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章 第二十四章

上京的冬太漫長, 連綿不斷的雪將整座宅院染白，白茫茫中，冷空氣浮。

在這樣冷淡的冬日, 京中貴們都極在出府, 陸念安懼冷，多數時間，也選擇呆在溫暖的室, 看一看書, 練一會兒琴，給自己找些細碎的事打發時間。

這樣的日子, 是往前十多年，最尋常的生活。

可是這一年冬, 陸念安竟然到了一種無聊。

就像是離過巢xue的鳥兒，因為見過了天空有多廣闊, 便總是蠢蠢想出去撒野。

陸念安也好想出去玩啊。

想到這裏, 躺在榻上翻了個，雙手擡起, 將一團絨摟進懷中，用臉頰蹭了蹭。

那橘貓養得胖乎, 卻也靈, 掙紮了會兒，很快從主人懷中跳出來, 踩著裘被，高傲地走到一旁。

陸念安頓時不滿了, 轉過去將拎回來，牢牢抱在懷中：“真是只沒良心的喵嗚，我買了多糕點才將你帶回來的你心理沒數？”

喵嗚是橘貓的名字。

這聲抱怨落下的同時, 喵嗚不僅沒有反省，反而很快地又從主人的懷中溜出，神自若地離開，一邊“喵嗚”了一聲。

這時窗外大雪紛飛，秋推門而進時，帶進片刻的寒氣，陸念安很快進裘被裏，喵嗚也跟著鑽進懷中。

仰起頭，秋已經將門合上，手中拿著一封信，緩步靠近裏屋：“小姐，是塞北的來信。”

屋中燃著的香炭，正源源不斷散發出熱氣來，陸念安放了貓，起接過那信：“哥哥讓人送來的嗎？”

“應是公子讓人送來的。”

拆開信封，信上多是一些叮囑的話，陸念安看了片刻，忽得有些恍惚。

原來上京同塞北竟這般遠。

遠到初秋時寄出的信，竟要等到冬日才收到回執。

時隔四月，陸念安已經忘了當初是懷著什麽心，將信寄出。

只記得是普通的一天，白日裏聽完戲，那日回府時，走著走著，突然就很想寫下一點什麽寄去塞北。

這一次，沒有寫下細碎的小事，反而在書桌前默坐了好一會兒，等真正筆時，已經過去一個時辰。

三言兩句帶過了那夜的事，轉而真誠地分析起自己錯在何，不該放花燈，不該不穩重，不該將對親人的依賴誤解為喜歡。

最後的最後，陸念安在信得最末端，喚他“哥哥”。

不過一年，陸念安的心態已然發生改變，回曾經，竟也會覺得自己稚。

就像已經長大的孩子一樣，在某一刻，某一個瞬間，恍然間明白家長的用心良苦。

從暫住于陸家，喚陸夫人為母親，陸祈為兄長，他們就只能是親人。

兄長從來都比看得更長遠。

想清楚這一點以後，那些委屈那些難過，忽得不複存在，又或者隨著時間已慢慢消逝。

雖然還是有些憾，但陸念安的確不難過了。

或許等有一天，連那一憾，也會跟著煙消雲散掉。

心中著的大事被化解，陸念安呼出口氣，將信紙疊起來收好。到自己的一顆心，正在緩緩平靜下來。

隨手將一旁的喵嗚撈進懷中，陸念安繼續用臉頰蹭蹭，開心地撒：“喵嗚~喵嗚~阿念和哥哥和好啦。”

*

轉眼間，令人乏味的冬日竟也過去。初春將至，百花齊齊開放，上京的貴們都紛紛辦起了春日宴。

秋推門進屋時，陸念安正對照著梳妝鏡仔細端詳自己。

晨日裏天大亮，暖意過花窗傾斜散進室，陸念安的一張臉在落下，無疑是漂亮的……只除了一點，眼下那些礙眼的青黑，像是好端端一塊白玉生出來瑕疵。

秋捧著匣子湊近，嘆氣道：“小姐可是又沒睡好？”

“唉。”

陸念安收回目，只好拿起一旁的盒，在眼下敷了兩層，勉強遮住那些青黑。

此時同家姐約好的時間只剩下半個時辰，陸念安只匆忙趕去茶樓。

等馬車駛去天香居時，二樓包廂，陸子諾已經同兩個姐妹先在包廂等了會兒了。

天香居，是近一年新起的茶樓，上層做了雅致的包廂，一壺茶便值普通人一個月俸。

對于還需仰仗家中的小姐們來說，這也不是日日都來消遣的地兒。所以陸念安推門進屋時，尚有幾分存疑：“靜靜怎突然想到要請大家喝茶？”

今日請喝茶的是陳靜。

包廂的圓桌上，茶和點心擺放規整。屢屢白煙升騰，白茶的香氣彌漫開，清香雅致。

陳靜替陸念安沾茶，角邊掛著幾分笑意。

是陸念安在這一年裏，新結到的朋友。

“我家中人替我訂下了婚事，過幾日……”

未出閣的子，在談及自己婚事之時，總會有幾分。

陳靜低垂下眸，耳一點一點紅，才繼續道：“今日邀三位妹妹喝茶，也是想問一聲，到時妹妹們願意來送送我嗎？”

屋中的三人便皆然愣住。

親對于這個年紀的姑娘來說，并不是陌生的。則一位好夫婿，尋一們好親事，一直是人生中頭等的大事。

只是幾個小姑娘都還未訂下婚事，眼下邊人卻即將出嫁，大家都有些措手不及。

反應過來以後，幾人笑起來祝福，姑娘們銀鈴般的笑聲悅耳。

有人迫不及待地問道：“他是哪家的，怎從前沒聽你說過？”

陳靜便低著頭道：“是街頭沈家的兒子。”

“相貌如何相貌如何？”

“人品呢？穩不穩妥？”

“沈家頭下還有弟弟嗎？”

“家底厚不厚？”

屋頓時嘈雜起來，你一句我一句地問了遍，陸念安也新奇地看著好姐妹，忍不住開口，道：“那姐姐喜歡他嗎？”

陳靜了額，想了想才回答：“我都還沒見過他呢，至于相貌如何，人品如何，全然不知……喜歡，就更談不上了。”

“只是我母親親自替我看過，他人應是不錯的。”

有人便羨慕嘆：“我家裏人都還未開始幫我相看。”

談著談著，話匣子又落在陸念安頭上。是四人之中，最小的一位妹妹。

陸子諾是最打趣的：“我們阿念這般乖巧，也不知最後會許配給哪個郎君？”

不知道從哪時開始，嫁人對陸念安來說，并不是遙遠的事了。

尤其是前日裏，母親還曾寫了的八字去算姻緣。

陸念安卻覺得自己還未準備好。

當下臉頰紅，沒什麽威懾地瞪過去：“姐姐就會拿我取笑。”

不知道，眼睛睜大時，和喵嗚很像，總惹得人想再逗逗。

一整個上午，在閑聊中流逝。

到了午間，幾人又玩了會兒花牌，陸子諾忽得提議要帶大家去茶樓。

此茶樓非彼茶樓。

景國民風開放，富家子弟既能養伎，貴們自也能養小。但名門大族重聲，只敢私底下來。

兩年前，陸子諾還是這種茶樓的常客。

自被父親棒教訓又關了一個月以後，終于消停了，連曾經養得小也著放走。

今日再度提議，卻是為了好姐妹著想。

輕咳一聲，將話說得義正言辭：“家以後，有夫家管著，日勞，哪裏還能想這些風花雪月？”

“……”也不是沒有道理。

于是陸念安再次被拉去了那棟致的屋前。

*

清遠居。

樓中別用天，輕薄雲紗，層層遮蓋住朦朧。

高臺之上，穿著清外衫的男子，隨樂翩翩起舞。

到底是第二次來了，陸念安的心境也完全不同，到有了幾分輕車路地恍惚。

陸子諾也還惦記著兩年前那頭牌，揮揮手，豪氣到一口氣點了三首曲子。

風花雪月之地，從來都是憑銀子辦事。

那頭牌穿著輕衫，赤腳走出，不過一會，有琴聲環繞在耳邊，琴聲纏綿，娓娓道來。

悠揚的樂曲回于耳邊，又欣賞了會兒舞，陸子諾忽得想起了兩年前那件事。

那事實在是給了不小的影，不過在茶樓晃了一會兒，這位大哥就能將事盡數傳到父親那兒。

陸子諾從來沒被關過這般久，想了想，還是有些後怕。

著手張道：“對了念念，大哥有沒有說他什麽時候回來？”

陸家子弟，皆沒有不怕陸祈的。

他是長兄更是長輩，在小輩眼底，從來都是冷漠而嚴厲的存在。

陸念安被這個問題問住。

這一年裏，已經極在想起兄長，只偶爾收到幾封從塞北而來的信。

至于他什麽時候回來，陸念安卻也迷茫。

到底是許久未見，後知後覺的思念浮上心，陸念安嘆氣，覺得這會兒缺一壺酒。

環顧樓中，燈昏暗，虛虛實實，一個人影站在紅柱下方，看不真切，像是那賣酒地小。

陸念安收回目，只對著那人招手喚道：“勞煩上一壺果酒。”

卻無人應答。

半響過後，有修長高大的影漸近，走過昏暗，落在明明滅滅的燈下。

他沒有說話，只周縈繞著幾分威，是不容人忽略的程度。

陸念安不由得地擡起頭看去。

方才兩人口中不知何時歸來的大哥，此刻就站在面前。

男人垂手而立，一襲白，有著同周遭男子截然相反的寡淡和冷。

陸祈平靜喚：“阿念，何時學會得飲酒？”