又悲，邊的陳嬤嬤見田歲禾不行禮就離去一時也心急如焚，著急道：“田氏，夫人還沒說完話呢，快回來！”

吆喝下人般的語氣田歲禾再也忍不住，噔噔噔走得更快了。

＊

“大公子，前院出事了！田氏不顧長尊卑，竟當眾對夫人不敬！”書房中，付叔匆匆。

宋持硯如今是大理寺卿兼僉都史，他一向勤于政務，此番隨母親來徽州尋人，順道督辦徽商事宜，因而仍有政務纏。

除開公務，在陪母親等著確認田氏是否有孕的期間，他還需料理三弟歸葬事宜，以及安母親。

宋持硯趕到亭中，鄭氏還哭著，陳張兩位嬤嬤圍著在哄。

田歲禾被晾在一旁，消瘦形如山石邊上的野草。

宋持硯大步走近，還未到側時田歲禾就察覺後掠過一陣風，一回頭看到了宋持硯，是在認識的第一個宋家人，看到是他過來，仿佛看到了能主事的長輩。

朝他投去茫然無措的目，許是剛哭過，那雙杏眼里團了倔強的淚水，宋持硯不慎撞進去，慢了一個呼吸，他挪開眼。

他朝點了點頭，但什麼也沒說。他的目實在是很冷淡，仿佛跟其余人一樣在責怪。可也沒做錯什麼啊，只是聽不進去轉走掉，就被那位陳嬤嬤給了回來，明明什麼話都沒說，們就開始指責“無禮”，“對夫人不敬”。

田歲禾也不想這樣的，可是鄭氏話雖不重，卻準地傷到了和貧苦但善良的阿翁。

從小都是氣包，唯獨做不到讓阿翁也被人指責，田歲禾攥拳頭，聲音不大但字字清晰：“夫人，你不能怪我阿翁。我阿翁是窮，但能讓阿郎吃飽就不會藏著掖著。從小我有的，阿郎也都有，有時因為阿郎歲數小，我沒有的，他也有。”

“我和阿郎一塊長大，又了夫妻，他走了我也難過，整晚整晚都睡不著，可您每句話都像在怨我阿翁沒錢，讓阿郎苦……這些年，我也跟阿郎一樣努力……”

語無倫次，說到半開始哽咽：“阿郎他真的很好很好，就算曉得親娘是富人，也不會怪阿翁太窮，讓他過得不如在自己家好。”

越說越膽大。

怪阿翁讓阿郎苦，怎麼不怪自己沒找到孩子？

但肚子間忽然痛了一下，田歲禾的理智和膽怯給痛回來了。這句最終也沒忍心說出口。

這是阿郎的娘親，說得太過總覺得有些太狠心。

鄭氏被這番話說愣了。

是書香門第出，這樣淺顯的道理怎會不懂？平心而論，該謝他們家當年撿到了舲兒，如果孩子現在還活著的話……哪怕是缺胳膊，也要千恩萬謝的。

可的孩子都已經死了。

好不容易才得了一個孩子，尋了多年，盼了多年才有消息，就這樣沒了，要怎麼誠心誠意地謝他們讓他多活了幾年？

對孩子而言，他是多活了幾年，可對這個母親來說，卻不曾。

鄭氏拉不下貴婦架子承認自己無理，兀自轉過，帕子捂著臉哀哀戚戚地又哭了起來。

宋持硯上前一步，恭謹道：“母親，兒知您是喪子悲痛才如此，對田氏并無惡意。可三弟已逝，如今宋家能為他做的，只有照料好他生前牽掛之人，兒三弟掛念之人，除去您，便是相依為命的田氏。”

鄭氏哭聲慢了些，宋持硯繼續勸：“耄耋老者明知必有一死，仍珍重度日，無外乎想再多驗人間百味。或許于三弟而言，過去數年雖困苦，但亦比年時早早殞命、人間都未能看過要好。”

其實他還下了一句話。

您究竟是心疼孩子沒了命，還是心疼自己沒了孩子？

然而世間不只有對錯，還有孝悌，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即便沒錯，也不應此時說出。

長子的寬不無道理，鄭氏抹了把淚。竭力寬自己，對孩子而言，多活幾年也比死在時好。慢慢地，止了哭泣：“是我悲痛過度，口不擇言了，我們宋家是該念田氏一家三口對舲兒的照拂。”

倒不是真覺得失態時抱怨幾句便是忘恩負義，而是覺得長子冷靜的一番話襯得這母親像無理取鬧的孩，屬實不該。

鄭氏又難免唏噓起來。

長子清貴沉穩，在外有口皆碑，但也顯得不近人。

若換作舲兒那孩子在，他定不會像背策論一樣冷靜相勸，那孩子打小就甜重義。

怎能不懷念呢？

＊

小小的波折總算平息了，鄭氏為了面，見面以來第一次對田歲禾和悅：“是我失言了。你既是舲兒房里人，我理應護著你，方才是我失態了，你千萬別放在心上，有需要和幾位嬤嬤說便好。”

手不打笑臉人，田歲禾心里雖還是疙疙瘩瘩的，但不忍心當場落人面子，乖乖地點了頭。

“沒事的。”

此間事了，宋持硯便要回去繼續料理政務，出于禮節經過田歲禾側他朝頷首以示安。

竟大張旗鼓地往邊上讓一步，像嫌犯對待兵，大大鞠了一躬：“您、您好走！”

“……”

宋持硯沉默地回了一禮。

剛轉過，就在白孝服上見到一塊刺眼的紅。他也不想看到，偏偏就是一不留神。

宋持硯難得遲鈍了。

他第一反應竟是田氏了傷，方要開口，眼尖的林嬤嬤也馬上留意到。看看夫人，又看看大公子，最後才想起提醒田歲禾。

“田娘子？”

田歲禾以為林嬤嬤喚是因宋持硯有話要與說。“您、您有事？”不解地後退一步再仰起臉看他，這一，上咕嚕咕嚕涌出來。

且還是當著宋持硯這張清清冷冷的臉涌了出來。

他還垂眼看擺的跡！

的臉唰一下白了。

再唰一下紅了。

染紅的雙頰讓宋持硯很快察覺是他誤會了，方才他停駐的目頓時顯得越禮而冒犯。

“抱歉。”

赧是本，田歲禾卻并不覺得看到月事跡需要道歉。

面對他這張冰塊臉總是會張，回話時也磕磕絆絆：“沒事的沒事的，你也不是故意看的，就算故意看了幾眼也沒啥的！啊……我不是說你故意看，我說的是就算，不是說你就是故意的，您怎麼會故意看呢，我絕對沒那個意思。”

哎呀，怎麼越解釋越怪，那位冰塊貴公子的臉也越冷了。

田歲禾舌頭打了結：“您絕不是故意的，是吧？”

好像這句更不對味。

要急哭了。

當著鄭氏等人，清冷自持的宋家大公子竟生出百口莫辯之：“……不必多言，無人誤會。”

的解釋才最讓人誤解。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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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禾，一款平時膽小，開口就一鳴驚人的老實寶寶[點贊]。

第5章

來月事了。

兵荒馬地拾掇完，田歲禾坐在屋里的菱花窗前發呆。

沒懷上阿郎的孩子。

田歲禾心很復雜。既為暫時不用承當娘親的手忙腳而覺得松快，當然也有些失落。

林嬤嬤看失魂落魄，給倒了杯熱水：“娘子別擔心，您雖不在宋家家譜上頭，可怎麼說也是三公子的枕邊人，您家人救過三公子的命，夫人疼三公子，只要您甜一些，夫人會留下您的。”

田歲禾呆呆的，過了好半晌才搖頭：“我也沒想過要留下來，我只是以為能再有一個家人的。”

唉，這話聽得也忒心酸。林嬤嬤問道：“娘子要回到山里嗎？老婆子我雖說沒有在山里待過，但對山里也是曉得幾分的，您守了寡，家里又沒有親戚幫襯，回去恐怕要被同村人欺負啊。再說啊……”

低聲兒：“別看夫人傲，可也要面子，相比有個山里來的兒媳，更怕人說忘恩負義。”

如此掏心掏肺，田歲禾心里溫暖：“多謝您。”

林嬤嬤看得憐得很。這孩子就是實誠，對誰都說謝謝。

“嬤嬤您很像我家鄰居張嬸兒，是個好人，阿翁走後的這些日子一直都是和張叔照顧我。”

阿郎死了，留在他本應留在的家中，會讓覺得是在背叛他們相依為命的日子。

也不屬于這里，更不習慣。田歲禾揪擺，給自己注勇氣：“我一個人也可以的。”

執意要走，林嬤嬤也勸不，鄭氏亦覺得一見到就會想起英年早逝的兒子，以及那日的爭執。

喚來長子：“田氏要回去，畢竟曾是你三弟房里人，怎麼說我們也得好好把送回去，保後半生無憂，安你三弟魂靈。”

凡事給宋持硯總是能放心的，他甚至不必再多說，應道：“兒會料理好此事，母親無需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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