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金的鈴鐺 “掛在腳腕？”

從姬長月的院子裏出來，迎面遇到了一位蓄著胡子的健碩男人，猜出他是誰，為表尊敬，般般學著阿母那般張開手心，以右手覆作手行禮。

姬昊捋了捋胡子，瞅著這兩人離去的背影，心裏咂舌。

他周游列國，第一次見到這樣致的，不過五歲的年紀，雖段略圓、臉盤滾滾，眼睛卻出奇的大，纖巧弄睫、瓊鼻櫻的眸子靈，顧盼生姿，一瞧便是個單純不知事的。

“先生。”

姬昊轉去，學生立在屋檐下，手裏握著一卷竹簡，頗為苦惱，“政此卷有一不明。”

姬昊盈滿笑意，三步作兩步踏上臺階，“何不解，我瞧瞧。”

嬴政越過先生的臂膀，瞥了一眼那消失在院落的小小影。

離去不多時，後院子裏讀書聲若若現響起，般般唉聲嘆氣。

從雲問，“小娘得償所願，怎地還嘆氣？”

“從雲你不懂，我這是心疼表兄呀，晚上還要上課。”裝模作樣的抹了一把眼角，可惜的很，“日後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只能我一個人了。”

“……”從雲忍俊不，“小娘。”佯裝虎起臉。

一大一小牽手往回走，從雲練的八卦，“主君請回來的先生姬昊，據說他是個了不得的人，自命不凡的呢，竟認為自己可以與孔聖子比肩。”

般般眨眨眼睛，“這也太自了吧。”

“自？”從雲出一抹新奇，“何解？”

般般微頓，了一把腦袋，“我隨便講的，大致含義是自己過分迷自己，自信、自傲。”

從雲恍然，“小娘真有學問！”

有個鬼的學問。

“姬昊著實自信自傲，可能正因如此，他周游列國竟沒有諸侯肯收留他，只好灰溜溜的回到邯鄲教書。”

般般聽到此，狐疑的擡起小臉，“歷來自傲的天才不知凡幾，也不至于沒人肯收留呀，難道他是個沒有真才實學的。”

“這我便不曉得了。”從雲豎起三手指，低聲音嘀咕，“主君到邯鄲書院請了他三次才將人請回來，足足花費了三倍的聘金呢。”

“啊？！”

“小娘的表兄想來生來不凡，聽說今夜原本不打算正式開講，不知緣何，那姬昊與他相談了一會兒，竟當即開席了，我心裏可還琢——哎，小娘。”

話還沒說完，手裏的小手忽的掙，提起擺便跑。

從雲沒撈住，哎聲追趕。

著氣回到主院，兩人拌了兩句，一扭頭撞見一架空的肩輿，肩輿旁立著個婢，對方屈膝問安，“小娘，您回來了。”

般般一個急剎車停下，了腦袋上的朱發，乖順的很，“喚春，我大母來了麽？”

喚春是大母旁的隨從，幾乎是走哪兒都要用到的地步，沒想到今天竟然讓站在外頭等候。

喚春點點頭，“快些進去暖暖子，”嗔怪道，“冬日裏還是勿要這樣跑，著涼了可怎的是好。”

從雲誠惶誠恐，認錯道，“諾。”

般般低低哼了一聲，不大服氣，興沖沖鑽了進去，料想剛到前廳門口，一陣低低咽嗚的幽怨聲傳了出來：

“……教我如何是好，我再怎麽樣無所謂，政兒不行。阿母，兒的命好苦啊。”

從雲抓住的手，沖搖搖頭。

般般微微皺眉，遲遲疑疑的。

另一道年邁的嗓音響起，似是沉許久了，“依老看來，未必沒有轉圜的餘地，月兒莫慌。”

室。

龐氏安著小兒，勸道，“我觀異人不是那等見異思遷之輩，未必沒有華夫人威利的緣故，那孩子也才三歲能看出什麽？”

姬修連連點頭，溫聲安，“是極，大不了妹妹就在家裏住一輩子，哥哥還能讓你吃苦不？”

朱氏聽了這話，臉微變，強忍住了才沒有當場剜丈夫，怕自己的不愉表出來讓婆婆不喜，強個笑，“是啊，是啊。”

未曾想，不發作，龐氏卻臉一黑，“胡鬧！哪有夫妻不呆在一的？”

狠狠翻了兒子一個白眼，轉頭拉住兒的手，“月兒，阿母不會讓那異人忘卻你的，這樣吧，你回去秀一枚同心結，我尋門路送到他手裏且先探一探他的態度，若他當真這樣無無義……哼！”

姬長月臉稍霽，只是仍帶著些哀，“兒曉得了。”

龐氏細細思索著，月下晃的殘影引起了的注意。

及的視線，門邊半顆渾圓的影子倏然收回，一高一矮兩道影子傾投了滿室，矮的那個鬼鬼祟祟如同春日樹梢的蟲。

臉上漫起一分笑，龐氏抿了口茶水，輕輕咳嗽出聲。

姬長月辨認出了，“承音？”

那小影子一僵，緩緩重新探出腦袋，出一對明亮的大眼睛，長睫撲閃撲閃掩飾不住的心虛。

這麽多人齊齊看著，般般力山大，默默攥著小手跳出來，“大母安。”囫圇行了個禮，膩歪的撲過去想要免責罰，“般般看到喚春了，就知道大母在這裏，迫不及待要來請安。”

說完，不放心的打補丁，“才不是有意聽呢。”

此話一出，大人們紛紛笑了，龐氏狠狠了一把孫的腦袋，“我的乖寶，大母香親香親。”

姬長月也沒忍住，趁機了般般嘟嘟的臉頰，“從你表兄那裏回來的？”

“是呀，表兄跟先生念書呢，可用功了。”般般仔細瞧了瞧姑妹的臉，不放心的的手，“表兄都沒有休息，很勤。”

姬長月微愣，這孩子是在安嗎？

鼻頭一酸，揚起角溫溫的笑，“政兒和承音都是好孩子。”

夜漸濃，大人們很快便散了。

朱氏和姬修一同在門口送婆婆的肩輿離去，想起走前委婉催懷胎，便神不愉，“我看你阿母就是惦記著我沒給你生個兒子。”

姬修道，“這家大業大的，日後托付給誰？再生個男孩兒也好幫襯般般，無論嫁給誰，家中有個頂梁柱，夫家也不敢輕易欺辱。”

朱氏心有不平，卻也無可奈何，“可是般般不喜歡弟弟妹妹，你忘了上回只是提了一，便嚇得哭了一整夜，抱著我不肯丟手呢。”

姬修沉片刻，嘆了口氣，“等再大些罷。”他自來疼兒，一哭，他心裏就難。

般般對此一概不知，滾在阿父阿母的床榻上睡得香甜。

一連數日，過的快樂極了，每日醒了吃、吃了睡，喊著表兄有的也要有，姬修不住兒哭鬧，跟個魔王似的，只好帶著到金玉良緣狠狠搜刮了一通，什麽朱釵、頭飾、時令的裳、鞋，買的馬車裝不下，朱氏回頭就將兩人大罵了一通，說他們敗家。

翻過了年，春漸濃。

邯鄲的雪化了，展出它原本的風采。

長春花真的被般般養活了，白日裏帶它曬太，松土，心照料。

清晨起來，第一件事便是赤腳去看長春花。

這盆花已經被移植到了前院的泥土裏，般般穿好了服吃了早膳，如往常那般看花花。

“咦？”

只見綠油油的葉片上懸掛一只金鈴鐺，用了紅繩懸掛，手指撥弄一下，發出叮鈴鈴的響聲。

發的土壤邊，樹枝畫出幾個字符。

不認得這種字，“這是什麽字？”

“是我表兄昨夜來了嗎？”

“他白日要進課，夜夜晚上都來看看花的，只是那時辰小娘都睡下了，”從雲解釋說，“昨夜驟雨傾盆，他擔心花兒被澆壞了，夜前來讓人支了個棚遮蔽呢，你看小娘，這裏還有四個。”

“昨夜的確下了好大的雨。”雨聲轟隆隆的，都被嚇醒了一回呢，泥土裏果真有四個木頭紮出來的，乎乎的，“原來表兄也惦記著長春花。”倍欣。

只是，也好久沒去探過他了。

自從不用連歌練舞，鮮去尋他玩。

思及此，般般略有猶豫。

從雲笑，“我認得這幾個字，是他昨夜教我的。”

——“長春日日新。”

“長春…日日新？”般般跟著念，“作何解？”

“長春花的別稱是日日春、日日新，大約是由此衍生而來的？”從雲說，“我也不懂。”

“那這鈴鐺，是表兄送予我的罷。”般般摘下鈴鐺，左右比劃，“戴在手上也不好看呀。”頗為郁悶，不懂他為何送這個。

用了午膳，般般帶了些自己平素吃的點心和果子去尋表兄玩。

敲了門，沒響聲。

探頭進去，兩個多月未見他似乎又長高了，一襲玄袍勾出他的腰，午後的日籠在他周，烏黑的發仿佛煥發了淺橙的，尤他格外的白，纖細的睫如扇低垂，投下小片翳在鼻側，無端的冷漠。

“…表兄？”

般般小聲呼喚他。

他沒回頭，緩緩寫著什麽，握著筆的手腕迸出明顯的手骨，日一照，近乎明，一片玉。

“表兄！”怎麽不理？

般般‘噔噔噔’跑過去，他的胳膊。

嬴政慢騰騰擱置筆，打量兩眼，“你是誰？”

般般：“？”

嬴政沉思，“我們認識嗎？”

“我是般般呀，大名姬承音！小名般般！”

“好耳的名諱。”

“！！！”

兩人對視著，他一錯不錯的盯著，而經歷過迷茫、生氣，漸漸察覺到他說這話的原因。

“表、表兄，你生氣了嗎？”般般纏著他的手臂晃了晃，掩下慌，理直氣壯道，“我近來很忙呀。”

“是嗎。”嬴政拂開的手，不多說，只是袖晃間，紅繩金鈴發出叮鈴鈴的清脆聲響，他多看了兩眼，忍不住問，“這東西你戴在手上？”

“不是戴手腕的嗎？”般般褪去袖，出一截蓮藕一般的手臂。

他解開鈴鐺，“坐下。”

不解其意，茫然的挨著桌幾邊的臺階坐下，屁還沒坐熱，左忽的被對方撈起，他的手指白而細，攥著力道時有些勒疼的。

“哎——”

“別。”

嬴政靈巧纏繞紅繩，將鈴響懸掛于的腳腕上，隨著晃腳丫子，金鈴鐺叮鈴鈴的作響，清脆悅耳。

般般晃著腳丫子，奇怪的眨眼。

這樣豈不是只要走路，就會有叮鈴鈴的聲音？

“不喜歡？”嬴政細致地盯著的臉，“不是說要聽我的？”

“而且，你兩個月沒來尋過我了，我不會只是你用來懶的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